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津城人?」
他鄉遇老鄉,司錦年一聽她熟悉的口音,眉頭一挑,瞬間來了興趣。
豈料潤子大方否認:「前年去過一次津城的黽東人,不可以邀請帥哥你跳一支舞嗎?」
「當然可以。」
對於漂亮的女孩,司錦年沒有理由拒絕,他與潤子只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的攤開手掌,牽著她的手往舞會上走去。
「不過我們那兒可不興叫帥哥。」
「我知道,你們國家一般稱呼王公貴族家的孩子叫……小少爺,小公子。但是我不喜歡,聽起來弱不經風的,沒有男子氣概。」
「哈哈……現在都民國了,哪還有什麼王公貴族。我姓司,你叫我錦年就好。」
被她直率的性格樂到,司錦年紳士的單膝跪地,隨著舞曲抱住了潤子的腰。
「錦年……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他們視線交織在一起,潤子腦中立刻浮現出:丰神朗俊這個詞,她少時讀書不喜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如今見到司錦年卻覺得他真的就好似從古代騎射圖里走出來的少將軍一般,一身陽光的味道,摸上去暖洋洋的。
不像司循……
女人的第六感讓她覺得可怕,想要趕緊逃離。但過後回想,又忍不住想要再見。
「對了,你還沒說你前年去津城做什麼?那邊管制的嚴,我記得應該是沒什麼好玩的。」
那些人跟她跳舞永遠是誇讚她的美麗,司錦年真奇怪,一口一個津城,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裡。潤子這般想著,故作漫不經心的引誘他:「受查爾斯教授引薦,前年有幸去津城參觀了司循先生的千里江山圖。」
「你說誰?!司循?」
提到這個久違的名字,司錦年一雙清澈的深瞳閃出卟靈卟靈的光。
「怎麼?你跟司先生是認識?」
「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司錦年脫口而出,興奮的差點一步亂了節奏,踩在潤子腳上。
潤子看透不說透的笑著感嘆:「你一個醫學研究生崇拜一個國畫家?」
如果能給司錦年屁股後面按個尾巴,潤子猜想他一定見了司循就會瘋狂的搖。
司錦年驕傲承認:「怎麼不可以嗎?司循會煮飯,會畫畫,會做生意,反正就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都說司家少爺一表人材,是絕對的後進之輩,怎麼她看來,智商都換了顏值呢?
在水晶燈璀璨之光的照耀下美美轉了個圈,潤子懶得在司循的問題上跟他再多說一句:「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全天下司先生最無所不能了。」
「那你去見他的時候,他身體怎麼樣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司錦年抓住機會趕緊問,比起那些石沉大海的信,現在潤子絕對算可靠了。
「除了坐輪椅,其他倒沒什麼。」
潤子確實是在司錦年離開津城後才去拜訪的,她恍惚記得那日司循坐在輪椅上,蓋著毛毯招待她的樣子,也不知是否剛出院的緣故,有輕微咳嗽,一對比司錦年更精緻的雙眸晦暗不明,深不可測。
「他是氣血攻心顱內高壓導致的腦血管破裂,上學期我選修了針灸,配上西藥是能恢復許多的。」
如果可以,他想帶司循來黽東好好複查一下,司錦年說著,就又開始愁他那幾封信了。這兩年國內戰事吃緊,好多洋人醫院撤離,西藥也變得千金難得,起初他只是問司循藥買不買的到,到後來沒有消息,他也不問了,直接從教授實驗室取降壓藥包到信封里。
他不是沒擔心過司循可能遭遇不測,可每年按時郵過來不菲的學費、生活費,讓他又不禁覺得是自己多慮太敏感了,司循不向來如此嗎?寧可自己生悶氣,也不搭理他一下。
一曲舞罷,潤子提著裙擺優雅的謝禮。
臨走前,她向司錦年發出邀請:「司先生送了我一幅素描,你要不要周末去我宿舍樓下看看?」
這對於司錦年簡直致命。
他立刻答應:「好啊!一言為定!」
大洋彼岸,津城這兩年確實不怎麼太平,軍閥內亂小規模打了幾場,幾方無一受益,被民意黨趁機趕到了北平。
這對像司循這樣的區域大財團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但為避免被趕走的軍閥狗急跳牆,司循一早開始暗地裡培養能拿的起傢伙事兒的家僕,以備不時之需。
「先生,該用藥了。」
賀伯端著木質的托盤敲門。
司循端坐在輪椅上,平靜的看著司錦年從黽東飄過來的信,沉聲開口:「放那兒吧。」
一小碗黑不見底的中藥總得配上一碟果脯蜜餞,才能勉強喝完,賀伯擔心司循又嫌苦,忍不住勸道:「這藥不燙,您還是趁熱喝吧,趕明我再去郵局看看,興許少爺的信就找到了。」
「不用麻煩了。」
幾萬公里越洋而來,不知中轉了多少地方,想找到談何容易?司循心知肚明不該讓人去做無用功,有幾封寄丟了,前後不怎麼連貫,不過總歸是問候他身體或囉嗦國外學習生活的廢話,丟幾封問題不大。
可他日日捏著這幾封信,來回變著法兒看兩年了,嘴上不說,心裡指不定多難受。賀伯無奈嘆了口氣,提及另一件事,是關於司循堂兄的兒子想走後門來商行上班的。
「到底親戚一場咳咳……」
司循慢慢開口,但驀一想起自己當年病重,堂兄煽動眾人欺負錦年的事,他皺起眉頭忍不住悶咳起來。
「先生!」
擔心哮喘發作,賀伯趕忙拿起桌上洋人醫院開的止喘噴霧送到他唇邊,被司循輕輕推開:「既然侄兒有心為商行做事,那賀伯你去說一聲吧,讓堂兄把兩年前趁我住院搶走的那批貨連本帶息還回來,就還是一家人。」
正如司錦年所料,當今這個時代西藥緊缺,千金難求,為避免產生依賴日後麻煩,司循硬撐著,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浪費藥品。
「那豈非太便宜他了。」
賀伯適時地上乾淨的手帕給他。
司循淡淡解釋:「我這群親戚沒什麼大能耐,但司家勢力盤根錯節,興許日後還有用處,犯不著撕破臉皮。」
「是。」
「大衛醫生來了嗎?」
司循的目光移向右手,玉白四指虛握扣向手心,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實則寫字吃飯都會抖個不停。
他已經很久沒寫過字了,讓他回信比登天還難,但若讓賀伯代寫,司錦年定又會胡思亂想。這兩年也不是一封沒回過,起初他練了一個月,好不容易能寫出『吾甚安』三字,沒想到很快收到了司錦年的回信:
「就知道你也是惦記我的(⁎⁍̴̛ᴗ⁍̴̛⁎),我這邊也什麼都好,就是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太想回家了(>﹏<),聽到你如今安好的消息,我決定努力奮鬥好好學習↖(^ω^)↗,但每次去到實驗室,總覺得教授半點比不上你好看,拿著鋼筆想你(///▽///),去操場打球想你,(//∇//),就連做夢都是你o(*////▽////*)q,司循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買票回國好不好?我給你郵寄了一盒巧克力,比你曾經買給我的要甜(^з^)-☆,你每個味道都試一試,喜歡哪個寫信給我,我再給你郵……」
不知司循想到了什麼臉色越發陰沉,賀伯一臉擔憂:「先生您昨日才復健累的昏過去,今日要不就……」
「照舊吧。」
司循堵氣,看也不看那碗藥一眼。
他心裡著急,司錦年快回來了,他不想讓他的心放在自己身上,經過兩年堅持復健,他都可以完全靠自己走路了,沒想到司錦年不僅半點沒改,還變本加厲了不少。
國外,就沒有女孩看得上他嗎?
《海歸日報》雷打不變有個板塊記錄留學生的愛情頭條,怎麼他重金砸過去的小少爺,泛不起一點水花?
今年算起來二十歲了,沒指望他傳宗接代,但為了他的名譽,還是儘早讓他成親為好。
司循恍惚想到方潤儀,那個只比司錦年大兩歲,但生辰八字非常合的女孩子。
他問:「錦年的未婚妻是不是再有一年,也該畢業了?」
賀伯說:「潤儀小姐留學八年,確實跟少爺一起畢業,我記得她是西里亞大學國畫系,與少爺所在的商法大學幾乎挨著,興許已經認識了。」
從津城去的留學生不多,賀伯以為他們能抱團取暖,根本想不到如果不是方潤儀主動,司錦年對女人半點心思沒有。
一想到是這樣好的姑娘嫁給司錦年,司循滿意的點點頭:「方家的小姐的確不錯,不僅出身書香門第,人也生的乖巧懂事。」
「是啊,先生眼光向來很好……」
賀伯端起快要涼了的藥碗,趁著司循垂眸思考之際,想勸他喝下,豈料司循剛要接過藥碗,一聲尖銳的吵嚷從門外傳來:「給我滾開!我什麼身份憑你也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