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一動不動。
越是到這種時刻,就越不能慌亂。四周都是草和樹枝,隨便亂動的話,容易發出聲音。
那樣就更會被對方察覺到了。
鄭循一隻手無聲地盤著人偶的光頭,同時眼睛如同鷹隼一般,緊緊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沈冠玉在距離他只有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來。
他彎下腰,重心降低,變成半蹲的姿勢。
手指搭在地面上,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東西。
人偶沒有頭髮,本來就圓潤的頭頂,在鄭循不斷地手盤之下,變得更加光滑。
沈冠玉蹲下時,伴隨著對方的動作變化,鄭循薄薄的眼皮也緩慢地落下。
他在看腳印。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鄭循其實並沒有慌張。
這地方因為他把人偶搬來搬去,腳印早就踩亂了。
果然,沈冠玉經過仔細分辨,也沒有看出剛剛在這裡的人到底去了哪個方向。
他判斷此處應該是有一隻人偶,但現在不見了。
沈冠玉沒有自言自語,有些選手在分析時喜歡自己和自己嘮嗑,理順思路。
很顯然,他不屬於這一派。
他重新恢復站姿。
沈冠玉的個子其實很高,但他總是習慣性地低著頭,肩膀微微向內縮,所以顯得人不大方,好像矮了一頭似的。
現在他一個人,站在林間空地,冷漠的眼神環視著周圍。
沈冠玉的母親早逝,是個美人。他的五官隨母,眼神和氣質卻像極了他的父親沈淵。
沈淵在外是儒雅溫和的,氣質偏向讀書人,乍一看有點像哪個大學的教授。
但作為銀雪公會的前任會長,領教過沈會長手段的同行都知道,他的城府是很深的。
而沈淵竟然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很多人未曾想到的。
沈冠玉繼承了父親的氣質,卻更增添了一份陰鬱,或許和他的經歷有關。
他環顧四周後,眼神最終又回到了鄭循在的那一小塊區域。
那邊的樹叢……看起來好像要更暗一些。
沈冠玉向前走了兩步,這時,右後方傳來一聲槍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聲響距離他很近,沈冠玉站在原地糾結了兩秒,最終決定放棄搜查樹叢後面,朝著反方向離開。
這時一隻備用攝像球跟上了他的步伐。之前的那隻,已經被他「不小心」弄壞了。
沈冠玉離去之後,盤人偶的鄭循終於停下了他的手。
有了方才那一遭,他也不打算出去了,直接把剩下的耳朵鼻子從兜里拿出來,直接在這兒拼。
絕對不是他懶得挪窩。
鄭循正要把人偶的嘴唇卡在臉蛋上預留出來的凹槽之中,這時,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讓他立馬做出防備。
但鑑於他手裡只有一張「嘴」,所以他只能靠著這個反擊。
結果就是許觀的左眼差點被一隻嘴懟上。
「……」
鄭循有動作的那一瞬間,許觀就做出了反應,脖子後仰,頭避開了他的手。
二錘的嘴角尷尬地抽抽。
「你走路怎麼完全沒聲音……」
「是你的精神太緊張了。」
許觀淡定地說。
然後二錘接下來的一句就是——
「我還以為你剛剛嘎了。」
「……」許觀沉默兩秒,隨後點點頭,「是死了。」
「啊?啊??那你——」
鄭循抱著他的人偶就要逃,但這時許觀把人拎著衣領拽回來。
「咳咳——」
被扼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沒等鄭循追問,許觀不想他再折騰,直接說了。
「被醫生救了。」
「醫生?誰??」
「不知道,沒看見。等我清醒之後,對方已經離開了。」
許觀回憶了一下剛剛的經歷。
在鄭循跑丟之後,他打算去找人。
但這時突然出現了一把槍,抵在他的後腰上。
距離太近了,根本沒辦法躲。
鄭循又跑沒影了,他的槍現在沒辦法使用。
許觀心想既然如此,那他就把對方的臉看清楚吧,這樣還能留下一點線索。
但很明顯,身後站著的那位狼人先生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沒猶豫,照著他的腦袋給了一槍。
許觀頓時失去了意識。
在虛擬場景內死亡後,數據中斷,玩家就會回到現實。
許觀其實已經和死去的李溯見到面了。
他來到休息室,一張大大的圓桌,中間的火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李溯正在站起來下肉。
「噢,你也死了。」
他看見許觀後,不咸不淡地打了個招呼,繼續吃東西。
許觀沒想到死者的待遇竟然這麼好。
又不用跟那些遊戲裡面的選手勾心鬥角,拳打腳踢,只要在這裡吹吹空調,吃吃火鍋,隨便和直播間的觀眾聊聊。
簡直不要太愜意。
許觀也不客氣,他發現桌上有另外一套乾淨的碗筷,應該就是為他準備的。
他也站起來,正準備開動呢。
這時他的意識不知道怎麼又連回到了遊戲場景之中。
……
那一刻許觀發自內心地覺得,這遊戲設置了醫生的角色真多餘。
被救下來了,只能繼續玩。許觀站在原地嘆一口氣,握著他的槍,去找鄭循。
鄭循還是很好找的。這把武器反向操作就是一個自動定位儀,只要槍身的徽章顏色從紅色變回藍色,他能使用它了,就說明鄭循距離他不遠了。
許觀就靠著這樣的辦法,找到了鄭循。
那時鄭循狗狗祟祟地藏在草叢之間,手上還不閒著,盤著人偶的亮頭。
把人找到之後,許觀就讓他回到空地那裡。
「為什麼?我就喜歡在這兒藏著,特別有安全感。」
鄭循說。
「怕什麼?現在我們有武器,情勢早就逆轉過來了。」
許觀說到這裡,又有一個新點子。
「不如說,我們可以通過這樣的辦法,引幾個狼人過來。這樣吧,你自己坐在空地那邊拼,我在這裡埋伏。等到有狼人出現,我們就把他擊斃。」
「不愧是許隊,你的手可真黑啊,」鄭循嘖嘖兩聲,然後扛著他的人偶要回去,「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