鄭循拿出了他的充氣錘。
剛才小紅帽過來的時候,就把錘子還給了他。
錘和錘的本體終於合二為一。
這把充氣錘也算得上治熊孩子利器,克小孩專用道具了。出道戰對付的就是紅姐這種武力上限極高的小孩子。
好久沒看鄭循用錘,彈幕也是很激動。
這場面還讓人有些懷念。
但對小孩就非常不好。
鄭循判斷出哪個孩子是真boss之後,立馬做出了行動。
那被他丟出去的小男孩,踉蹌地跑了幾步,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惹人同情。
可當他轉過來的那一刻,它的臉突然變了!
那是一張扭曲怪異的臉,男孩的雙眼,眼白全部消失,只留下了純粹的黑色,且微微凸起。
臉上光滑的皮膚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淺白色的絨毛。在額頭的左右兩側,靠近太陽穴的位置,分別有一隻黑白圈狀的假眼。更可怕的是它的嘴巴,紅潤的嘴唇消失了,只剩下蠕動的口器。
完全就是人身蛾首的模樣。
彈幕在看到這個怪物的真身之後,不免發出陣陣驚呼。
:我靠!這玩意本體竟然這麼嚇人!
:是蛾嗎?原來四螟的螟字,還真的是代表螟蛾啊?
:怪不得這個商場是在夜間營業,白天休息。搞了半天,就是為了迎合這些丑蟲子的作息?
:是我很奇怪嗎?我覺得它還挺可愛的……
:什麼都認為可愛只會害了你啊啊啊啊!
:要是完全變成蛾子還好,但它現在,是擬人的身子,這樣的組合真的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了……
:搞不好這商場存在的蛾子,還不止這一隻。
:絕對是。至少四隻吧,不然怎麼叫四螟大廈?
:萬一「四」泛指多呢……
:話說你們有沒有聽到嘀嗒的水聲啊?這聲音好像一直有。
:我只聽到鄭錘拆家的噪音……
鄭循確實又開始了他的拆遷行為。
錘子的使用方式和柴刀就有本質上的區別。這東西就是強調打擊的力度和角度,所以短短的幾分鐘,二層商場就「冒煙」了。
到處是飛起來的灰塵,和被破壞的衣架櫃檯。
金手指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因為提前模擬過,所以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事。
像現在,就是可以大顯身手、暴力破壞的時候。
對於鄭循而言,模擬這個功能的最大用處,大概就是能幫助他明確何時需要夾起尾巴做人,何時能沒有顧慮地殺殺殺殺,把boss都刀了。
眼下的鄭循,很明顯沒有任何忌諱。
蛾孩子的行動相當靈活,它的身型比較小,周圍的障礙物又多,打不過就跑。
鄭循一開始沒想著緊追它不舍,只要把手裡剩下的這隻男孩送到服務台,他就能完成這個小任務,根本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
然而那隻亂竄的蛾子偏偏要擋住他的去路,在他要前行的時候,就出來擾亂他。
鄭循煩不勝煩。
不怕對手來莽的,就怕對手來陰的。
他趁著對方沒有搞小動作的間隙,急中生智,從地上撈起幾條長圍巾,把任務對象背在身上。
等小孩摟住他的脖子,背穩當了之後,他怕人等會兒掉下來,又用圍巾迅速地纏了幾道。
這下子,任務對象沒法跑了,也掉不下來,鄭循就開始向著目標服務台狂奔,當小boss攻擊的時候,掄起錘子就狂捶。
在一路狂奔,和一路狂錘之下,鄭循自己為自己開路,最終成功抵達服務台。
所謂的服務台,其實也早已經破舊非常,連櫃檯上面的字都不全了,變成了月力口。
服務台後面同樣是一個假人,穿著和收銀員不同顏色,但同樣款式的制服,盯著滿臉急躁的鄭循,瑟瑟發抖。
鄭循一看,又是假人,他習慣性地要把柴刀掏出來,這時假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搖了搖。
不用不用,免去這個環節吧,我幫你完成任務。
鄭循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然後把圍巾解下來,將小男孩從背後抱過來,讓他坐在高高的服務台櫃檯上面。
假人開始廣播男孩走失的消息,請他的媽媽及時將他領回。那假人根本不會說話,所以他放送的,其實是一條過去留下來的聲音。
「蕭明月女士,蕭明月女士,您的孩子正在二層服務台等待,請您儘快趕到二層服務台,請儘快趕到二層服務台。」
廣播的聲音重複了幾遍,鄭循在聽。
這個蕭明月女士,應該不是副本隨意編出來的姓名。
鄭循知道這段故事,才知道不久。
是那位遛金毛的青年講給他聽的。
這是四螟大廈發生的第一起慘案。在人員密集的商場中,一個男孩和他的母親走失了。
那時商場的管理還很混亂,監控之類的設備安裝得也並不齊全,存在許多死角。
那個年代的人販子又多,他們經常出現在人員流動大的地方,商場更是重點關注的場所。
這個小男孩,到底是先走失後被人販子拐走,還是先被人販子盯上才導致了和母親走失,都不好說。
被拐賣了的男孩下落不明,那位母親焦急地向商場求助,採取了一切辦法。
但都無濟於事。就像一顆石子沉入大海,再也尋不到男孩的蹤跡。
後來母親也自我了結了。
關於這位母親的死,因為發生在男孩失蹤後的第五年,間隔時間較長,所以眾說紛紜,被報導出來之後,出現了很多種聲音。
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個母親遲遲無法找到兒子,被內心的愧疚折磨,無法繼續維持生活,所以才走上了絕路。
也有一種說法,說這個母親其實找到兒子了。但當她找到的時候,孩子已經被折磨得不像樣,身體也有了殘疾,正在街邊討飯。她把孩子領回家,看著原本健康的孩子被折磨到這種地步,肉體上的缺陷永遠無法彌補,再加上之前找孩子時深受焦慮無助的心情煎熬,所以一時支撐不住,活不下去了。
還有些人認為,或許是這位母親在此期間遭遇了其他的變故。畢竟是五年,很長的一個時間跨度。中間發生點什麼事兒都說不準。
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哪一種聽上去都有它的道理。但因為男孩的父親始終沒有發聲,其他的親戚也都不接受採訪,才導致這件事迷霧重重。
更玄學的是,有人得知了這男孩的生辰八字,恰好那段時間四螟大廈的老闆在找人給大廈改風水。說這大廈哪裡都好,就是經常出現死的蛾子,看著晦氣。請來的大師,或許對老闆說了什麼逆天改命的法子,這才帶走了兩條性命。
這兩條人命,其實是被四螟大廈給活吞了。
這種說法,講真的,是聽上去最不靠譜的一種。
但當年竟然大有市場,許多人都深信不疑,各種網站的up主反覆解讀,甚至挖出了男孩及其家庭的許多不該被曝露的信息,讓這對可憐的母子,連死去都不能安息。
最後這場鬧劇是如何收場的呢。
其實也沒有什麼收場,只是被另外一場鬧劇淹沒罷了。
遺忘是最體面,也是最不體面的收場。
關於這件事,金毛青年給鄭循講了個大概,更多的細節,是靠他自己上網搜索的。
現在熱度過了,哪怕是當年熱得不行的事件,如今在網絡上,也僅僅留下了隻言片語。
這是鄭循在模擬的間隙,抽出時間調查的。當時他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才把頁面叉掉,又回到模擬之中。
等到新一輪模擬,他做出了一個,和前幾輪不相同的動作。
回到現在。
背帶褲小男孩晃蕩著短短的兩條腿,沒有什麼表情。
看不見慌張,也沒有因為遇到好心人而喜悅。
他只是淡淡地注視著一切,眼神不聚焦,隨意地在周圍的凌亂場景之間遊走。
沒有看鄭循,仿佛他在他的視野範圍內不存在。
鄭循知道,當他把男孩交給服務台,工作人員開始廣播之後,這個環節就算他通關了。
男孩與他之間短暫結成的聯繫被切斷,之後對方不會再有意關注到他。
那個被狂揍了一頓的小boss,也變成一隻巴掌大的飛蛾,了無生氣地落在廢墟之中。
鄭循舉起手,攤開手掌,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
他的視線追隨著他手掌的動作,卻始終沒有向手的主人看一眼。
只是漠不關心。
鄭循把手收回來,緊接著,他向身後一背。
他笑眯眯地和小男孩說話。
「其實,我是一個魔術師。」
男孩聞言,好奇地仰著頭,看向鄭循。
可見剛才都是裝的,不是說鄭循這個人在他所生存的世界完全消失,而是說,他只關心自己應該關心的事,其他的不聽不問不看。
但鄭循非得讓他看,不看不行。
沒有人能拒絕他。
就是這麼豪橫。
……
在鄭循的手裡,原本空空蕩蕩的,這會兒突然出來三朵假花。
這三朵假花分別是粉色、正紅色和紫色,充滿著毫不掩飾的塑料感,一看就知道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花。
這種假花,通常出現在一些老舊的展台上面。
鄭循心想這花放在那裡,也是吃灰。不如物盡其用。
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鄭循一隻手攥緊三朵假花,全部遞給了小男孩。
小男孩被那假花吸引住了目光,他微微低頭,還嘗試著用額頭去蹭這並不柔弱的小花。
鄭循把花遞給他,這次他沒有逃避,而是主動從對方的手裡接下來。
「謝謝你。」
男孩嘴唇蠕動,吐出了一句聲音很輕的話,只有近在咫尺的鄭循聽到了這句話。
他微微笑了一下,背對著攝像球,和對方做出了一個道別的手勢。
終於有人能送別他,能和他說一句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