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已經下定決心在南通打上一仗了。
保安第八旅獨立營營長魏勇,今年三十四歲,留著個大光頭,說話的時候悶聲悶氣。
等到聽說要對翁川家動手,一拍大腿:「早就該動這個王八蛋了。孟主任,你說吧,什麼時候打,怎麼打。我獨立營全部都聽你的。」
「翁家川兩天就要去村子裡收取各種費用,我的想法是明天打。」
孟紹原很快說出了自己的設想:「打翁家川和教導隊不難,難的是怎麼不讓翁家川跑掉。這次如果不能一次性的解決他,將來再找機會可就難了。」
剛說到這裡,岳鎮川帶著一條彪形大漢來了:「孟主任,這位就是軍統在這裡的大隊長秦東成。」
「孟主任。」
一聽說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就死大名鼎鼎的孟紹原,秦東成有些興奮,急忙一個立正。
沒想到的是,孟紹原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而只是對魏勇說道:「魏營長,我的想法是,由你的獨立營負責堵住翁家川的後路,以及監視南通城裡增援的日軍。
一旦開火,你把動靜弄得大些,動靜越大,南通城裡的日本人越是摸不清虛實,只要把他們給拖出了,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成,交給我吧。」魏勇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即又問道:「我的獨立營斷後路,堵截日本人,那誰來對付翁家川?」
孟紹原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悄悄問道:「魏營長,獨立營完成這些任務,已經有些吃力了吧?」
魏勇臉上一紅:「沒錯,我說起來是個獨立營,實際上……」
包括保安八旅在內,根本就談不上滿編。比如魏勇指揮的獨立營,滿打滿算也只有一百來號人。
還不如國軍的一個加強連。
要不然,像翁家川這樣的漢奸也絕對不會如此囂張。
他們就是摸准了在南通的抗日武裝,彼此之間不但不互相支援,反而還常常勾心鬥角,搶人爭地盤。
單個的武裝,無法造成嚴重的威脅。
孟紹原也太清楚這一點了:「魏營長,你做好你的事,幹掉翁家川,交給我。」
「那行。」魏勇也不追問對方的全盤打算:「我現在就去讓人弄清楚翁家川明天會去哪,我再組織隊伍準備一下。」
「拜託了,魏營長。」
魏勇前腳一走,後腳岳鎮川低聲提醒:「孟主任,秦東成可還在那裡等著呢。」
「讓他等著吧。」孟紹原淡淡地說道。
嗯?
岳鎮川有些奇怪。
孟主任怎麼對這個秦東成那麼冷淡?
「甘寧,你們幾個人過來一下。」
孟紹原把甘寧、許諸、虞雁楚、齊雪貞幾個部下叫到了身邊,讓人拿來南通周邊地圖:「我的分析是,翁家川絕對不會離開南通城裡太遠,他也擔心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一旦遭到襲擊,南通城裡的日軍可以迅速增援,所有他的活動範圍只可能在這一帶。」
他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你們幾個辛苦一趟,到附近的村子去,把村子裡的人給我動員起來。」
隨即,他有一些不太放心:「知道怎麼動員嗎?」
「那簡單。」虞雁楚接口說道:「告訴他們抗戰的意義,和他們說漢奸破壞的巨大性,以及和他們說抗戰是需要所有的中國人團結起來的。」
孟紹原聽她說完,笑了笑:「你認為他們聽得懂嗎?」
虞雁楚一怔。
孟紹原掏出了煙盒:「中國農村地區的識字率很低,你和他們講那麼多的大道理,他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抗戰的意義是什麼?等你們說完抗戰的意義,別說他們能不能夠聽懂,就你自己,不覺得累嗎?」
虞雁楚臉紅了紅:「那你說怎麼辦?」
孟紹原在那想了一下:「你們就和他們說,『活捉翁家川,小孩穿新衣。殺了翁扒皮,大家吃白米。』」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這兩句話簡單易懂,朗朗上口,不需要你有多高的文化,聽一遍就記住了。
「好了,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抓緊,立刻出發。」
「是。」
活捉翁家川,小孩穿新衣。殺了翁扒皮,大家吃白米。
一邊的秦東成心裡默默念了一遍這兩句話。
別說,真的特別好記。
孟主任真有兩把刷子,只是他怎麼不理自己?
岳鎮川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再次提醒了一下孟紹原:「秦東成可還在那裡等著呢。」
孟紹原「哦」了一聲:「誰是秦東成?」
「報告,我是。」
「你就是秦東成?」孟紹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來呢,你也不屬於我管,我也管不到你。可一個五百人的隊伍,被你硬生生帶成了只有六十三個人,你是做什麼吃的?
你帶著隊伍和日本人硬拼?荒謬,你認為憑你的人槍,能夠打得過正規軍?你這是在拿弟兄們的生命開玩笑,說的再重點,你這是在草菅人命!
更加荒唐的是,你居然讓別人挖走了一大半的人?我們是做什麼的?我們是軍統,從來只有我們挖牆腳,現在你他媽的被人挖到自己的腳下來了!」
秦東成垂頭喪氣,一句話都不敢接。
孟紹原也是刻意為之,對秦東成這樣的人,一定一上來就要壓住他,否則等到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定會出問題。
他在那裡教訓了一通:「本來,我有權利將你就地免職,可看在你和日本人血戰過幾場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是,秦東成願意戴罪立功!」
「你先別急著表態。」孟紹原冷笑一聲:「如果這次任務再執行不好,數罪併罰,你的頂頭上司那裡,我去說。」
「明白!」
「立刻集合你的人,明天上午8點前集合!」
「是!」
「去吧!」
「是!」
秦東成轉身離開的時候,發現自己兩隻手心裡全是汗。
早就聽說了這位年輕的孟主任身後有戴處長幫他撐腰,真要殺自己,還不和碾死一隻螞蟻似的?
孟紹原卻是要利用秦東成的人,當成是幹掉翁家川的主力。
這六十三個人都和日軍打過仗,九死一生,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有被其它隊伍給挖走,忠誠性方面還是有保證的。
只要能夠壓住他們的頭,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一陣忙碌,一直弄到了晚上。
隨便找了點東西對付了一下肚子,正準備再研究下明天的作戰方案,老九常池州又帶著兩個人回來了。
「小太爺,我在路上遇到了他們,從鹽城那裡來的。負責護送那批人的。」一看到孟紹原,常池州立刻低聲說道:「應該是我剛從肖福根那裡離開,他們後腳就跟上來了。」
孟紹原硬著頭皮迎上:「我是孟紹原,你們是?」
「孟先生,你好。」領頭的那個和孟紹原熱情的握了一下手:「我是鹽城抗日武裝挺進隊的支隊長洪繼南,久仰孟先生的大名了。」
還是不要久仰的好。
孟紹原朝邊上看了看:「洪先生,我們到那邊去說話吧。」
走到沒人的地方,洪繼南很快說道:「孟先生,郭菊年你一定認識吧?」
認識,怎麼不認識?
放過他,還在上海給過他藥品和錢。
「孟先生,我們很感謝你給予我們的幫助。」洪繼南認真地說道:「國家危亡之際,無分立場,無分主義,一致對外,孟先生高風亮節,我們一定不會忘記的。」
忘記,一定要忘記。
本來自己的這點事,只有郭菊年和那邊的一些高級領導知道,現在你一個支隊長也知道了這些事。
以後就是中隊長小隊長都知道了?
天下皆知?
孟少爺的這條小命有點玄啊。
「洪先生,抽菸?」
「謝謝。」
孟紹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洪先生,咱們敞開了說,兄弟心裡也只是一心想著怎麼把日本人趕出中國去,對政治上的事情毫無興趣。兄弟呢,畢竟是軍統的,這個軍統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越少知道的人越好,範圍越小越好。」
洪繼南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孟先生,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害朋友的。孟先生給予我們的幫助,我們只會放在心裡,小範圍內的人知道,而且可以確保嚴守秘密。至於這次我們要通過敵人的封鎖線,也是巧了,正好又遇到了孟先生。」
到了這個地步,孟紹原也只能這麼著了:「我呢,也是想拔掉南通翁家川這顆釘子,日本人一旦少了翁家川,等於少了一條腿,而且也可以趁機給他們一個教訓。你們的人,也能順利的通過南通,巧了,完全就是巧了。」
「巧了。」洪繼南笑著說道:「孟先生,我們是正巧遇上。大家在南通不期而遇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些小的摩擦,我們的人,還被你孟紹原繳了兩枝槍,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好,好。」
孟紹原心中一喜,這麼一來,自己可就能夠交差了:「不過,會不會太委屈你的人了?」
「孟先生,我說過,朋友之間是應該互相幫助的,沒什麼可以委屈的,如果要造的動靜大一點,我們還可以向貴方提出嚴重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