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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老祖宗看看手裡的毒酒碗,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孫子;
范正文看看自己面前的奶奶,再看看奶奶手中的毒酒碗;
祖孫二人陷入了一種短暫卻又讓人倍感漫長的沉默;
隨即,
老祖宗伸手,攥住范正文的手腕,深情道:
「正文。」
「阿奶。」
「阿奶覺得自己還能救一下。」
畢竟,只喝了一口啊。
畢竟,自己和常人還是有不一樣的。
畢竟,她是真的好日子沒活夠啊。
畢竟,
似乎更好的日子就要來了啊!!!
「阿奶,您也挺大年紀了,要不,咱就不折騰了吧?」
「正文喲……我的親親孫兒喲……」
老祖宗淚眼婆娑地盯著自己的孫兒,之所以沒趁著藥性還沒發作一巴掌拍爛這倒霉孫賊的腦袋瓜,是因為她清楚眼下府中剛歷大亂,不,是整個范城都剛歷大亂,莫說找名醫,你就算眼下想找個正兒八經的大夫都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而她清楚,
自己這個孫兒,
雖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但喜好醫書,研究過醫理,也曾為家裡親近之人開方治病。
換句話來說,
范家家主,還是個杏林高手;
只不過外人是不可能請得動他來診治的。
「阿奶。」
「孫兒喲。」
「孫兒剛開玩笑的,阿奶先嘗試催吐一下,孫兒為阿奶施針抑制一下氣血行進,再輔之以草藥清理,阿奶再調養一個月身子,也就能好了。
畢竟,阿奶也只喝了一口。」
「好好好。」
老祖宗毫不猶豫地單手掐自己喉嚨,右手順勢一拍自己胸口。
「嘔……」
一身紅衣的老祖宗,很沒形象地坐在桌上大吐特吐,可以想見,在今日出來前,她吃了不少好東西,是吃得飽飽的才準備上路的。
范正文的目光看向四周的范家家眷,道:
「都收拾收拾,把家裡也拾掇拾掇。」
「是,老爺。」
「是,老爺。」
范正文又看向站在那裡的屈培駱,道:
「屈兄,我等現在該如何?」
「組織現有的人手,殺出城去。」
楚人是否在耍什麼詭計,眼下已經無所謂了,要是楚人真那麼無聊,這會兒了還玩兒脫褲子放屁,那自家就只能趕著趟地挨崩;
「會不會太倉促了?」
「你想趕不上熱乎的?」
到底是昔日的屈氏嫡長子,哪怕落草為寇當了楚奸,但依舊儘量不出髒語。
「屈兄所言極是。」范正文深以為然地招呼左右,「去,沒死的都喊出來,咱們殺出去。」
其實,無論是范正文還是屈培駱心裡都清楚;
若外有援軍,那十有八九就是燕軍到了。
主人到家了,做狗的,怎能不主動一點衝出去搖尾巴?
范正文剛準備帶人離開,手臂再度被老祖宗一把攥住:
「孫兒莫走,快給阿奶我施針啊。」
老祖宗這會兒膽汁都吐出來了,怎能讓范正文說走就走。
范正文笑道;
「孫兒先前和阿奶開了句玩笑,先前給阿奶端來的不是什麼鴆酒,而是補湯加了點紅糖,甜吧?」
老祖宗愣了一下,
隨即又是羞又是惱但卻真生不起氣來;
最後,
深吸一口氣,
罵道:
「孫賊!」
……
先不提那邊主戰場上,楚軍的戰敗已成定局,獨孤牧的神勇斷後孤注一擲,獨孤念率後軍企圖快速撤出戰圈南逃;
也不提范城內,先前已經入城的楚軍瞧見了外頭的動靜,心神慌亂之下瞬間陷入了六神無主之境開始崩散;
提就提咱那大燕平西侯爺,親率數千騎,打著自己的帥旗,浩浩蕩蕩地自范城一側繞過去,開始向北行進。
穿城而過是最快的,說不準范府這會兒正水深水熱死抗之中急需鄭侯爺的天降神兵救命;
但鄭侯爺沒選擇這般做,因為范城的城門先前守城時早就被屈培駱下令給堵得嚴嚴實實,楚軍攻進去後做了一部分清理,但到底還沒來得及真正完工。
想穿城而入,意味著鄭侯爺得帶著手下下馬爬梯子翻城牆;
這就太累了,也不符合此時鄭侯爺想要的畫風。
最重要的是,年大將軍可不等人。
縱馬繞行過去後,很快就遇到了年大將軍自北面的麾下「兵馬」。
但正如鄭侯爺所料,南面的動靜這邊並非不知曉,再一看那黑甲的騎兵宛若凶神一般向自己這邊衝來以及那只有燕國平西侯本人才能用的軍功侯帥旗,這些前些日子還在拍著胸脯向年大將軍保證自己絕對是忠誠於大將軍忠誠於大楚的「忠誠義士」們,馬上拋棄了所謂的「熱血」和「忠貞」,要麼乾脆作鳥獸散要麼直接丟下兵器跪伏在地上請降。
一陣連鎖反應之下,鄭侯爺明明就只帶了數千騎前期深入,按理說年大將軍身邊的「烏合之眾」人數在鄭侯爺的數倍了,可偏偏就成了「望風披靡」。
不過,這也是正常,真要是那麼鐵桿,之前范家在此地一家獨大時,為何他們不站出來?
所謂的「明哲保身」「待時而動」,本就是對「慫」的另一種闡述,真到「大難臨頭」時,可不就得各自飛了麼?
「讓開,讓開,往旁邊跪,往旁邊跪,別擋路!」
前方,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投降,成群成片的,因為絕大部分人都很清醒,那就是在燕軍鐵蹄面前,自家能逃掉的可能性,很低。
他們並不知道的是鄭侯爺現在滿腦子的都是年大將軍,
為此不惜連南面的楚國軍隊的撤離都視而不見。
但投降得人太多,堵塞住了路,鄭侯爺麾下騎士不得不趕緊驅趕這些降人,快滾吶,現在沒空接收俘虜!
至於說年大將軍的位置嘛,
很好找,
年大將軍先前是領孤軍入蒙山,憑著他那一桿大將軍旗凝聚收服人心,大旗所在,就是年大將軍所在。
「主上,年堯會不會已經溜了?」四娘問道。
「他沒這麼果斷!」
剛出現變動,剛出現局面顛覆,年堯怎麼可能就這般捨棄掉自己的局面丟下人馬就開溜?
同是主帥,在這一點上還是互相了解的。
也就在這時,
鄭侯爺遇到了自己率軍突進時的第一波阻攔。
以山越士卒為核心,裹挾著一種明顯極為慌亂的僕從兵,向著鄭侯爺所在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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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結陣,
因為在此時結陣除了讓四周已經在崩散的僕從兵繼續崩散以外,沒其他的意義,倒不如直接當一團漿糊糊臉上去。
「殺!」
鄭侯爺也沒有做過多的指揮,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會兒,他明明在勢頭上。
雙方兵馬碰撞到了一起,燕軍占據著絕對優勢,雖然一番沖陣之下死傷不少,但楚軍的死傷只會更多。
且一輪衝擊之下,原本還能被裹挾著一道砍砍殺殺的僕從兵們在見識到燕軍的兇悍後,馬上開始脫離戰圈逃跑。
山越兵是忠誠於年大將軍的,也是敢戰善戰的,但一來奔襲日久,連日攻城作為主力折損也大,二來本來搭伴一起衝殺的友軍風緊扯呼了,使得他們自己的空檔也被暴露出來。
在鄭侯爺再度指揮麾下又沖了一遭後,基本就將這支也是最後一支敢於在此時阻攔自己的成建制兵馬也給打散了。
鄭侯爺依舊沒做什麼耽擱,而是收攏了兵馬,繼續向大將軍旗幟衝去。
長途奔襲,不惜以身犯險,賭上自己全部精銳,就是為了抓那隻敢招惹自己脾氣的王八!
敢惹老子,敢惹怒老子,
老子拼死拼活為折騰了這麼多年,
就為了活出一個順心氣兒!
……
旗幟下,
八王爺年輕的面容上掛著滿滿的不敢置信,忍不住喃喃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曾經,年齡更小時的他在花舫上笑看燕軍望江敗北,也揮斥方遒感慨萬千過。
但再怎麼年幼聰慧,再怎麼見多識廣,當被丟入眼下這種境地時,其反應,也就和他曾嘲諷曾瞧不起的那種人,一般無二了。
此般局面之下,已經不是什麼登基賀禮來不來得及的問題,而是他這個大楚攝政王最為疼愛的幼弟,可能連家都回不去了。
「很簡單唄,我從晉地借道進來打范城,那位平西侯,是直接出鎮南關借道我楚國來打我了。」
年大將軍沒說平西侯是來救范城的,
冥冥之中他有感覺,
那位侯爺,就是奔著自己來的。
原因嘛,他也懂。
這感覺,像是兩家鄰居,鄰居一孩子站在梯子上,腦袋探過院牆對著對方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吐了口唾沫,然後自己就下去了。
剛拍拍手,還沒得意多久,就發現對方先出他家的門,再踹開自家的門,來到了自家院子裡,找自己算帳來了。
很形象,真的很形象;
形象得年大將軍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王爺莫怕,奴才給您表演一個什麼叫瓮中捉鱉!」
八王爺聞言,立馬伸手攥住了年大將軍的手腕,驚喜道:
「大將軍還留有後手麼?瓮中捉鱉,是不是這裡還藏著哪路大軍?」
年大將軍搖搖頭,道:
「沒藏什麼大軍了。」
「那如何能叫瓮中捉鱉?」
「因為,奴才就是那個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