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一個義士

  「廖先生,辛苦了,這麼對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無論在什麼時候,羽原光一永遠都是彬彬有禮的樣子:「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就讓你受到這樣的委屈,我心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此時的廖宇亭,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樣。

  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剛才的一盆冷水,才讓他從昏迷中醒來。只有略一動彈,渾身上下都是刺骨的疼痛。

  「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羽原光一嘆息一聲:「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可以確定你就是那個內奸,折磨的滋味並不好受,你為什麼不肯招供了呢?」

  「我……沒有什麼可以招供的……」廖宇亭喘息著:「我是被冤枉的……我效忠……大日本帝國,我效忠……」

  「省省你的力氣吧,廖先生。」羽原光一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你即將面對下一輪的拷問。啊,我特別為你準備了不少的強心針。」

  一個少尉推門走了進來:「少佐閣下,外面發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根據觀察,是廖宇亭的手下費耀謙。」

  「瞧,你的人來救你了。」羽原光一微笑著說道:「真羨慕你有一個那麼忠誠的手下。」

  回去啊,回去!

  你救不了我的!

  廖宇亭在心裡大聲呼喚著。

  不要白白送死。

  好好的活下去……

  ……

  「諸位,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費耀謙把幾個箱子放在了廖宇亭保鏢們的面前:「廖先生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你們的保護,拿著這些,離開上海,從此後,不要和任何人說起你們和廖先生的關係。」

  「費先生,一起走吧。廖先生已經被抓,我們沒辦法把他救出來的。」

  「你們可以走,我不可以。」費耀謙笑了笑:「我欠廖先生一條命,而且我是個忠僕,一個忠僕,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主人受辱呢?」

  「費先生!」

  「走吧,走吧!」

  費耀謙嘆息著擺了擺手……

  ……

  費耀謙搖下車窗,扔出了菸蒂。

  他知道沒可能把廖先生救出來,可是自己的這條命是廖先生給的,現在,到了還給廖先生的時候了。

  這麼多年來,廖先生就是他活著的全部。

  他隨時隨地等著為廖先生去死。

  廖先生被抓的那天,很多日本特務來了,他見機的快,及時的跑了,但他知道廖先生一定是出事了。

  他躲到了一個只有他和廖先生才知道的藏身地點,可是在那裡,他驚訝的發現了一張紙條,那上面寫著:

  「廖宇亭已被捕。」

  這上面,還詳細的寫著廖先生被關押的地點。

  這絕不可能是廖先生寫的。

  可是,除了自己和廖先生,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藏身地點呢?

  這人,居然還有這裡的鑰匙。

  費耀謙想了很久也都沒有想明白。

  算了,不去想了。

  自己一定要嘗試著去救一下廖先生。

  哪怕死。

  所以,他出現在了這裡。

  他拿過了副駕駛位置上的衝鋒鎗,然後從容的打開了車門。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

  「突突突!」

  衝鋒鎗的槍口在那拼命的噴吐著火舌。

  衝進去!

  那裡,就是關押著廖先生的地方!

  衝進去!

  對面也在拼命的開槍,可是費耀謙根本不管不顧。

  衝進去!

  一個彈匣打空了。

  費耀謙剛換上了一個新彈匣,腹部一疼。

  中彈了!

  他急忙朝著邊上一滾,躲到了一個掩體後面。

  救廖先生!

  費耀謙根本來不及察看自己的傷勢,探出衝鋒鎗,又是一梭子掃了出去!

  救廖先生!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我來還欠你的命了!

  等著我,廖先生!

  ……

  「真是有一個俠客啊!」

  羽原光一手裡端著望遠鏡:「廖宇亭能夠有這樣的部下,真是讓人羨慕。」

  「也是一個蠢豬!」田七冷冷地說道:「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

  「你不懂,田先生。」羽原光一放下瞭望遠鏡:「他也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來了,他不是蠢,他只是秉承著中國古代的俠客精神。」

  我當然知道。

  田七的心裡在滴血。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可是,快走啊。

  你救不出廖宇亭的。

  或者,去找孟紹原!

  ……

  彈匣都打空了。

  費耀謙扔掉了衝鋒鎗,拔出了手槍。

  他的大腿上又中了一彈。

  這是剛才他準備再度嘗試衝鋒時候被打傷的。

  真疼啊。

  等著我,廖先生,等著我!

  他大吼一聲,忍著鑽心的疼痛,用力站了起來。

  然後,他一邊開槍,一邊拖著傷腿朝前一步步的挪動著。

  別害怕,廖先生,我來了!

  我來救你了!

  等著我,廖先生!

  ……

  「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

  羽原光一一聲嘆息:「請給他一個義士應有的光榮死法吧!」

  ……

  手槍,滾落到了一邊。

  費耀謙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錢。

  他用唯一沒有受傷的手,拖著兩條被打斷的腿,一點點朝前爬著。

  別害怕,廖先生,我來了。

  我來救你了!

  「等著我,廖先生,我就快要衝進去了。」

  費耀謙嘴裡喃喃說著。

  大門,就在前面十幾步遠的地方了。

  快了,快了,加油啊,費耀謙!

  可是,費耀謙再也沒有力氣了。

  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看到,幾個日本特務朝他圍了過來。

  ……

  「不許折磨他。」羽原光一似乎已經不忍心看到這一幕了:「這是我的命令,不許折磨這個義士。」

  死亡,是對這個義士最高的敬意!

  ……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準備為廖先生去死。」

  費耀謙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周圍特務聽的:「我身上總是綁著炸藥。」

  幾個日本特務完全聽不明白他在那裡說什麼。

  「廖先生,別害怕,我來了。」

  費耀謙忽然笑了。

  「羽原少佐有令,不許折磨他,打死他!」

  「哈依!」

  日本特務剛剛說完,忽然驚恐的發現,費耀謙的身子下竟然冒出了縷縷青煙。

  「八嘎!」

  費耀謙笑的是如此的燦爛:

  「我來了,廖先生!」

  「轟」……

  ……

  羽原光一看著一地的屍體,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個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少尉心有餘悸:「他的身上綁滿了炸藥啊。」

  「我知道,他當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羽原光一終於開口說道:「這是義士,也是勇士。真正的勇士!仔細的把這位勇士的遺骸收集起來,好好安葬。」

  「可是,少佐閣下,他是一個支那人啊,他炸死了四個我們的人!」

  「那又怎麼樣?」羽原光一非常不滿地說道:「支那人裡面有很多像他這樣的義士,他的勇氣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日本人。為什麼你們總是不能好好的尊敬一下中國人,好好的尊敬一下這些義士呢?在他的墓碑上,請寫下『一個義士』!」

  「是的,少佐閣下,我立刻去辦理。」

  ……

  「死了?」

  看到羽原光一和田七一起走了進來,廖宇亭已經猜到了費耀謙的結局。

  「死了,死的讓我讚嘆。」羽原光一認真地說道:「一直到死,他都在想著衝進這裡,想著救你。廖先生,我已經下令好好的安葬他了。」

  「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尊重所有勇敢的人。」

  廖宇亭心裡的疼,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費耀謙,你這個傻瓜啊。

  好好的活著,難道不好嗎?

  現在,該輪到自己了。

  自己挺過了那麼多的折磨,該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交代」了。

  ……

  「若山,我這個當老師的對不起你。你不能跑,不能自殺,而且還要遭受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你能受得了嗎?」

  「學生不知道,但學生有辦法保護老師!」

  ……

  我叫廖宇亭,字若山!

  我或許真的挺不過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但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老師!

  給我一個「交代」的契機,羽原光一!

  ……

  「廖先生,你真的是條硬漢子。」羽原光一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田先生,你有什麼辦法讓他開口嗎?你在孟紹原那裡學到了什麼嗎?」

  「我學到了很多。」田七在心裡一遍一遍的痛罵著自己:「有許多能夠讓他開口的辦法,如果您信任我的話,下面的事情就交個我吧。」

  「好的。」

  羽原光一看了一眼廖宇亭:「廖先生,田先生是個惡魔,希望你能夠在惡魔的折磨下挺過來。」

  「來吧。」廖宇亭虛弱地說道。

  ……

  田七,你是一個畜生!

  廖宇亭的慘呼聲中,田七不斷的在心裡罵著自己。

  怎麼能夠把這麼多慘無人道的刑法,用在一個英雄的身上啊!

  廖宇亭,我田七這輩子對不起你,我用一生來償還你。

  你等著,我會盡全力傳遞出去最多的情報。

  我田七一輩子欠你的。

  撐一下,再撐一下。

  這套用刑很快就要結束了。

  「住手,我招,我全部都招了!」

  讓田七失望的是,正當快要結束的時候,廖宇亭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

  「停止。」

  羽原光一滿意的阻止了田七:「廖先生,你願意交代了嗎?」

  「是的,我交代!」

  廖宇亭已經陷入到了混亂中:「你要知道什麼,我都說。」

  「好,強心針,好好的照顧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