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醫生不過是個名頭。
彼時沃卓爾·怡寧背後的參議團早已將司錦年的來歷調查的清清楚楚,他是五歲在津城的洛水谷被司循救下的,鎖骨處有塊月亮形狀的青色胎記,左腰中兩寸有一指長縫合傷疤,精通三國語言,尤其擅長騎射。
古樸灰暗的閣樓內。
年輕的王妃一想到自己剛難產生下兒子,還來不及抱一下,就眼睜睜看他被抱去皇宮,心如刀割。什麼狗屁祖宗規矩一定要她兒子養在太后名下,不過是太后她的長子沒了,才盯上次子的兒子。
那一別,她再沒見過兒子,直到五年後,她得到沃卓爾太后頒布退位詔書的消息,慌忙往皇宮趕,卻還是晚了一步。老妖婆到底把她的兒子藏哪兒了!她瘋狂打砸慈寧宮的一切,外國入侵者下令放火,還是貼身侍女將她打暈才救走的。
「王妃,司錦年到了。」
「讓他進來吧。」
王妃眼神示意在場的侍女全部下去,端坐在一把黑檀木厚重的椅子上,上下打量這個穿著白色襯衣的乾淨青年,他的左手拎著解下來的黑領帶,仿佛從醫者與生俱來的潔癖,西褲沒有一點褶皺,連深棕色的皮鞋也似全新的一樣。
「參見王妃娘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司錦年按宮侍提前交好的禮儀跪下,剛要叩首,被端莊的王妃攔在半空:「什麼時代了,早就不興這一套了。」
那你綁架我來做什麼?
司錦年摸不清這王妃的套路,被請進藏寶閣里還是懵懵的。
這些沃卓爾皇族祖傳的老物件,即便是博物館裡也很少見到,王妃停在傳國玉璽的擺放台前,招呼司錦年別只盯著龍袍鳳袍看。
「喜歡嗎?」
「娘娘的東西自然是好的,但錦年不敢。」
「算起來我也是你的長輩。」王妃說著打開了一個精緻的瑪瑙盒,隨手推到司錦年的面前,不緊不慢道:「這裡有虎符、御龍劍和一塊鳳紋同心如意佩,你選一塊中意的留個紀念吧。」
「我?」
司錦年頭腦快速風暴,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從前在國內什麼事都有司循頂著,後來即便是在國外,也是有布蘭克教授帶著,真讓他自己做抉擇的時候,他還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許是看出司錦年的心事,王妃不屑一笑:「怎麼你不敢收東西,敢抗旨不尊了?」
司錦年實在拿不準王妃會不會隨口崩了他的腦袋,僅僅是跟一個女人獨處,他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眼略過瑪瑙盒,他被一塊清透無瑕的玉佩吸引。見他有興趣,王妃跟著解釋這塊玉佩是她母家傳下來,在場唯一一件不是皇族的東西。
「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
光滑似鏡,歷經百年依舊晶瑩剔透,司錦年拿在手裡細細摩挲,想到如此溫潤襯人之物,送給司循再合適不過,嘴角不覺悄悄一提:「多謝娘娘賞賜!但……娘娘說的那件事,我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我向你保證,只是想你尋找我的兒子李因萁,不會有任何危險。」
「可為什麼一定選中了我呢?」
面對司錦年的疑問,王妃之前毫無準備,不過她也無需隱瞞,轉身走到視野寬闊的落地窗前輕輕道:「你與我兒同年生,又是土生土長的津城人。」
「僅此而已?」
司錦年緊蹙眉頭,他是年紀不大,但不是好騙。
見他防備心如此之重,王妃瞬間變了臉色,猛的拂袖轉身,將不可忤逆的冷眸移向司錦年:「替我辦事,給你兵權。」
「我要兵權做什麼?」
「如果我的探子沒錯,司先生已經很久沒給你消息了吧。他兩年前進過洋人的醫院,身體沒養好就為你闖下的禍四處奔走,聽說他的病後遺症很嚴重,發作的時候渾身抽搐,沒人在身邊護著,藥也餵不進去。」
「司循他……你還知道什麼?!」
「你攪了趙振國的好事,哪兒那麼容易就息事寧人,司先生賠款不算,被迫娶了他囂張跋扈的女兒,他們父女算計他,一心想要他的命,現在司家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就知道司循送他留學,一定是想自己扛下這一切!一想到司循生病住院的樣子,司錦年再也繃不住,緊緊握起了拳頭。
這孩子還真是一點就著,見他被自己三言兩語說紅了眼圈,王妃在心中冷冷一笑,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我不著急,你若還要考慮,入秋後我再來問你。」
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富家少爺,如果你拿錢去引誘他,他可能會嘲笑你老土。但權利不一樣,在這個混亂的、割據的、充滿危險又燈紅酒綠的年代,沒有誰會不對掌控人的生殺大權動心。尤其,還是在沃卓爾·怡寧將這兩年司循在國內水深火熱的日常,一五一十的如數告訴司錦年之後。
「不必,我聽你的就是。」
意料之內他會答應,王妃心頭一喜,一個響指將門外伺候的侍女叫了進來。她請司錦年用餐,準備的卻是她千辛萬苦打聽到兒子小時候最愛吃的那幾樣菜。可即便是如此,司錦年毫無食慾,隨便糊弄了幾口,起身告辭。
就在他行禮要退下的時候,王妃突然提醒:「司先生恪守禮法,又大你許多歲,你若感恩,儘儘孝心就是了,不要對他動不該有的心思!」
「娘娘是在敲打我嗎?」
「不,我只是聽說腦病患者,情緒不能太激動。」
聞言,司錦年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憋著一口氣什麼也說不出來,轉身提起餐椅上的西服外套,離開了沃卓爾·怡寧的別墅。
……
約定回國的日子是半年後,如果不提前跟布蘭克教授講,司錦年是拿不到畢業證的。
「你真的想好了嗎?」
布蘭克教授再三挽留,承諾他碩博連讀後,直接到西里亞醫院就職,或者也跟他一樣留在本校當老師,如此優越的條件,可一想到司循在國內過的並不好,司錦年在實驗室每日魂不守舍,一秒也待不下去。
他大哭著抱住布蘭克教授:「教授,我是為我的愛人學醫的,他瞞著我病了快兩年半了,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對不起教授,你忘了我吧!我是你最差勁的學生,再也不配見到你了!」
終於像個孩子般發泄了這些日來的所有痛苦。
布蘭克教授聽到原因,先是一愣,而後手掌輕輕安撫青年的後背,仍是用著蹩腳的中文,語氣卻慈愛溫和了許多:「小錦年,抱歉不用說,記得寫信給這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