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宏義?
他不是死了嗎?
前天眉千笑回到南京才收到消息,那晚他前腳剛走,他那倒霉師傅後腳就又砸了一次柳家莊的場子,還把九淬坊的二少爺給揍了。
柳家莊也不知道倒了什麼血霉,連著被魔教前後任教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踩場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說是曠古爍今也不為過。
他師傅做事藏頭露尾,不經常幹這種高調的事,所以眉千笑事後也去找師傅問情況。
據他師傅的口供,他當天本就沒打算給石宏義活路,下的可是死手。不過沒有馬上要了他的命,讓他留著口氣多感受幾天苦痛才死去……他師傅被歸為魔教大魔頭不是沒有原因的,要麼不出手,要出手就狠辣到底。
按他師傅的水平,說了石宏義要死,神仙都救不回來,怎麼可能現在還能翹著二郎腿在家養傷……墳頭都該準備長草了。
「師傅下了死手?」眉千慮看眉千笑表情不對,又不知道任你們行為何無端端給日月神教惹這麼個麻煩,於是傳音問道。
「對,他是這麼說。」眉千笑傳音回道。
「搞什麼明堂?如果不是他當眾胡作非為,也不會被有心之人逮到這麼個機會陷害日月神教。」眉千慮傳音中無比厭惡的語氣。
「他也沒多說,就說讓我們不用管他自己處理……好像是那貨欺負了一下小師妹什麼的……」眉千笑當時聽師傅這麼說,立馬覺得師傅下手完全不過分。
「恩?」眉千慮瞪大眼珠子,凝重傳音道,「只殺一個夠了嗎?師傅行事不夠大氣!」
喂!你態度變化也太快了吧!
師傅還是有先見之明的……讓大師兄來辦這事,怕是都不用別人栽贓,明牌日月神教連滅柳家莊加九淬坊!
「你們二公子的事我也略有耳聞。據說任你們行那個卑鄙猥瑣下流齷齪厚顏無恥人渣我呸,這樣的大魔頭那天下手死重死重,說句實在話,你們二公子恐怕應該……」眉千笑放肆吐槽,畢竟在人前還是劃清界線為好……絕對不是徒兒借題發揮過把嘴癮欺師滅祖,絕對不是。
「我也聽說了……」即便九淬坊現在已沒幾個人剩,他還是下意識壓低聲音訴說自家師門的小道消息,「但我來到這裡聽這裡的人閒聊,說前幾天有高人出手把他救活了。」
全身筋脈斷了一半,五臟六腑震得破裂,神仙下凡都救不了……誰能救?
「你確定是救活了?」眉千笑懷疑道。
「千真萬確,全部下人都這麼說。他娘親還讓下邊的人每日煮好幾次雞湯,親自進去餵食……說來從昨天開始應該沒下人在這下廚了,裡邊二少爺恐怕餓壞了,我得馬上進去看看!」
唐壯說完,火急火燎往裡頭跑去。
眉千笑和眉千慮對看一眼,默契跟上。
三人穿過大廳,來到一處廂房。
唐壯在門外敲了幾下,著急地喊:「二公子!你還好嗎,二公子!」
門嘩啦一下被推開了。唐壯離得近,一個大漢居然被嚇退了好幾布,眼珠子都快翻了過去。
他離開了眉千笑才看個清楚,儘管看慣大風大浪也還是變了變臉。
一個頭從內里探了出來,頭上頭皮沒幾塊完整,只剩幾處還留著灰黃的髮絲。髮絲黏在頭皮潰爛的血肉上散發著惡臭,讓人無比噁心。臉皮皺巴巴,似乎因為乾裂而布滿了血線,嘴唇發紫,遮掩不住裡頭潰爛的牙肉,牙齒已所剩無幾。
最可怕的是那雙眼睛,眼白處已是濃稠暗黃色,往外流著黃膿。
唐壯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恐極生怒,抽出腰間板斧就朝那怪物的腦袋劈去。
「……」那怪物似乎沒有察覺大難臨頭,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且慢!」
眉千慮眼疾手快,張手一抬就把唐壯的手架開,斧子飛出院子外。
「怪、怪物!」
唐壯似乎被嚇出失心瘋一樣,雙眼變得通紅好似發瘋的公牛,還要撲上去打,但被眉千慮一掌劈暈。
他們倆的耳力自然不是唐壯可比,他們顯然聽出對方在說人話,可見應該算是個人。
眉千笑抬起衣袖擋住口鼻阻擋惡臭,探前問道:「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雞湯怎麼還沒送來……」
那怪物嘴裡的肉發生潰爛,牙齒也掉了許多,說話有氣無力,眉千笑仔細辨別才聽清她說的話。
眉千慮和眉千笑皺眉相視,想到了唐壯帶他們來時說過的情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眉千笑機敏地試探道:「抱歉夫人,外頭出了點事導致廚房給耽誤了……雞湯等會就送到!」
「讓他們快點……餓壞我兒,我要他們好看……」怪物低著頭念念叨叨,回身往屋內走去,順手把門帶上。
兩人又是默契相視。果然沒猜錯,此人應該就是石宏義的母親……只是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
要說這裡的人發瘋殺人,或是內訌分家,她受難也該是被外傷所致……怎會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眉千笑不知要如何才能讓一個人變成這副鬼模樣。
眉千笑伸手輕輕卡住石宏義母親有氣無力關上來的門,和眉千慮悄然無聲閃身進入房中。
還沒看清房內景象,首先撲來一陣夾雜著藥膳和食物發酸的惡臭。
然後首先看清石宏義母親的身子,她佝僂著肩膀,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她十分虛弱,而且仿佛沒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變化般,幾乎是細步慢挪地往前移動。耳朵和感知能力似乎已經非常遲鈍,兩個大男人跟在她身後半點沒察覺。
再往前看去,兩人更是忍不住捂住鼻子。
屋內一張大床上,一具男性的屍體靠在床頭靠背上躺著,臉色死灰,渾身僵直,眼神空洞而渾濁。嘴角淌著已經乾涸發霉的殘跡,順延到胸口衣服沾得滿滿都是,若無看錯應該是硬塞而倒落的雞湯。屋內的惡臭主要便是來自這具死了好幾天的屍體。
石宏義的母親終於挪到床邊,慢慢坐在床上,仔細給那屍體整理著衣服,輕聲道:「宏義你再等等,湯馬上就來,你餓不了一會就能吃了……多吃一點,你的傷很快就會恢復……」
看到石宏義母親對待那屍體猶如人仍在生的樣子,眉千慮忍不住喝道:「他已經死了。」
石宏義的母親聽到爆喝嚇了一跳。
回身一看才發現眉千笑和眉千慮站在她身後,立刻發了瘋一樣發出夜貓子失足墮樓般的厲喝,臉上皮膚因為激動蹦出鮮血和臭膿,狠狠朝兩人撲來!
普通人百個千個都不被這兩人放在眼中,何況是這麼一位不懂武功還破爛不堪的婦人。兩人輕鬆退開,石宏義母親那悽厲的一撲便撲了一空。
這一下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趴到在地上好似破了洞的風箱發出聲響,殘喘不息。
「我說他已經死了,你看不見?」眉千慮搖搖頭繼續道。
「死了?死了!」石宏義的母親歇斯底里地怒吼,但虛弱得幾乎發不出聲音,頭皮甚至因為她的躁鬱又脫落了一塊,傷口流血流膿,「死了也是你們害的!」
恩?
眉千笑撇了撇嘴,這婦人咋看出他們倆和師傅是一黨的,明明外表看起來他們一點都沒有師傅那猥瑣勁啊!
但顯然眉千笑是多慮了。
「恩公說過,宏義吃了他的藥不許讓其他人看見,要獨自關著七七四十九天……否則房內多了任何外人的氣息,都會害他氣血敗壞一命嗚呼!你們進來可要害死我兒了!!」石宏義的母親哭喊道。
兩人都是下意識再看了看那具死屍,嘆了口氣……恐怕這人接受不了自己兒子的死,已經失心瘋了。能和屍體共處好幾天,也確實非正常人能做得出來。
「不行,我要去找恩公,恩公一定還有辦法救他……」石宏義的母親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五官因為全身使勁開始滲出血來,恐怖得讓人色變。
「恩公?」眉千慮也是一個心細之人,立馬抓住重點問道,「誰是恩公?」
石宏義的母親沒搭理他,依舊哭哭啼啼地爬起身。
眉千慮是心細,但行事不夠猥瑣。
眉千笑使了使眼色讓眉千慮閉嘴,這種時候眉千慮是少見的服從,畢竟他最明白自己師弟有多少鬼主意。
眉千笑佯做緊張朝石宏義的母親道:「夫人,事到如今,你應當留在這裡照顧二少爺要緊,找人的事你吩咐我們去做便得了!你看,二少爺快不行了!」
「對對!」石宏義的母親看了一眼床上的屍體,剛爬起來就顫顫巍巍沖回床邊,對他們說,「你們快去找恩公!快!」
「夫人,你還沒說恩公是誰,我們該找誰?」眉千笑低頭拱手問道。
下人的唯唯諾諾裝得惟妙惟肖,眉千慮自認是怎麼都裝不來。
「他說他是飛鷹堡的人,一身黑衣蒙著臉,就在老爺的書房,你們快去!」
飛鷹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