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那都是有脾氣的;
鄭凡一直在克制著自己的脾氣,因為他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魔丸對自己的態度,他清楚,沒錯,是他締造出了魔丸,但魔丸恨他也是理所應當。
因為自己當初在設計「魔丸」劇情時,可沒有半分手軟,雖說是「親兒子」的關係,但哪個當爹的會這般埋汰自己兒子?
所以,對於魔丸,鄭凡能理解,其心裡,也有愧疚。
對這些魔王,鄭凡也沒有去拿著自己曾給他們續畫的事兒反覆去說,甚至都不怎麼好意思去提;
說白了,那只不過是他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的「苟延殘喘」,用最後幾年時間去回味餘生所做的事情罷了。
鄭凡感念,感念自己在這個世界昏迷的半年時間裡,魔王們「看護」了他,且等到他的甦醒。
也感念這一路走來,魔王們陪伴著他,為他掃去荊棘,為他擋風遮雨;
因為有他們,
所以鄭凡才不會覺得孤單。
重生在一個新的世界,卻依舊可以抽著捲菸,香菸盒上還能雕刻上「中華」倆字;
講真,
真的是沒多少形影單吊陌生世界的孤單寂寞冷,
反而更像是一群小夥伴組團自駕去了一個未開發好人跡罕至的景區。
坐在車裡,
望出去的是陌生的風景,
回過頭,
卻仍然可以聽著熟悉的車載cd說著熟悉的段子。
魔王們為自己做了很多的事,使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休閒,該玩的時候玩,想忙活想充實時也能有事情可以做;
這樣子的人生,很精彩,也不會枯燥。
鄭凡真的很感謝他們;
其實,一直以來,鄭凡都在避免著,避免著淪為這群魔王手中的「工具人」。
這或許,就是鄭凡一直以來追求進步的動力。
上輩子的他,有坦然安樂死的勇氣;
這輩子的他,被田無鏡培養,看劍聖舞劍,經歷過那麼多場的金戈鐵馬,
沒理由會變得比上輩子還不如。
如果表面上的含情脈脈,你們也想去撕去,那這場約定俗成的遊戲規則,大家就都不要遵守了吧。
鄭凡的憤怒,是因為自己的底線被撩撥了。
鄭凡依舊赤著膀子坐在前廳的椅子上,薛三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過來,然後默默地跪伏在鄭凡面前,沒說話。
美麗動人的客氏依舊還沒從迷魂藥中甦醒過來,仍然昏睡在院子裡,卻無人搭理。
這裡的老少爺們兒,都不是很懂憐香惜玉的道理。
薛三抿著嘴唇,把自己腦袋壓得很低很低,沒敢說話,只是跪著。
而魔丸所在的那塊石頭,在回去看望了一下小侯爺,見他已經睡著之後,又默默地飄浮了回來。
一開始,他是想飄浮到鄭凡身上的,但看著鄭凡往那裡一坐的架勢,還是很自覺地落回到了左下首的椅子上。
沒多久,宅門那裡,瞎子走了進來。
一進門,瞎子就感受到了這裡非常壓抑的氣息,略微嘆了口氣,走入了前廳,默默地後退站到了一側;
猶豫了一下,
還是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是坐了,但可不敢再拿出橘子來剝了。
緊接著,
四娘走了進來,四娘默默地走入前廳,對鄭凡微微一福,沒有入座,而是站在一側。
宅子門口,
樊力帶著劍婢走了過來。
劍婢從樊力肩膀上滑落下來,
有些好奇和擔心地小聲問道:
「大塊頭,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了?」
樊力搖搖頭。
「我不能進去?」
樊力繼續搖頭。
「哼,那我就不進去了!」
樊力伸手,摸了摸劍婢的腦袋。
她的頭髮編了兩個球,樊力很喜歡摸這個。
緊接著,
樊力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走入了宅門。
一路憨笑,進了前廳,看見站在那裡的四娘,看見坐在那裡的主上和瞎子,看見跪在那裡的薛三。
樊力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
而在此時,外街上,一群甲士在金術可的帶領下全副武裝地奔跑而來。
目的地,正是鄭凡所在的這處宅子。
只不過,卻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一個是梁程,一個是阿銘。
阿銘身上還殘留著些冰渣子,是被梁程從冰窖里拉出來的。
金術可抬起手,其身後的一群甲士也停下了腳步,不少甲士下意識地想要向梁程行禮,但卻被金術可一聲怒喝制止住了。
「梁將軍,伯爺那裡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宅子裡發出的響動,正好被今日負責巡城的金術可給聽到了,本來,他沒怎麼在意,但很快他又發現原本負責伯爺宅子防衛的護衛被調離了出來,這就讓其心裡有些緊張了,所以乾脆領一群自己本部甲士趕了過來。
「退下!」
梁程下令道。
金術可向梁程拱手,道:
「將軍,末將想見伯爺!」
「嘁。」
阿銘笑出了聲,身上還帶著酒氣的他緩緩開口道:
「倒是一條忠心的狗。」
金術可聞言,當即道:
「末將正是伯爺的忠犬!」
言罷,
金術可抽出自己的刀,
對準著梁程和阿銘,
喊道:
「眼下,末將必須見到伯爺!事後一切罪責,由我一人承擔!」
一方面是得益於魔王們一直以來地以鄭凡為榜樣做的造神運動,
另一方面則是鄭凡本人的傳奇經歷,
使得鄭凡在軍民之中的威望那當真是相當得高。
其實,這一點並不能全都歸功於魔王們自己的運作,因為裡頭很多東西,鄭凡也做出了極大的功勞,換一個人,也不可能在田無鏡、燕皇、鎮北侯以及更下面的李富勝他們這群人之間遊刃有餘。
梁程沒有再強制下令,因為他清楚,自己可能在這個蠻族將領視角里,已經快成為犯上作亂的逆臣形象。
「隨我來。」梁程開口道。
「末將遵命!」金術可馬上應諾。
梁程和阿銘轉身走向宅子,阿銘則用肩膀微微靠了一下樑程,小聲道:
「這還是你帶出來的兵?」
調侃的意味,很是濃厚。
你自己一手練出來的兵,大部分打仗時也是你親自指揮的兵,到頭來,你卻指揮不動。
當然,這也只是調侃,於魔王們而言,在兵馬上鼓搗什麼勁兒著重抓兵權什麼的,本就是一件無聊至極的事兒。
梁程和阿銘走入了宅子,金術可跟著走了進去。
鄭凡依舊坐在首座,
金術可跪伏下來:
「末將參見伯爺!」
如果鄭凡現在有絲毫示意,金術可馬上會帶著自己手下甲士衝進來保護。
但當其進來時,就已經察覺到似乎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
原本盛樂系的所有「先生」們,都在這裡,就算有人想要造反行不軌之事,總不可能這些先生們集體反叛吧?
「退下。」
鄭凡開口道。
「是,末將遵命!」
金術可站起身,對梁程和在場的所有「先生」行禮,隨後離開。
宅子外的甲士們也被金術可下令帶走。
劍聖所擔心的兵變,並沒有發生。
因為無論是鄭凡這個主上,還是這些魔王手下,他們都沒想過去用外部力量去解決內部矛盾,他們之間的關係,太過複雜和奇特,外部人,根本插不上手。
當然了,這種關係之中,處於優勢地位的,自然是鄭凡。
劍聖現在是廢了,但後院裡,還有沙拓闕石躺著,雪海關內大部分兵馬,還是忠誠於他平野伯的。
退一萬步說,鄭凡就算跑回田無鏡身邊,也能得到田無鏡的庇護。
而魔王們一旦離開鄭凡,首先,他們的進階之路就得被堵死。
最重要的是,魔王們自己本身就不團結。
每個魔王都有自己的喜好,也都有自己的心思,甚至,還有自己的立場。
就比如魔丸,
薛三為什麼會跪在這裡,被打得鼻青臉腫這麼慘?
是因為在內鬥之中,魔王毫不遲疑地選擇站在主上身邊幫忙揍魔王。
再比如四娘,她和主上之間的關係,自然與其他魔王不同。
還有一個憨憨,已經晉級了。
所以,局面真的很清晰了。
一方,立於不敗之地,另一方,則四分五裂,已經無法形成真正地對抗性。
這其實才是雙方關係的本質體現,只不過因為以前鄭凡剛甦醒時,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性,都還過於弱小,所以不顯露罷了。
所有人,都到齊了。
鄭凡的目光環視在場所有人,
前廳里的氛圍,也開始變得更加壓抑起來。
因為鄭凡沒說話,所以沒人敢在此時去帶節奏,且此時也不適合去暖場。
終於,
鄭凡開口了: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說著,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是心裡不舒服。」
薛三將自己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無巧不巧的是,他確實是這件事以及如今這場波瀾的罪魁禍首。
鄭凡微微張嘴,
停頓了片刻,
眼圈略微泛紅,
開口道:
「我說我把你們當家人,你們可能不信,我其實也不信,但說句心裡話,咱們既然淪落到這個世界裡,
不,
抱歉,
不能用淪落這個詞。
於我而言,我獲得了新生,因為上輩子我身患絕症,本就沒多久好活的了,之前那幾年,其實就是在等死罷了。
於你們,你們成就了自我,你們也變成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其實,
這個世界,
這片天地,
無論它是否在戰亂,無論它的肉食者是否一樣殘忍無情,
於我們,於我們大家而言,
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嶄新的開始。
就像是歌詞裡唱的那樣,感謝風,感謝雨,還要感謝命運。
你們已經叫了我幾年主上了,但我真的從未有過一天,將自己真的當作你們的主上,你們的主人。
因為我覺得,我不配!
既然在當初虎頭城的客棧里,
是你們先問的我,
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
是讓我這輩子就做個富家翁娶妻生子圓圓滿滿地把這輩子過完,
還是搞些事情,讓自己活得自由一些,讓自己可以灑脫一些,可以不用受到約束和制衡。
我選擇了後者,
不是因為我害怕你們翻臉,
是因為我真的覺得,這輩子就是賺來的,白賺來的!
我本該已經死了,我已經注射死亡的,現在我又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幹嘛不過得風風光光一點呢?
我這個人,懶,也喜歡享受,其實我們所有人,都一個樣,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大家都爭取把日子過得好一些,自在一些。
這一次,我進階六品之後,我也在努力想幫你們一起提升境界,幫你們更多地恢復實力。
這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最實在的事,也是你們真正希望我能為你們做的事。
但是………」
鄭凡目光下移,
落在了薛三身上。
緊接著,
鄭凡又看向了席地而坐的樊力。
「你們怕我死,我知道,我也很怕死,因為我還沒享受得夠,我還沒風光得夠,兩輩子的好日子,我想在這輩子都給過夠本才行。
但,
有一條是底線,
我不求你們真心把我當作主上,
甚至,
我也能理解也能接受,你們在心裡瞧不起我,不屑我,將我當作一個工具人!
是的,
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但我真正不能接受的一點就是,
你們不要給老子,不要當著老子的面,
表現出來!」
最後四個字,鄭凡是吼出來的。
一時間,
所有無論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魔王,全都跪伏了下來。
鄭凡則站起身,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魔王們,
沉聲道:
「這日子,如果大家還想好好過,那咱們就繼續好好過;
如果不想過了,
大不了一拍兩散,散夥!!!」
魔王們全都一聲不吭。
鄭凡又緩緩地坐回到椅子上,
冷目看著下方的這群魔王;
今日薛三所做的事,
其他魔王可能沒有參與,但你要說他們全都不知情,那真是太瞧不起他們了!
「『主上』這個稱呼,我真的一直把他當作一個稱呼,和張三李四,沒什麼區別。
但如果你們想要,如果你們硬是要再逼我,
我不介意真的把這個位置給坐實了!
大家都是穿越者,
你們是從漫畫裡出來的,
我是從上輩子過來的,
說難聽點,
你們這幫人都是老子畫出來的,
比狠,玩兒手段,比髒,比套路,
不見得誰比誰真的差多少!
當初我剛醒來時,還有前幾年裡,你們沒能把我銬起來,是你們仁慈,我謝謝你們的仁慈,謝謝你們顧念舊情!
因為是你們給了我時間和機會,讓我開闊了眼界,讓我接觸了那麼多的人,讓我見證了那麼多的事,讓我成長起來,讓我成熟起來!
你們已經失去機會了,
所以,
給老子認清現實!」
鄭凡一腳踹過去,踹中了跪在自己面前且距離自己最近的薛三,
薛三倒翻了幾圈,
停下後,又馬上跪伏下來。
被踹了一腳,
薛三心裡反而踏實多了。
懲罰你,是因為原諒你了,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
大家,都能有個台階下。
至於說面子尊嚴什麼的,
一來薛三本就不是很在乎,
二來,他先前給主上下藥還潛伏起來時,是他先不給鄭凡面子的。
踹完這一腳後,
鄭凡吼道:
「都他娘的是好不容易拿到的再活一次的機會,你們想瀟灑,可以!
但,
老子也不想受什麼委屈!」
瞎子的精神鎖鏈默默地勾連了在場所有魔王,
在鄭凡吼完最後一句時,
瞎子在心裡向所有魔王傳聲道:
「一,二,三…………」
下一刻,
所有魔王俯首,
齊聲道:
「我等知錯,請主上恕罪。」
……
「嘶…………嘶…………疼,疼,疼!」
四娘正在幫薛三處理傷口。
「你也知道疼。」四娘沒好氣道。
「我靠,這合著還是我一個人的錯嘍?你們是一個個都不知道我今天打算試試看這件事?」
阿銘拿起酒嚢喝了一口血,道:
「我確實是不知道的。」
昨晚開完會後,他就待在冰窖里,要不是梁程去冰窖里把他拉出來,他可能現在還在那裡頭納涼。
當然,這也是因為雪海關現在正在進行著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所以阿銘所負責的作坊那一塊,還沒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去展開,也因此,他目前來看最是清閒。
至於其他人,還真不好意思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一旁的瞎子又習慣性地掏出了一個橘子,放在手裡把玩著,道:
「這次,確實是咱們做得有些過分了,也難怪主上會生氣,三兒,你就當替咱們所有人挨了一頓打吧,這樣子想的話,你的心裡應該能好受些。」
薛三聞言,哭喪著臉道:
「這樣一想,我心裡更難受了。」
四娘處理好了薛三的傷口,後退了兩步,看向了樊力,道:
「阿力,這次你做得,可不算地道。」
樊力撓了撓頭,露出憨笑。
梁程似乎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裡探討這種話題,轉而道:
「我去軍營里看看。」
說完,就離開了這裡。
魔丸,本身就不在這裡,它繼續去看孩子了。
瞎子忽然笑了,
看著在場剩下的幾個魔王,
道:
「事兒,就算是這麼過去了,大家以後小心謹慎點就是了,以後,那種私底下的小會,咱還是少開一些;
這是我的錯,我檢討。」
魔王們本就不是鐵板一塊,強行將魔王們和主上割裂開,也是件很不現實的事,也因此,所謂的魔王之間的碰頭會,也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你檢討倒是好檢討,我呢?」四娘說道,「昨晚回去看見主上昏睡的樣子,我就應該去找阿力,給他身上用銀針繡個花的才對!」
樊力撓撓頭,
回答道:
「你現在打不過我咧。」
「你閉嘴!」四娘掐著銀針呵斥道。
樊力閉上了嘴。
「唉………」
薛三發出一聲哀嘆;
「打我挨了,但這實力也沒提升啊?現在越想越虧得慌。」
瞎子則反駁道:
「不,至少你證明了,那個所謂的反向羈絆理論,是錯誤的。
這個排除法,做得很有必要,再和阿力的進階結合在一起來看的話,其實,正確的方法已經出來了。
那就是向主上袒露自己的心扉,打破原本咱們和主上之間的隔閡,讓主上更加清晰地看見我們,了解我們,認知我們。
這樣子的話,應該就能進階了。」
阿銘「呵呵」一笑,
道:
「但問題是,今兒出了這麼一檔子的事兒,咱們和主上之間的關係,好像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薛三馬上道:
「虧我以前還積攢了那麼多的好感,提前舔了那麼久,都給自己作沒了,虧啊。」
「我倒不這麼看。」瞎子繼續著自己的理論,「就像是主上先前在前廳說的那句話,這日子,你們還想不想繼續過下去?
吵架嘛,
如果是夫妻之間的話,哪有不吵架的?
床頭打架床尾和就是了,甚至還能增進一下雙方感情。
一直弄得太相敬如賓其實也不是很好,反而生分了。
現在吵一架,反而可以趁熱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雙方反而能更容易地聽進去了。」
薛三有些疑惑地看著瞎子,道:
「瞎子,你今兒怎麼這么正能量?」
瞎子聳了聳肩,道:「畢竟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生活中,也得保持著一種樂觀積極向上的姿態才對。」
阿銘則開口道:「瞎子,你這是在預演麼?說不得等我們待會兒離開後,你就會馬上折返回主上所在的宅子去找主上聊聊心裡話?」
「別說我,另一個和你一樣冷冰冰的那位,就真的是回軍營里巡查了?」
說的,自然是梁程。
薛三當即罵道:
「艹,不會這麼積極吧!」
瞎子笑了笑,道:
「到底是能會帶兵打仗的主兒,玩兒起兵法來,很難麼?」
………
院子裡,
再次出現了梁程的身影。
他彎腰,開始將散落在地上的兵器給一把一把地撿起來,再重新放回武器架上,隨後,更是默默地將那些破碎的水缸殘片給堆疊起來,安置在了牆角。
然後,走到破損的圍牆那裡,思索了一下,還是轉過了身。
「還以為你要砌牆呢。」
鄭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門檻上,看著院子裡的梁程。
自打和田無鏡熟悉之後,鄭伯爺忽然覺得門檻這個位置,坐起來還真挺舒服的,視野好,空氣也好,外頭的情況還一覽無餘。
當然了,靖南侯坐那兒和老農端著飯碗坐那兒的感覺肯定是完全不一樣的。
嘿,這世道,就是連門檻都會看人下飯。
梁程走到鄭凡面前,緩緩地在旁邊的門檻上坐了下來。
沒有坐在下面,也沒有刻意地卑微,更像是朋友一樣,一種平等的關係。
鄭凡沒急著問梁程為何去而復返,反而主動地掏出煙盒,抽出兩根煙,一根遞給了梁程。
殭屍不是不可以抽菸,而且,殭屍抽菸也不用擔心對自己的心腦血管和肺部產生什麼不利影響。
但怎麼說呢,這世上絕大部分快樂的事兒都是對身體會造成傷害的,當你變得冷冰冰無堅不摧後,你也會因此失去很多享受快樂的權力。
梁程接過了煙,
鄭凡拿出火摺子,先給自己點了,但在他準備幫梁程一起點了時,卻看見梁程兩個指甲一摩擦,
「咔嚓」
打出了一串火花,
然後煙被點燃了。
「酷。」
鄭凡嘗試著打了個響指,猶豫著要不要把氣血著重灌輸進去試試看能不能摩擦出火苗,但又有些擔心自己兩根指頭直接炸了。
「主上,其實我一直都沒把你當主上。」
鄭凡吐出一口煙圈,點點頭,
「我知道。」
「我會變成殭屍,也是因為我不服從頭頂上那個人的管束,無論是做人還是做殭屍,我都不喜歡彎腰。」
「嗯。」
「不過,每次喊主上時,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您沒往心裡去,正如您先前說的那樣,主上,只是一個稱謂,和張三李四沒什麼區別,在我這裡,您可以姓主名上。」
「呵呵。」
「還有就是,我想恢復實力,確切的說,是我們七個,都想早日恢復實力,沒有實力,就永遠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我知。」
梁程抖了抖菸灰,
道: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以前一直沒有告訴過您,可能在主上您和他們看來,因為是我會帶兵打仗,所以才一直讓我帶兵;
但實際上,我這個人,其實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看見鎮北軍鐵騎時,我眼饞了;看見靖南軍鐵騎時,我也眼饞了。」
「我也是啊。」鄭凡感慨道。
兵馬,是軍閥實力的第一衡量標準。
現在自己麾下兵馬不多,但試想一下,若是此時自己麾下有三十萬鐵騎,到時候燕皇想立誰做太子想讓誰接他的龍椅可能都得提前派人過來和自己商量一下吧?
「其實,昨晚的事,我也知道了,今天薛三的事,我也知道了,我沒理會,裝作不知道。」
「哦。」
「主上就不問為什麼?」
「你會自問自答。」
梁程笑了,這頭冰冷的殭屍很少出現擬人的姿態。
「因為屬下我,不在乎。」
說著,
梁程將菸頭按在自己掌心之中掐滅,
「或許,是因為我清楚,薛三無論做得多過分,都不會威脅到主上真正的安危吧,所以,我不在乎。
很抱歉,我沒考慮到主上您自己的情緒,以及您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的這件事。
因為如果我善於謀劃和觀察這個,我也不會變成殭屍,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這是解釋?」
「算是解釋,也不算是解釋,主上,不怕您笑話,如果讓我來選擇的話,自己實力晉升和那一萬蠻族騎兵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
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畢竟,就是強如劍聖,也是斬殺千騎之後力竭待死,一萬蠻族騎兵,調教好的話,就是去兌子兒,也能兌十個劍聖了。
這世上,哪裡來的十個劍聖呢?」
這是一道算數問題。
「再者,主上,這個世界很大,真的很大,您不是燕人,我也不是燕人,屬下我對燕國沒特別大的歸屬感,但屬下我喜歡打仗。
打乾國,感受自己麾下鐵蹄踏破江南大好山河的感覺;
打楚國,在大澤深處領會讓妖魔都臣服的快感;
那兩處打完了,還能去荒漠上轉轉,打過荒漠去後,還可以去西方國家溜溜彎。
這個世界的地方,也有一個叫做羅馬的大帝國,屬下我真的很想去見識見識他們的方陣。
這一世的生命,本就是來玩兒的,要玩兒,就得玩兒盡興了,才不枉此生。」
鄭凡點點頭。
緊接著,
梁程又道:
「主上,心情不好的話,我就領三千騎陪著您去雪原上逛逛,可能這種做法有些李富勝了;
但不得不說,再大的憂愁,再多的抑鬱,是滅掉一個野人小部落所不能排解掉的,如果不能,那咱就多滅幾個。」
「咱們新兵還沒補充進來,蠻族兵也還沒到。」
雪海關的兵馬,本就不足。
「所以主上,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就越不能低調,否則反而更容易讓野人摸清楚咱們的虛實,還不如恣意放肆一些。」
「可是,我們前不久才締結了盟約。」
「那是野人違約在先,是那個野人部落襲擊了我們的商隊,劫掠了我們的貨物殺了我們的人。」
「據我所知,我們雪海關還沒開始向雪原派出商隊吧?」
「主上英明,屬下馬上去安排,那支被劫掠人員也會有損傷的隊伍今晚就會出發去雪原。」
「你辛苦了,準備好了來喊我一起去。」
「是,主上。」
梁程站起身,向鄭凡告辭後離開了宅子。
當他剛走出宅子門口,
其雙眸之中就有一股黑色的光火沸騰起來,身上的氣息也猛地暴增,
梁程嘴巴張開,
發出無聲地嘶吼!
與此同時,
似乎是因為受到梁程血脈提升的刺激,
後宅那個偏僻屋子裡,
那口安靜躺在那兒的棺材,其蓋子直接彈飛;
沙拓闕石猛地坐起,
其眸子裡,有和此時梁程一模一樣的黑色火焰在沸騰。
外頭,
梁程神情恢復了平靜,先前因為忽然晉升而暴起的氣息也平穩了下來。
只不過,梁程並未著急離開,而是依舊站在原地;
因為自己殭屍血統再度晉升的原因,使得其可以運用更多的屬於自己的血統能力,比如在此時,他能夠感應到後宅內的沙拓闕石,正在「注視」著自己。
梁程開口問道:
「你能聽見我說的話麼,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麼?」
「我…………我…………」
沙拓闕石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仍然陷入著一種深刻的迷茫之中。
這讓梁程有些意外,因為沙拓闕石一直以來的「動作」,可以表明,他其實是有著屬於自己的行為邏輯的,並非完完全全地渾渾噩噩。
因為他曾數次出手保護過自家主上,同時還保護過鄭凡的乾兒子,也就是小侯爺。
既然有明確有規律的行為,就不可能完全沒有思想。
梁程又開口道:
「你還記得,什麼?」
「我…………我兒…………姓…………姓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