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廳堂出來,鄭凡去了籤押房,找主簿大人登記,既然來了,就順便把假期結束了吧,最起碼,可以領一套甲冑。
至於其他,鄭凡和其手下的魔王們也沒做什麼奢望。
好在他們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到的是燕國,而不是乾國或者晉國,晉國和乾國都是文人當權,尤其是乾國,士大夫階層對武夫的掌控和提防近乎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因為乾國太祖皇帝當初就是靠著欺負上一代王朝孤兒寡母上位的,太宗皇帝這個皇太弟的上位也是靠著軍隊的支持,所以生怕後來人有樣學樣,加大了對武人的防範和壓制。
也就是在燕國,也就是在燕國的北疆邊境,還能依舊出現這種兵頭塢堡林立的場面,一是天高皇帝遠,二是燕國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本就低。
所以鄭凡才有慢慢種田慢慢練兵的可能和機會。
在籤押房裡,鄭凡還看見了那位陳主簿,當初就是他和一位軍中校尉來到客棧點人頭的。
確切地說,當初這位陳主簿拿著一本冊子,一路點人頭,真的是點誰誰大概率人頭落地,閻王的生死簿可能都沒他的冊子好使。
眼下著虎頭城到處治喪,白帆黃紙漫漫,可以說是這陳主簿「御筆」勾勒出來的,這種「生殺予奪」的權力,估計連燕國皇帝都會艷羨不已吧。
當然了,事實上還真怪不上他,就算是要怪,他還排不到前面去。
先要怪那位鎮北侯府的長女,為了一場快速結束的戰爭,直接讓民夫當誘餌,勾引沙拓部騎兵來殺戮。
隨後就是怪這該死的勞役,「老鄭家」除了躺在棺材裡的阿銘、提前跑出去的樊力,瞎子、三寸釘,其餘的只要是能看上去像是個正常人,全都被拉走。
這種徵發密度,放在史書上近乎是不可思議,但那種中央的政策到地方上變了味兒,也早就是大家都習慣的事情了。
最後再算算,還得怪到自己頭上,要是自己得知這是一次誘餌計劃後提前告訴輜重營里的其他人,說不定還能多遛出來幾個民夫。
怪來怪去,最後還是回到了體制問題……
陳主簿並不記得鄭凡了,他就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面,手裡拿著毛筆,像是在寫著什麼東西。
哦,對了,陳主簿也並非是真正主簿大人,確切地說,他是真正主簿大人下面的一位小吏,只不過四娘這種生意小民見到他了肯定喊一聲主簿大人。
就跟老百姓喊隨便一個偽軍小兵都叫老總一個道理。
真正的主簿大人姓劉,鄭凡不清楚是不是北封劉氏的劉,人瘦得跟皮包骨頭一樣,眼珠子在陰暗的籤押房裡像是能放出綠光,宛若一隻靜默的老虎,而籤押房就是他的洞穴。
不過,野雞校尉也有野雞校尉的好處,籤押房上下居然沒一個人向鄭凡伸手的,這讓出門時四娘給鄭凡準備的銀子都沒用處。
倒不是他們清廉如水,
或許,
在他們看來,鄭凡不求爺爺告奶奶來抱著他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軍械糧草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也懶得在鄭凡身上敲出什麼好處來。
劉主簿給鄭凡文書上蓋了章,頒發了令牌,自今日起,鄭凡算是端上鐵飯碗,成為虎頭城公務員行列的一份子。
而且直接進入了只拿錢不幹事也真的是無事可乾的清閒崗位,可以說是真的一步到胃了。
「鄭校尉,希望你用心王事,不辜負陛下對你的厚望,不辜負民脂民膏,不辜負…………啊……阿嚏……」
劉主簿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似乎也沒有繼續走形式的興致,乾脆擺擺手,示意鄭凡可以滾了。
鄭凡從籤押房出來後,又去了庫房領取自己的甲冑。
庫房的管事鄭凡也不清楚他是什麼級別的官兒,對自己格外地熱情,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還特意給鄭凡攪了條熱毛巾讓擦擦臉。
鄭凡一開始還有些受寵若驚,這野雞校尉今兒個第一天感受到了「官威」。
不過,很快鄭凡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現在的熱情,是擔心自己待會兒還要向他要東西。
鄭凡也就沒往心裡去,他本來就沒打算從虎頭城裡敲出什麼東西來,所以領了自己的甲冑後,直接告辭了,反倒是把那位管事的落在原地迷糊了許久,只嘆來了個二貨。
原本,管事的還想著實在不行,先給他點兒破爛打發打發的,誰曉得人居然提都不提。
抱著甲冑,離開縣衙時,鄭凡還聽見廳堂里傳來的喧鬧聲。
領養孤兒這件事,大家很是牴觸,要是青壯那無所謂,但都是毛孩子,且領養時還得簽契書,都是遺孤,也不准你也不方便倒手出去。
對此,鄭凡是無所謂的,也懶得去加入那幫校尉同僚的訴苦大會。
出了縣衙,在外面一直等候的梁程把馬牽過來,二人慢慢悠悠地騎馬回到了家。
…………
「所以,這次召集,是縣令為了解決掉孤兒的問題是麼?」
瞎子北問梁程。
「嗯。」梁程應了一聲,「聽主上的說,他大概會分配到一個到兩個名額,簽訂契約的話,是我們主上的義子,燕國,義子是能夠分一部分財產的。我們也要多一個兩個少主了。」
「呵呵。」瞎子北感慨著,同時,手裡默默地掏出一根捲菸,倒扣在掌心,戳了戳。
「香菸弄出來了?」
「也就是個捲菸,自己卷的,過濾嘴兒還沒做好,但還是打算等主上上課結束後,讓主上先解解饞。」
「呵呵,你也是有心了。」
「這算什麼,我自己也是想抽的,你呢,要不要來一根?一直抽亂葬崗的煞氣小心對身體不好,偶爾來根煙,讓自己的肺部放鬆一下。」
「還有這麼個道理?」
「瞎編的,呵呵。」
「肥皂和香水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第一批貨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準備準備,近期就動身去圖滿城找商行分銷了。」
「不是我們自己負責運輸販賣麼?」
「這樣前期投入太大了,我們還是要賺一筆快錢,這樣,才能早日把建立騎兵的事情運作起來,省得咱主上一直頂著個野雞校尉的官職在衙門裡不受待見。」
「嗯,不過我倒是覺得咱們主上對此挺無所謂的。」
「那是主上心裡有底氣,換做誰,家裡資產千萬上億,再去一家公司上班,也懶得和同僚們勾心鬥角玩兒什麼辦公室政治了。」
「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對了,領養孤兒的事兒,我覺得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上麵攤派的,主上名額應該算是最少的,縣令應該會按照各個校尉的影響力和實權來分配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不想要,而是覺得,太少了。」
「太少了?」
「嗯,就一兩個,沒什麼意思。」
「那你想要多少?」
瞎子北伸手放在梁程的面前,
再緩緩地握緊拳頭攥緊,
道:
「我全都要。」
「你有病吧。」梁程被瞎子北逗樂了,但也只是調侃一下而已,他清楚,瞎子北這個人,不做賠本的買賣,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其目的性在。
「我是這樣想的,這群孤兒,咱接手了,再把一個宅子空出來,修個孤兒院,或者,乾脆以這個為條件跟縣令大人再要一塊城裡的地皮,蓋個孤兒院。」
「利益呢?」梁程問道。
「我說,你這個殭屍怎麼也變得這麼市儈了,做好事而已,積德行善,還要講什麼回報好處麼?」
「不是我這個殭屍變市儈了,而是我不認為你會單純地為了積德行善而積德行善。」
「你污衊了我的人格。」
「我道歉。」
「呵呵。」瞎子北笑了笑,道:「我是覺得吧,總得,做點好事吧。」
「真的就為了這個?」
「真的。」
「為什麼?」
阿銘的聲音在此時忽然傳來:「大概是404後的後遺症吧。」
瞎子北聞言,笑而不語。
梁程遲疑了一下,看向瞎子北,「真的?」
瞎子北點點頭,道:「總得,從心一點兒,咱不能一直做惡人,偶爾,也得裝得偽善一點。」
「這是現實,不是漫畫了。」
「只是換了個媒介而已。」瞎子北這般回答。
「如果僅僅是這個理由的話,有點扯了。」梁程依舊不信。
「哎,這麼說吧,首先,這樣做可以幫我們及時培育下一代的人手,半路調教殘次品,真的不如我們自己從頭開始就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培育。
二來,虎頭城以後既然是我們的根基地所在,總得把咱們老鄭家的形象給經營得好一點,我們和鎮北侯那邊需要自污不同,收買人心的事兒,從一開始就得做,人劉邦不也是靠的沛縣的一幫家底子起家的麼?」
「你這樣解釋,我倒是能理解了。」梁程算是認同了這個提議。
雖然,這個提議會花出大量的金錢,甚至可能因此影響到自己要籌建的騎兵隊伍。
瞎子北把捲菸咬在嘴裡,伸手摸著火摺子,一邊點菸一邊道:
「其實阿銘說得也沒錯,有時候,這人吧,確實需要做一點好事,否則保不准哪天你就沒了。」
說著,
瞎子北吸了一口煙,鼻腔里緩緩地噴出煙圈,扭頭看向阿銘,問道:
「你這黑板怎麼出來了?」
阿銘聳了聳肩,道:「告訴你們個好消息,主上的天資,確實不錯,現在已經在丁豪的教導下,已經可以初步引導自己體內的氣血了,按照丁豪的說法,只要再花個一段時間的功夫繼續熟悉一下,就像是開車一樣,先慢慢開,等熟練了,車速就可以提升了。
不過丁豪不打算讓主上直接衝擊半步九品,這太急功近利,按照他的說法,就像是跑步一樣,跑馬拉松和短跑的節奏是不同的。
急著衝擊半步九品,會打亂固有的節奏,到時候衝擊九品時,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去重新梳理和熟悉,慢慢來,一點點提速,最後,就能水到渠成了。
我身上的線路圖,主上已經記住了,本來就不難背的東西,我看沒我什麼事兒了,我就出來了,對了,四娘呢?」
「找她幹嘛?」瞎子北問道。
阿銘有些神傷地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微微彎下腰,讓自己和正在抽菸的瞎子北距離拉近了一些,
一字一字,
帶著不小的怨氣,
道:
「找她給我……拆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