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先生,辛苦了,這麼對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無論在什麼時候,羽原光一永遠都是彬彬有禮的樣子:「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就讓你受到這樣的委屈,我心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此時的廖宇亭,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樣。
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剛才的一盆冷水,才讓他從昏迷中醒來。只有略一動彈,渾身上下都是刺骨的疼痛。
「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羽原光一嘆息一聲:「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可以確定你就是那個內奸,折磨的滋味並不好受,你為什麼不肯招供了呢?」
「我……沒有什麼可以招供的……」廖宇亭喘息著:「我是被冤枉的……我效忠……大日本帝國,我效忠……」
「省省你的力氣吧,廖先生。」羽原光一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你即將面對下一輪的拷問。啊,我特別為你準備了不少的強心針。」
一個少尉推門走了進來:「少佐閣下,外面發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根據觀察,是廖宇亭的手下費耀謙。」
「瞧,你的人來救你了。」羽原光一微笑著說道:「真羨慕你有一個那麼忠誠的手下。」
回去啊,回去!
你救不了我的!
廖宇亭在心裡大聲呼喚著。
不要白白送死。
好好的活下去……
……
「諸位,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費耀謙把幾個箱子放在了廖宇亭保鏢們的面前:「廖先生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你們的保護,拿著這些,離開上海,從此後,不要和任何人說起你們和廖先生的關係。」
「費先生,一起走吧。廖先生已經被抓,我們沒辦法把他救出來的。」
「你們可以走,我不可以。」費耀謙笑了笑:「我欠廖先生一條命,而且我是個忠僕,一個忠僕,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主人受辱呢?」
「費先生!」
「走吧,走吧!」
費耀謙嘆息著擺了擺手……
……
費耀謙搖下車窗,扔出了菸蒂。
他知道沒可能把廖先生救出來,可是自己的這條命是廖先生給的,現在,到了還給廖先生的時候了。
這麼多年來,廖先生就是他活著的全部。
他隨時隨地等著為廖先生去死。
廖先生被抓的那天,很多日本特務來了,他見機的快,及時的跑了,但他知道廖先生一定是出事了。
他躲到了一個只有他和廖先生才知道的藏身地點,可是在那裡,他驚訝的發現了一張紙條,那上面寫著:
「廖宇亭已被捕。」
這上面,還詳細的寫著廖先生被關押的地點。
這絕不可能是廖先生寫的。
可是,除了自己和廖先生,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藏身地點呢?
這人,居然還有這裡的鑰匙。
費耀謙想了很久也都沒有想明白。
算了,不去想了。
自己一定要嘗試著去救一下廖先生。
哪怕死。
所以,他出現在了這裡。
他拿過了副駕駛位置上的衝鋒鎗,然後從容的打開了車門。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
「突突突!」
衝鋒鎗的槍口在那拼命的噴吐著火舌。
衝進去!
那裡,就是關押著廖先生的地方!
衝進去!
對面也在拼命的開槍,可是費耀謙根本不管不顧。
衝進去!
一個彈匣打空了。
費耀謙剛換上了一個新彈匣,腹部一疼。
中彈了!
他急忙朝著邊上一滾,躲到了一個掩體後面。
救廖先生!
費耀謙根本來不及察看自己的傷勢,探出衝鋒鎗,又是一梭子掃了出去!
救廖先生!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我來還欠你的命了!
等著我,廖先生!
……
「真是有一個俠客啊!」
羽原光一手裡端著望遠鏡:「廖宇亭能夠有這樣的部下,真是讓人羨慕。」
「也是一個蠢豬!」田七冷冷地說道:「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
「你不懂,田先生。」羽原光一放下瞭望遠鏡:「他也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來了,他不是蠢,他只是秉承著中國古代的俠客精神。」
我當然知道。
田七的心裡在滴血。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可是,快走啊。
你救不出廖宇亭的。
或者,去找孟紹原!
……
彈匣都打空了。
費耀謙扔掉了衝鋒鎗,拔出了手槍。
他的大腿上又中了一彈。
這是剛才他準備再度嘗試衝鋒時候被打傷的。
真疼啊。
等著我,廖先生,等著我!
他大吼一聲,忍著鑽心的疼痛,用力站了起來。
然後,他一邊開槍,一邊拖著傷腿朝前一步步的挪動著。
別害怕,廖先生,我來了!
我來救你了!
等著我,廖先生!
……
「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
羽原光一一聲嘆息:「請給他一個義士應有的光榮死法吧!」
……
手槍,滾落到了一邊。
費耀謙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錢。
他用唯一沒有受傷的手,拖著兩條被打斷的腿,一點點朝前爬著。
別害怕,廖先生,我來了。
我來救你了!
「等著我,廖先生,我就快要衝進去了。」
費耀謙嘴裡喃喃說著。
大門,就在前面十幾步遠的地方了。
快了,快了,加油啊,費耀謙!
可是,費耀謙再也沒有力氣了。
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看到,幾個日本特務朝他圍了過來。
……
「不許折磨他。」羽原光一似乎已經不忍心看到這一幕了:「這是我的命令,不許折磨這個義士。」
死亡,是對這個義士最高的敬意!
……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準備為廖先生去死。」
費耀謙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周圍特務聽的:「我身上總是綁著炸藥。」
幾個日本特務完全聽不明白他在那裡說什麼。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費耀謙忽然笑了。
「羽原少佐有令,不許折磨他,打死他!」
「哈依!」
日本特務剛剛說完,忽然驚恐的發現,費耀謙的身子下竟然冒出了縷縷青煙。
「八嘎!」
費耀謙笑的是如此的燦爛:
「我來了,廖先生!」
「轟」……
……
羽原光一看著一地的屍體,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個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少尉心有餘悸:「他的身上綁滿了炸藥啊。」
「我知道,他當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羽原光一終於開口說道:「這是義士,也是勇士。真正的勇士!仔細的把這位勇士的遺骸收集起來,好好安葬。」
「可是,少佐閣下,他是一個支那人啊,他炸死了四個我們的人!」
「那又怎麼樣?」羽原光一非常不滿地說道:「支那人裡面有很多像他這樣的義士,他的勇氣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日本人。為什麼你們總是不能好好的尊敬一下中國人,好好的尊敬一下這些義士呢?在他的墓碑上,請寫下『一個義士』!」
「是的,少佐閣下,我立刻去辦理。」
……
「死了?」
看到羽原光一和田七一起走了進來,廖宇亭已經猜到了費耀謙的結局。
「死了,死的讓我讚嘆。」羽原光一認真地說道:「一直到死,他都在想著衝進這裡,想著救你。廖先生,我已經下令好好的安葬他了。」
「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尊重所有勇敢的人。」
廖宇亭心裡的疼,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費耀謙,你這個傻瓜啊。
好好的活著,難道不好嗎?
現在,該輪到自己了。
自己挺過了那麼多的折磨,該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交代」了。
……
「若山,我這個當老師的對不起你。你不能跑,不能自殺,而且還要遭受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你能受得了嗎?」
「學生不知道,但學生有辦法保護老師!」
……
我叫廖宇亭,字若山!
我或許真的挺不過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但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老師!
給我一個「交代」的契機,羽原光一!
……
「廖先生,你真的是條硬漢子。」羽原光一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田先生,你有什麼辦法讓他開口嗎?你在孟紹原那裡學到了什麼嗎?」
「我學到了很多。」田七在心裡一遍一遍的痛罵著自己:「有許多能夠讓他開口的辦法,如果您信任我的話,下面的事情就交個我吧。」
「好的。」
羽原光一看了一眼廖宇亭:「廖先生,田先生是個惡魔,希望你能夠在惡魔的折磨下挺過來。」
「來吧。」廖宇亭虛弱地說道。
……
田七,你是一個畜生!
廖宇亭的慘呼聲中,田七不斷的在心裡罵著自己。
怎麼能夠把這麼多慘無人道的刑法,用在一個英雄的身上啊!
廖宇亭,我田七這輩子對不起你,我用一生來償還你。
你等著,我會盡全力傳遞出去最多的情報。
我田七一輩子欠你的。
撐一下,再撐一下。
這套用刑很快就要結束了。
「住手,我招,我全部都招了!」
讓田七失望的是,正當快要結束的時候,廖宇亭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
「停止。」
羽原光一滿意的阻止了田七:「廖先生,你願意交代了嗎?」
「是的,我交代!」
廖宇亭已經陷入到了混亂中:「你要知道什麼,我都說。」
「好,強心針,好好的照顧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