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衡將官上瑄重新帶回二樓臥室,將他扶到了床上躺好。
覺得不太放心,又囑咐了一句,「王宣,我跟老師出去工作,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官上瑄不想說話,滿腦子都是對這個不正經的律所深深的質疑,索性閉起雙眼,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安頓好官上瑄,褚衡換上一件老頭背心,又套上一條大短褲,踩了雙拖鞋,就急急忙忙下樓跟陳玄通去劉大牛家抓雞去了。
下午三點,烈日的毒辣已經逐漸收斂。
陳玄通在前,褚衡在後。
陳玄通扶了扶頭上的草帽,還是沒忍住,回頭問了一句,「小衡,今天那個王宣小子,你有什麼想法?」
褚衡聽到王宣的名字,腦中自然地浮現出了官上瑄一邊垂淚一邊傾訴的畫面,不自覺地回答道,「我覺得他很可憐,還有王嬸兒也很可憐。所以這姑侄兩人,我都想盡我的全力幫助他們。」
陳玄通知道褚衡的性子,早已經料到了他的回答。
「可是小衡,你畢竟今年才開始做律師,時間久了你也許就會明白,人心是難測的。我覺得王宣小子有點問題,他應該還帶著其他的目的。」陳玄通跟褚衡說了心中顧慮。
褚衡聽到陳玄通的話,才意識到他的老師對王宣有所懷疑。
褚衡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毛,同時輕輕抿了抿嘴唇,眸子微微顫動,隨即就堅定地看向陳玄通。
「老師,我覺得你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或許事情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
「但是我想了想,我還是堅持我剛才對你的回答。」
「我知道我或許讀不懂人心,但是,我很清楚我自己一無所有,所以他即使另有圖謀,對我來說也無所謂,畢竟我也沒有什麼能失去的東西。」
「而且我之所以選擇在稻荷村當律師,就是希望能夠幫助更多由於生活所迫而求救無門的人。」
「所以,無論是誰,只要我認為他值得幫助,我就會盡我所能去幫他。」
褚衡這個回答倒是在陳玄通意料之外,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直視著褚衡清澈的雙眸,有點迷惑自己這個徒弟是真的不明白這個世界的規則,還是太過於明白這個世界的規則。
「老師,」褚衡突然想起了自己剛才的先斬後奏,覺得現在是個坦白的好時機,「王宣他看不見,也不能照顧自己,所以……我剛才就讓他留下來跟我一起住了。」
陳玄通聽後微微抬了抬眼皮,隨手從褲兜之中拿出了一盒香菸,又拿起打火機打出一個火苗。
深深地吐出一口煙霧之後,陳玄通望向逐漸接近日光的地平線,點了點頭,「嗯,你做主吧。」
「劉大牛還等著呢,咱們要快點了。」
說完便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褚衡看著陳玄通的背影,垂了垂眼,傾斜的日光勾勒出了他長長的睫毛,暗棕色的眸子慢慢蒙上了一層薄霧。
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於日復一日重複度日的褚衡來說,似乎有些豐富得過分了。
過分得又有些虛幻了。
就像是在一張純粹的白紙上,突然毫無預料地添上了一筆濃墨重彩。
正午空曠的鄉道上,突然出現了的迎著日光向前的陌生男人,舉著手機的同時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緩步向前。
然而僅僅是背影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就已經讓他移不開目光。
直到他的身體向後跌倒的瞬間,大腦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雙手就已經將他迎入懷中。
他蒼白的臉上戴著一副漆黑的墨鏡,遮住了他的雙眼和近一半的面容,但是墨鏡之下的輪廓,竟然也與記憶中的人模糊地重疊。
會是……他嗎?
「小衡,快點!」陳玄通已經走出去很遠,回頭瞥了一眼,發現褚衡竟然還站在原地發呆,急忙開口喊道。
陳玄通的呼喊聲,將褚衡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定了定心神,微微搖了搖頭,心中第一千次否定了自己的期待。
「來了老師!」褚衡向前方大步跑去。
只是相似而已,網絡上前幾天關於他的報導,還是贏了二十億地皮的官司。
現在的他可謂是律師圈呼風喚雨的人物,此時此刻應該是在所有人的擁戴和尊敬中繼續閃耀光芒吧!
然而事實上此時此刻,這道閃耀的光芒,確認陳玄通和褚衡已經走遠之後,已經從床上爬起來了。
由於暫時不需要再假裝瞎子,腿腳都感覺利索了不少,三步並作兩步就從樓上滑了下來,終於也看清了這個律所的全貌。
玄通律師事務所是一座自建的二層小樓,內部結構也比較簡單。
一樓地面鋪著灰白色拼黑的陶瓷地磚,沒有接待的前台,一進門就能看見房屋中間擺放著三個棕色皮質沙發,沙發的擺放圍繞著一個梨花木茶桌,是與客戶商談的區域。
作為最具有律所風格的擺設,反而看起來與這個不正經的律所有些格格不入。
而沙發後面靠窗處是兩個玻璃隔斷的辦公室,作為陳玄通和褚衡辦公的場所。
另外衛生間和廚房也都在一樓。
律所的外牆上爬滿了藤蔓,藤蔓之下是風吹雨淋加上年久失修給牆壁留下的裂痕。
樓前有一個小院,小院門口用一顆生鏽的釘子掛著一個木質的牌子,上面是黑色油漆用龍飛鳳舞體寫上的「玄通律師事務所」幾個大字。
院子裡有一棵很高的梧桐樹,現在花開得正旺,空氣中都飄著陣陣清香。
樹上掛著一個用麻繩和木板自製的鞦韆,給這個律師事務所又增添了幾分的不正經。
官上瑄本來就是想找機會來玄通律師事務所尋找十年前案件的卷宗檔案,所以他的首選探索目標很明確——陳玄通和褚衡的辦公室。
不出意外的是,陳玄通辦公室的門上了鎖。
意料之外的是,褚衡的辦公室居然沒有上鎖。
官上瑄心裡清楚,自己要找的卷宗檔案大概率是不在褚衡辦公室的。
不過出於好奇心,還是推門進去轉了一圈。
褚衡的辦公室除了一套最基本的辦公桌椅之外,還在牆邊立著一個鐵皮的檔案櫃。
檔案柜上了鎖,柜子裡面分了三層,最上面一層擺放著幾本法律工具書,中間一層放著幾本比較厚的卷宗檔案,而最下面那一層則是空空如也。
官上瑄隔著檔案櫃的玻璃往裡面看了看,並沒有執著於鎖在裡面的卷宗檔案。
掃了一眼辦公桌,發現辦公桌上面也擺著幾本卷宗,應該是褚衡目前正在辦理的案件。
不知道褚衡擅長辦理哪類案件,借貸?合同?侵權?還是刑事犯罪?或許將來有機會可以切磋一下業務。
於是官上瑄拿起一本了放在最上面的一本翻開看了看。
《王海柱家的牛吃了隔壁張翠翠家的草是否構成侵權之相鄰權探究》
……
又拿起一本。
《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之三倍賠償(陳老四買油條缺斤少兩案)》
官上瑄默默地把卷宗放回原處。
好好好,那顆想跟褚衡切磋的業務心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