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出賣你的啊。」
「吳靜怡,你,你!」
孟紹原氣結,好半天才問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知道我這幾天和尚倩怡一直住在國際飯店的?」
「我們的規矩。」
吳靜怡不動聲色:「除了執行任務,跟著你的人,每天都必須匯報和你去了哪裡,以確保你的安全。甘寧、許諸詳細匯報了你的行蹤。」
「我靠!」
孟紹原氣急敗壞:「甘寧、許諸,你們怎麼這都要匯報!」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許諸一聲不吭,開車的甘寧很快回答道:「從進特別辦公室的第一天開始,你就規定我們一定要服從組織紀律。」
我靠,我的嘴怎麼那麼賤啊。
孟紹原心裡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聲:「吳助理,你不用連這也和我媳婦說,這麼出賣你的老闆吧?」
吳靜怡淡淡說道:「那天我去你家裡送東西,你夫人問起我,我就說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麼不能承認的?再說了,尚倩怡的事你的幾位遲早都會知道。」
克星啊。
孟紹原縱橫大上海,偏偏就遇到了吳靜怡這麼一個克星。
自己的黑資料,估計她手裡掌握了不少。
命啊。
愁眉苦臉的一路到了國際飯店。
甘寧和許諸立刻下車,幫著後面打開了車門。
孟紹原一出來,立刻惡狠狠的低聲對甘寧說道:「小子,等著穿小鞋吧。」
「啊?」
甘寧一臉鬱悶,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
「孟先生,我們在這裡快要憋瘋了。」一看到孟紹原出現,阿納托利斯基上校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天啊,我們天天吃啊喝啊睡覺,再這麼下去,我們都快變成胖子了!」
「上校,我完全能夠明白你的想法。」孟紹原笑著說道:「你們想儘快趕到武漢,參加那裡的保衛戰。」
「是的,是的。」阿納托利斯基連聲說道:「我們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就在這幾天,我就會把你們送出上海。」孟紹原做出了鄭重其事的承諾:「所以,上校先生,還請你和你的人繼續堅持幾天。」
「好吧,我會告訴同志們的。」阿納托利斯基上校聳了聳肩。
孟紹原把吳靜怡叫了過來:「上校先生,這幾天,就由我的助理,吳女士負責和你們聯繫。」
「啊,吳女士,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阿納托利斯基又開了一瓶酒。
一看到酒,孟紹原心中就立刻一緊。
媽的,老毛子又要喝酒?
玩命啊。
阿納托利斯基拿了三個杯子,倒上了酒:「孟先生,很感謝你在這幾天裡對我們的招待,我們中有很多小伙子都是第一次來到中國這個古老而又美麗的國家,對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可惜啊,因為特殊原因,他們無法出去好好的領略一下這個城市。」
「等到將來戰爭結束了,我一定會邀請你們玩遍中國的每一個地方。」
孟紹原雖然這麼說,但也知道這只是一個美好的設想而已,一個永遠也都不可能完成的夢想。
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開戰的步伐越來越近了,當蘇聯本土也遭到戰爭的威脅,這些飛行員都會立刻回國的。
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孟紹原振作了一下精神:「上校先生,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說吧,我的朋友。」
「庫圖里科上校你一定認識吧?」
「啊,當然。」
一聽到這個名字,阿納托利斯基上校立刻變得興奮起來:「這可是個厲害的傢伙,我的好朋友,他和波留寧一樣,也是第一批來到中國的。」
「他是波留寧上尉的上級。」孟紹原面色凝重:「我很遺憾的通知您,庫圖里科上校,犧牲了。」
「什麼?」阿納托利斯基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他,犧牲了?」
「是的,他奉命從四川起飛,對武漢日軍進行轟炸……」
庫圖里科在1937年就第一批來到了中國。
他帶領的飛行大隊是重型轟炸機大隊。
重型轟炸機載彈量大,多用來執行戰略轟炸任務。
但是在日本猖狂向中國進攻的時候,這種飛機並沒有多少用武之地,而且,在沒有掌握制空權的情況下,這種速度慢的重武器面臨更多的危險。
很長一段時間,重型轟炸機被當做運輸機使用,他們往返在蘇聯和中國之間,把大量的武器彈藥乃至拆解成零件的戰鬥機運到蘭州。
庫圖里科則長期擔任飛行教官,為中國培訓了大批轟炸機駕駛員。
6月29題,庫圖里科率領重型轟炸機大隊,奉命增援武漢,對進攻武漢之日軍進行轟炸。
他們將重磅炸彈暴雨般傾瀉在日軍陣地上,將陣地化為一片火海,當準備返回時,突然遇到日本機群。
庫圖里科的飛機被日機擊中發動機,他憑藉高超的技術,用僅剩的一台發動機飛回四川上空。
受傷的飛機搖搖欲墜,只能在長江江面迫降,機組其他人員均獲救,唯有大隊長庫圖里科最後一個脫離飛機時被江流捲走。
這是到目前為止,蘇聯援華志願飛行隊犧牲的最高級軍官!
阿納托利斯基在那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他有三個孩子,都成了光榮的戰士,他的第三個孩子,在我出發之前,還特意見到了我,他讓我轉告他的父親,早晚有一天,他也會來中國,他希望,能夠和他的父親一起並肩作戰翱翔在藍天之上……」
「很遺憾,上校先生。」孟紹原沉重地說道:「我代表國民政府,代表我本人通知您這個不幸的消息,我們知道,您和庫圖里科有著超過三十年的友誼,他在為我們培訓飛行員的時候,總是不斷的提起你,說你是他認識的最厲害的飛行員。」
阿納托利斯基笑了,那是悲傷和回憶的笑。
「一個外國人,為了中國的和平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會永遠記住這份友誼的。」孟紹原的聲音不高,但卻非常堅定:「等到抗戰勝利了,我們會為這些犧牲的勇士,豎立一塊大大的紀念碑,讓我們的後代,永遠的記住在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永遠的記住。」阿納托利斯基一隻手握著酒杯,一隻手捏成了拳頭:「永遠不要忘記,那些殘暴的日本野蠻人,我會在藍天上對他們打擊,我會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戰場為他最好的朋友報仇了。
也許正是今天的對話,讓阿納托利斯基成為了一個堅定的反日派。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堅定的支持著中國的抗戰事業。
犧牲的又何止是一個庫圖里科?
無數勇敢的外國人,犧牲在了這片其實和他們沒有多大關係的陌生土地上,他們中很多人的屍體也都再也找不到了。
可還有更加多的外國人,正義無反顧的趕來中國,支持這個國家反擊侵略的正義之戰!
「孟先生,請儘快吧。」阿納托利斯基喝掉了杯子裡的酒,他今天沒有多喝:「老實說,在我聽到庫圖里科犧牲的消息後,一刻也都不願意多等了。」
「我會的。」
孟紹原和吳靜怡站了起來:「這是我向你做出的承諾,請你們做好撤離的準備,隨時隨地都會離開上海的。」
……
「隨時隨地都會離開上海的。」在回去的路上,孟紹原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我會陪著他們一起去武漢,上海就交給你了。」
吳靜怡「嗯」了一聲:「你家裡也都準備好了?」
「能夠打包帶走的,全部都準備好了。」孟紹原有些頭疼:「東西太多了,聽說薔薇公館裡種的樹,那些盆栽假山什麼的,就花了不少的錢,這也帶不走啊,只能留在上海了。我正在讓許成波幫我想辦法,把薔薇公館賣了,蔡雪菲也同意了。」
吳靜怡一驚:「賣了?你連家都不要了?」
家?還要了做什麼?
等日本占領了公共租界,哪裡還是自己的家啊。
還回得來嗎?
不知道。
即便將來抗戰勝利了,孟紹原也不確定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說服蔡雪菲賣了薔薇公館的時候,他可是費了不少的口舌。
「吳助理,你的家,我看也賣了吧。」孟紹原建議道:「你反正就一個人,以後住在辦公室,你自己隨便挑個房間,一是工作起來方便,二來這也安全一些。」
現在,日本人知道吳靜怡的已經越來越多了,吳靜怡的安全也必須要重點提防了。
剛下車,吳靜怡猛的發現了不對。
外面停著好幾輛轎車,還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怎麼回事?」
孟紹原也發現了問題,面色一沉。
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安排,就看到袁忠和急匆匆的走了出來:「孟主任,立刻去你的辦公室,一個人去。」
孟紹原和吳靜怡互相看了一眼。
趁著袁忠和轉身的時候,吳靜怡低聲說道:「我派人強行闖進去。」
「不必。」孟紹原搖了搖頭:「我大概猜到誰來了。」
他迅速走了進去。
屋子裡,同樣有許多陌生的面孔。可是看到孟紹原進來,一個個都熟視無睹。
剛走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有些低沉的聲音說道:
「上海王,孟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