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鮑靚長嘆一口氣,那是多年心愿的滿足。
年少時自己見此一幕,必定磕頭跪下拜師,心生效仿之心。
到了這個年紀,一切都看開了。
此時此刻的心境,宛如皓首窮經研究千古難題的博士,年輕時想一鳴驚人,萬古流芳,到了這個歲數,只想知道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案。
儒家夫子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你應是繼五百年前劉安之後第一人。」鮑靚放下包裹,以後就留在此處,了卻餘生。
「第一人不敢當,僥倖得傳承罷了,如今靈氣斷絕,亦無突破之法,逍遙一生足矣。」
梁岳這句話的確不是假的。
此世再強,終有屍解轉生那一日。
「我有一弟子名為葛洪,此人遍訪名山,得知不少上古福地,或許你可以一見。」
「以後會有機會的。」
法不輕易外傳,梁岳在人前施法,一般都經過深思熟慮。
見到法術的人,要麼死了,要麼便是石泉子和鮑靚這種心境高超的道士。
他們對自己有恩,又臨近死期,讓這些有道之士臨死前得見正法也好。
當然,具體細節,梁岳從來不會透露。
此後,鮑靚在此定居,與梁岳探討金石丹藥方術。
夜間。
蓬萊丹室,爐火通明。
金焰不斷燃燒,鼎中各種材料混合融化。
梁岳靜靜等待,手中握著一枚蠶豆大小的金子。
火候足夠,丹液即成。
將金豆子丟入鼎中煅燒,梁岳暗掐金玉還丹訣。
「丹砂木精,得金乃並,分銖不偏,至聖至靈!敕!」
一道金光打向鼎中懸浮的金豆。
金豆化為金液,與丹液融合,在真氣催化之下,丹液化為金黃,而後凝固冷卻,形成八枚金燦燦的丹丸。
此乃大還青柳丹。
以金還丹,名為大還。一般是肉身為主,青柳丹如今的藥效可醫各類風寒、包括肺炎,外加鎮痛補血。
放在現代世界,那也是神藥一枚了。
若以玉石還丹,名為小還。一般以心神、內臟方面的藥力為主。
「常言道:煉丹費火石,採藥窮山川。不是方士依附權貴,實乃囊中羞澀也。」梁岳不禁感嘆。
東至東海之石,西到崑崙之玉。不藉助世俗政權力量,光是收集材料就得累死在路上。
梁岳翻閱著鮑靚傳下的丹方,總共有五個丹方。
鳳凰膽還丹,肘後金晶丹,解毒丹,大還丹,小還丹。
其中以鳳凰膽還丹最為珍貴,能使人容顏不老,但主材料鳳凰膽難尋。
金晶丹乃是溫養神魂之丹。
其餘丹藥效果亦是極佳,手法比之前梁岳所接觸到的要難不少,對於煉丹時辰、氣候、火候、手法要求極高。
「妙極,此後有得研究了。」
日子難熬,功名霸業又不足取,農事丹方已交徐羨之去驗證了。
劉充和林堅兩人步入正軌。
世俗那邊基本沒事幹,六品官位暫且急不得。
如今有了丹藥研究,也算是對無聊日子的一種消磨。
何時還清溪,從爾還丹液。
金玉如砂礫,劬心鍊汞鉛。
日月輪轉,時間緩慢流逝。
柳莊曲轅犁正在犁地,徐羨之埋首種田,尋找平天下之道。
蕭明帶著孩子們煉武,他和鮑乾兩人都找到老婆,不日就要結婚。
檀韶檀道濟在莊外施粥賑濟災民,鮑乾挨個拉人頭開荒。
看著飢腸轆轆,行屍走肉般的流民,檀道濟幼小的心靈充斥著一種使命感。
「以後我如果有能力,定讓天下太平,百姓不受胡人騷擾,民生富足,海晏河清!」
無論是胡人還是皇帝,誰都不允許破壞太平盛世。
神鴉在空中盤旋,金色眸子與利爪,閃爍冰冷殺機。
劉充正率領兵馬剿匪,林堅帶著柳莊的貨物大肆發財。
豫章郡鄱陽縣。
寒風蕭瑟,秋葉昏黃。
祝英台一身雪白狐裘,瓊鼻凍得通紅,半靠躺椅,讀著梁岳送來的書信。
「英台親啟,天冷防寒……瓶中有七枚大還青柳丹,一瓶五石丹。五石丹給雄台兄,剩餘你自己分配。」
閣樓之外,祝雄台翹首以盼,他比祝英台還希望看到梁岳來信。
「英台!」
「英台,梁兄說什麼?給我說什麼了?上次送的玉扇,他收到了嗎?」
「閉嘴!」祝英台從窗戶丟出一瓶丹藥。
祝雄台一把抓住:「哎,梁兄太仗義了,還專門派人給我送丹藥。」
靈岩山下,兩個老人對練拳法,宛如年少時習武那般。
「好拳法!」
「再來!」
梁岳提著鐵片爐與木炭,帶著大包小包食物過來。
三人圍爐飲酒,驅逐寒氣。
「哎,舒服。」鮑靚滿足地眯著眼睛,「還是江左自在,南海無此美食。老道今日也是有口福了。」
看著埋頭大吃的梁岳,鮑靚忍俊不禁,道:「你這神仙也吃東西?」
「不瞞前輩,神仙也得吃喝拉撒。」
「去休去休!」石泉子放下筷子,氣急敗壞。
「哈哈!」鮑靚開懷大笑,前仰後合。
他知道劉安故事,明白修士也會衰落乃至死亡,因此晚年見法術,除了欣慰沒有其他情緒。
畢竟都快死的人,還講究那麼多作甚。
日落西山。
一切似乎還是原來的模樣,梁岳做了很多,但又感覺沒做什麼,似乎又改變了不少人。
大道自然,潤物細無聲。
畢竟是偏安王業,門閥時代,太平時間往往不會太久,柳莊的生意,不知被多少人眼紅。
馬家山陰別業。
此地為原會稽太守馬道之弟馬德所有。
奢華典雅的房中焚燒著檀香,年輕靚麗的侍女服侍著病床上的老人。
老人難過冬,尤其得了風寒,身體每況日下,老人面部發黑,皮膚潰爛,正是常年服用五石散的副作用。
「咳咳……呵吐……」馬德劇烈咳嗽,一口濃痰吐到跪坐的侍女嘴裡。
漱了漱口,旁邊赤袍白鬍子老道呈上一枚赤色丹藥。
看到此丹,侍女們身軀一抖,這是天癸血煉的丹藥,為了此丹,她們每日服用藥物逼出天癸之血,兩個姐妹因此而死。
服下天癸紅鉛丹,馬德氣色好了不少。
「丹寧子神仙,這丹藥好是好,但兩百貫一枚,未免太過昂貴。」
這位丹寧子,正是近日風靡全城的長生方士,自稱從曹丕時代活到神人,先不說信不信,他這一手壯陽補血丹藥效著實強悍。
「馬員外,價是這個價,老道可是一分沒賺,而且您病入膏肓,必須下重藥。」
「老夫有一枚天癸金肺丹,以天癸及童子肝臟煉製,一枚五百貫,陸續服用一月,即可恢復青春。」丹寧子循循善誘。
人一旦快死了,腦袋就變得很蠢。
「哪有那麼多童子。」馬德第一反應不是有傷天和,而是覺得沒童子可煉。
「從流民手裡買便是,或者用莊園奴子……」
「如今哪有流民,流民都被柳莊拐跑了。」馬德憤恨道。
當日他曾派幕僚張不穀勒索柳莊,豈料這傢伙跑路了,現在依然不見蹤影。
之後梁岳結識謝家,勒索之事不了了之。
最近柳莊大肆擴張,占據馬德認為本應是自己的荒地,外加柳莊幾個特產賣得紅火,這日進斗金的生意,看得人甚是眼饞。
寒門占據那麼大利益,卻又不主動上供,豈不是自取滅亡?
馬德將顧慮一說。
丹寧子笑道:「他們不是喜歡流民嗎?員外派自己的家將鼓動流民劫掠,趁機席捲柳莊財貨。」
「可行嗎?」
「敗了也無甚代價。」丹寧子捋著長須,一副仙風道骨模樣,「吾乃黃初神仙,已看出梁岳德不配位,氣數已盡;員外放心大膽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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