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

  黽東軍正式侵略這一年正趕上國內鬧旱災,因此秋收的時候除了死於炮火,還有一大批人活活餓死。司錦年忙於賑災,想藉此再招一批新兵,正忙的腳不沾地之時,他的母親沃卓爾·怡寧來了。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兒子了,司錦年,祝賀你恢復自由之身。」

  帳外是不斷盤旋的戰鬥機聲,帳內司錦年拿著兩張去往蘇黎世的船票發愣。母子二人相視無言,對於唯一的骨肉,沃卓爾·怡寧到底還是藏了私心。

  她的兒子皇族的福一天沒享,正如司循所說,不該大好年華毀在這片狼籍上。

  「所以,雲曉怎麼辦?」

  司錦年從未動過離開皇族的念頭,在沃卓爾·怡寧想要將他推出局外之時,第一反應不是即將去往淨土的慶幸,而是始終不被信任的失望和無奈。

  沃卓爾·怡寧走到離司錦年很近的距離,抬手撫摸他的臉頰:「每個人生來使命不同,從十幾年前被迫流亡黽東開始,你妹妹就躲不掉了。」

  進出國把控嚴格,若非沃卓爾·怡寧跟司循一直有好好保護司錦年的隱私,他也沒有如今這一線生機。

  「司先生很早之前就為你安排了替死鬼,他一生行善,到頭來自願減少壽數作下如此損人利己之事,也實在難得。他對你的恩惠,是我這個生母也無法可比的,你若有良心,出國就好好照顧他吧。」

  沃卓爾·怡寧不動聲色的說著,眼角悄悄滑下淚珠。

  司錦年鼻子一酸,立刻也哭了出來:「母親!我不能……把你們留在這裡,我自己苟且偷生,還算什麼男人……不可以!就算死我也絕不離開!」

  「傻孩子,沃卓爾皇族到今日八百載,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

  沃卓爾·怡寧將司錦年輕輕抱在懷裡,從難產生下他到今日滿打滿算也只抱過兩次,一次是此時,另一次遙遠到他偷偷藏在御花園哭鼻子時。

  她這一生雖然生了兩個兒子,但對於長子的愧疚始終是一大心病,想在夏日的夜晚搖扇哄他入睡,想拉著他的手送他入馬場彎弓射箭,想手把手教他識文斷字琴棋書畫……可惜造化弄人,從前不能,往後也不可能再有。

  上海開往蘇黎世的船,定在九月十五日。

  司錦年不同意,但也挨不住雲曉的再三催促,加上司循身子一直沒有轉好的跡象,他最終還是妥協了。他們離開北平那日,天空霧蒙蒙的,下了雨車子打滑,就算提前兩個小時出發,到上海時也有些來不及。

  如果趕不上,他就回去做沃朝最後的皇子。

  司錦年在心底念叨著,輕輕吻了吻司循的手背。司循暈車,早飯沒吃有些心悸,從上車開始便一直枕著司錦年的大腿睡覺。車后座空間狹窄,他的右腿有舊疾,加上顛簸並不舒服。好幾個小時沒有醒來,最大的可能就是暈過去了。

  車窗外光怪陸離變化著,司機開久了忍不住打哈欠,就在他們快要到站的時候,突然一枚炸彈從天而降,落在了不遠處的車站裡。

  火光沖天,立刻焚燒一片。

  「掉頭!快!」

  黽東軍打過來了。

  司錦年下意識護住司循的身體,左手拿槍警惕四周發生的意外。果然不出他所料,司機剛掉頭開出了城區,碼頭處槍聲不斷,火燒的更大了。

  唯一逃走的機會被毀,抗戰全面爆發之前,司錦年最終被留在了國內。

  九月十八日,上海被占為租界地。

  九月二十六日,津城淪陷,司家老宅被炸毀。

  十月六日,北平淪陷,黽東軍再次將沃卓爾皇宮洗劫一空。

  司錦年跟雲曉兵分兩路,雲曉帶領主力往東南上京撤退,司錦年則率領親兵打掩護,將黽東軍引往西南回頭崖一帶。

  「司循醒醒,馬上要上山了,汽車開不上去,你趴到我的肩上,我背你。」

  不得已將人從安睡中搖醒,司錦年輕輕按揉他的兩側太陽穴,自逃離北平風餐露宿,司循又因著涼犯了幾次哮喘後,已經虛弱到沒有辦法自己行走了。

  聽到司錦年呼喚,司循微微抬眼「嗯」了一聲,把手搭在司錦年肩膀上,卻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不要睡了,周圍景很好,就當陪我出遊好不好?」

  司錦年命侍衛給司循加了厚實的狐絨披風,笑著說話吸引他的注意力,山上氣溫低如果睡著,少不得又要大病一場,怕耽誤軍隊的進度,又怕司循會撐不過去,這些日子司錦年慎之又慎,整個人都消減了好大一圈。

  司循側臉緊緊貼在司錦年的肩頭,有股好聞的皂角味,強打起精神忍不住嗔怪:「樹葉都落了,光禿禿的算什麼好景。」

  「啊!你不是說有我在,哪裡都美不勝收麼?」

  司錦年驚訝一聲,邊命軍隊開拔,邊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會這麼快就膩了我吧!哼!看我等下怎麼罰你!」

  「小心,看路。」

  司循被他調皮回頭要親親的動作鬧的老臉一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收斂點。

  怎料,司錦年出了名的臉皮厚,故意停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趁別人沒注意他們,非要親親臉頰鼓勵一下不可。

  「真拿你沒辦法。」

  「哼!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了吧!」

  司循無奈的被小朋友挾持著照做,他用手指輕輕在白皙的臉頰上畫了個愛心,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怎麼嫩的跟剝了皮的雞蛋一樣?

  深山老林光線不足,但驀然抬頭是刺眼的陽光,視線慢慢放遠,司循頭腦發脹,又開始看什麼都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