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7章 合適的土壤
林才想開口,就被女帝伸手打斷。她收斂了原先興奮的神色,表情嚴肅地問:」有鑑於你之前所提出的策略,代價都不是那麼低的。我想先問問,這上策的代價又是什麼?」
」嗯,限縮皇權?──」第一聲』嗯』是語調上揚的遲疑,第二聲就帶著肯定的語氣了,」──嗯,沒錯,就只是這樣而已。或許回到您手中的權力,不會像個握有完整生殺大權的皇帝,但也會擺脫目前的窘境。沒有人會再特別針對您,他們會將視線移到其他地方。」
」看來沒有那種付出些微代價,就能得到最美好結局的策略呀。」阿萊格里亞用著埋怨的口吻說道。
」很遺憾,陛下,我是很務實的。而設定目標很容易,困難的是找到一條通往目標的道路。找不到那條路的話,我可不敢把事情給說滿。所謂的美好結局……」
就看某人一副想長篇大論的模樣,阿萊格里亞打斷了魔法師,甩甩手,說:」好啦,好啦,我只是抱怨一下,哪有那麼多話好說。你還是講講,你所謂的上策是什麼吧。」
」簡單說四個字,君主立憲。」
說的人很認真,聽的人也很認真,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所以表情鬆懈的女帝,有些氣餒地說道:」說得太簡單了,詳細一點吧。」
」卡爾斯魯厄帝國的情形,或者說迷地所有人類國度、非人類國度都有相同的情形,那就是法律的貧乏。施政的方式與事務的推動,都取決於領主遇到事情時的臨時判斷。除非這件事情有著大量的前例,才會成為一種』慣例』被遵守。然而這些慣例如何解釋,在不同人的口中,還是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所以大部分農民就只能祈禱,他們遇到一個好的領主。」
」所以伱想要將這些事情規範起來,形成一套適用所有人的法律?」女帝敏銳地抓到重點。
林答道:」是的,就是如此,制定一套連皇帝都必須遵守的法律。而且不光是針對犯罪行為的懲罰,還有各種權利義務的界定,並且明定權力的劃分。以及最重要的,制定一套明確的統治辦法與固定的組織。
」不是我想批評,實在是不管去哪個國度,究竟有那些職務的大臣,完全是看國王或皇帝的心情而定的。雖然這麼做的好處是靈活度很高,可以視當時環境的需求,增設或刪減某些職務,但能上位的都是些甚麼歪瓜裂棗。
」感覺上,完全是要靠碰運氣的方式,才能遇到一個合格的大臣待在正確的位置上。糟啊,慘呀,真為迷地的老百姓感到悲哀。」
到後來,根本就是某人的抱怨大會,肆無忌憚地批評這個落後世界的體制。
」嗯,真的那麼糟糕嗎?」阿萊格里亞身為迷地土著,當然無法體會其中的問題。畢竟她生活的社會環境就是如此,沒看過更好的世界,只看過更差的。這麼說起來,卡爾斯魯厄帝國可以算是樂園了。
林繼續說道:」妳看,妳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政令的窒礙。當一道命令下達的時候,那些大臣不一定會幫您傳達;傳達了,底下的人也不一定會執行。這一切因素在於執政是以人為核心,並以人為連結。少了關鍵的那個人,整個體系就有可能崩潰,或者失控。」
」確實如此。所以你想找一套,不會因為』人』突然發生變故,就讓原本運作良好的架構失控的辦法。」女帝判斷說道。
」唉,陛下,很準確的說法。法不會死,但前提是我們賦予這個法具有權威性,而且修改有一定的難度,不會因為某人一時興起,早上改一套,晚上又改另一套。所有人的行為準則、權利義務,都圍繞著這套法運行。只要不是明文規定的禁止事項,就代表不違法,能做;只要不是明確界定的權利範圍,就代表不具備這樣的權利。」
」可是不會有什麼法律規定,可以含括所有事情吧。假如有不足之處呢?你又限定了一個修改困難的要求。」女帝質疑道。
」就好像皇帝、貴族、平民三個層次一樣。我們可以在不違背憲法的原則下,訂定第二級的法律,作為第一級憲法的補充、拾遺。而第二級法律的修改難度不要設的那麼高,稍微寬鬆一點,讓作為補充之用的第二級法律可以更快地適應當下時代,與當下社會環境的背景。」
」嗯,你的主意,老實說聽起來是蠻不錯的。可是你認為有可行性嗎?沒有哪個貴族老爺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力吧。特別而你這一套就是從他們手中剝奪了為所欲為的權力。」女帝略帶失望地說。
林認同女帝的說法,補充說道:」確實如此沒錯。所以我們要找到一個交換的條件,是他們難以拒絕且夢寐以求的。以此作為交換,換取他們同意並且遵守這套辦法。」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阿萊格里亞笑了笑說。但她臉色隨即一僵,試探問道:」用皇權交換?」
林裂嘴一笑,說:」是的,就是如此。」
」詳細說說。」
見女帝沒有抗拒,反而是被勾起了興趣。林得意地說著:」現在的貴族們,最大的一塊心病應該就是執政權。他們對陛下您嚴防死守,就是不希望您越過他們,重新執掌身為一個皇帝所應有的權力。
」而且我有注意到,他們絕大多數人的年紀都比陛下您要大很多。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有意識到在他們死後,現今所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推翻,甚至家族被清算也有可能。在這個前提下,雙方就沒有和解的可能,更別說合作了。走向極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要用有足夠可信度的嚴謹法律訂定一套辦法,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是吧?」阿萊格里亞問道。
」沒錯,陛下,您抓到重點了。」林稱讚道。
」什麼辦法?」
」簡單地說,內閣制。設立以首相為中心的內閣,作為執政機構。並設立上下議會,作為決策機構。」林當然就制度內容,又做了一番說明。
當解釋完畢後,女帝若有所悟地說道:」這聽起來,除了多一個下議會外,就是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嘛。所以說,我交出權力的同時,還要給他們一個法理依據,讓他們可以合法地擁有我原本的權力?」
林認同道:」是的,陛下。」
其實從林一到卡爾斯魯厄帝國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有種熟悉的味道。或許再給帝國一段時間,他們就會自己找到這條道路,一切水到渠成。如今自己就只是推上一把,加快速度的同時,塞了點私貨進去。
倒不是某人不想直接上另一套更先進的主義,只是這個帝國沒有這樣的土壤,可以讓那套主義生長、茁壯。假如沒有被資本嚴重剝削的勞動力,或是知識與品德皆在一定標準以上的社會,拿那套烏托邦主義出來,不是自己革別人的命,而是別人要革自己的小命吧。
」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白白放棄了屬於我的權力,成全那群貪婪地小人?」女帝不滿地說道。
果然又回到這個問題上。林賊笑說道:」陛下真的覺得,那群您口中的貪婪小人是最終的得利者?」
」不是嗎?」阿萊格里亞面露不屑地說道。
」要我說,下議會的平民,才是最終獲得最大好處的群體。而貴族,早晚會被他們消滅;或至少剝奪了手中的特權,成為虛銜貴族。」
阿萊格里亞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上議會由貴族組成,並由上議會的成員組閣。但上議會的成員們,權力大小則是來自於他們領地內的人口數。而基於這個人口數,選拔一定數量的平民代表進入下議會。至於下議會除了投票選舉首相外,還肩負有制定與平民有關法律的責任。畢竟他們本身就是平民出身,當然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阿萊格里亞也說著自己的心得。」是的,你之前也說了,皇室的領地,一樣可以選拔平民代表,進入下議會中。藉由這樣的動作,再度恢復皇帝對於政事的影響力。按照人數去決定代表數量的話,我能控制的力量很弱小。在旁人眼中,除了拉攏作為湊數之用,根本無法主導任何事情吧。」
」是啊,這樣很好。但陛下有沒有想過,您真的能完全控制您直屬領地里出來的這些人嗎?那群貴族們,就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嗎?沾到權力邊的一群人,他們會不想要奪取更多?」
認真想了想後,女帝給了個結論。」怎麼可能。」
」試想一下,貴族們是世襲的。即使有賢子繼承制打底,最基本也要有血緣關係。然而下議會中的平民代表則不是世襲制,沒有實力與真本事,如何能代表其他人。那麼問題來了,有哪個貴族可以保證自己的子孫,世世代代都是人才?現實中的帝國,絕嗣的爵位與新興的貴族,可都是不斷在產生的。他們真的可以一直抵抗,擇優進入的下議會?就好像您現在試圖抵抗那些染指皇權的貴族?」
又仔細地想了想,阿萊格里亞突然醒悟一件事情。她驚愕地說:」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摧毀整個貴族階級!你難道不怕這件事情被人發現?」
」這世間多的是短視近利者,就算是聰明人,大多也自負到認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反正沒有立即性的危害嘛,為什麼不拿這個皇帝合法交出來的權力?然而很多人不清楚,或是他們知道但不願意相信,世有大勢,大勢所趨,無可抵擋。被發現了又如何?」林開心地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