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狗頭軍師

  對於即將展開的所謂「上海中日親善聯誼會」的成立,季雲卿是很重視的。

  原本,他還盯著這個會長的位置,想著從抗戰爆發前到上海之戰的發生,自己對日本人一直都是畢恭畢敬,從來不敢怠慢。

  日本人要讓自己做的事情,從來都是兢兢業業的完成。

  在日本人占領上海之後,一聽到風聲,他立刻試探著向日本人詢問,自己有沒有可能坐上會長的位置。

  可惜日本人方面的態度比較敷衍。

  這就讓季雲卿非常的失望了。

  上海灘三大亨早就過時了,杜月笙都跑了,自己才是上海灘真正的領軍人物。

  可惜,日本人寧可一次次的去黃公館,邀請黃金榮出山,對自己的態度,卻總是那麼不冷不熱的。

  他的軍師康臣樹寬慰他,說當這個會長也沒什麼好的,一個不巧就得把命給送了。

  日本人夠猖狂了吧?上海都被他們給占領了,可結局又是怎麼樣的呢?連他們推薦的警務處長赤木親之都被幹了。

  當了這個會長,萬一被軍統的人盯上了怎麼辦?

  這麼一說,季雲卿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可問題是,日本人雖然不讓他當這個會長,卻偏偏又要他出人,負責保護聯誼會成立當天的現場安全。

  「啟元。」

  康臣樹表字「啟元」,季雲卿叫了一聲:「你說說,這叫什麼個事?為了日本人,我把十三太保里的老大金斧頭都給派出去了。可日本人怎麼就不信任我呢?」

  「雲翁。」康臣樹是很讀過幾年書的,他總認為自己生不逢時,要是在大清那會,憑藉自己的學問,當個大學士那還是能夠勝任的。可惜啊,現在只能在季雲卿手下當個幕僚:

  「那日本人的心思是極難琢磨的,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咱們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啊。可我想,自古以來,皇上信的是忠臣,奸臣雖然一時得勢,可這到頭來啊,路遙知馬力,板蕩見忠臣,那是一點不會錯的。雲翁只要盡心盡力的為日本人辦事,想來終有一天會感動到他們,這大上海不重用雲翁還能用誰啊?」

  被康臣樹這麼一說,季雲卿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啟元,還有一事。」季雲卿話鋒一轉:「當初,我靠著十三太保橫行上海灘,雖然沒有杜月笙這些人囂張跋扈,但總也算橫行無忌。可是,現在十三太保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應對起來愈發感到吃力。所以我尋思著,我得重組十三太保。」

  康臣樹心裡一片雪亮。

  季雲卿說的倒也是實情,當年十三太保在上海灘也算是一號人物,可是現在已經漸漸的跟不上了。

  最重要的是,十三太保死了不少,剩下的一個個銳氣也都不復當年。

  就連他們的老大金斧頭,五十五了,大腹便便,守著老婆孩子孫子孫女,哪裡還是當年那個一把斧頭橫掃成都路的亡命之徒了?

  的確需要補充新鮮血液了。

  還有一點,隨著十三太保在季雲卿身邊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拿到手的報酬也越來越高。

  這是吝嗇的季雲卿絕不能容忍的。

  把老人換了,弄上一批信任,既有朝氣,又能減少開銷,何樂而不為?

  季雲卿的吝嗇可可是整個上海灘都有名的,就算康臣樹這樣的心腹,一個月也就二十來個大洋。

  康臣樹心裡一片雪亮,但嘴裡那是斷然不會說出來的。

  「雲翁想的,總是對的。」康臣樹恭維了一聲。

  「我已經在那找了,你呢,也幫我注意注意。」季雲卿吩咐了一聲:「尤其是國軍新敗,租界裡藏匿著不少國軍,這些人都是可以用的。他們之前是當兵的,和日本人打過仗,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現在又走投無路,可他們一口吃的也就是了。」

  「好的,好的。」

  康臣樹看了一下時間:「雲翁,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又去粉珍珠那?」季雲卿搖了搖頭:「啟元那,你說你對一個表字一往情深做什麼?但凡有了點錢,總會往她身上扔。還有,我聽說你為了這個表字在外面借了不少的錢?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來問你要,但長此以往可不行啊。」

  「我曉得,我曉得。」

  康臣樹陪著笑臉說道……

  ……

  這個季老闆,明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女人開銷大,可偏偏又不肯多給自己加錢,問他借幾次錢,也總是推三阻四的。

  你說你留那麼多錢在那做什麼?

  可一來到粉珍珠那,康臣樹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好。

  粉珍珠是個暗娼,沒牌照的那種,十四歲入行,今年二十九了,這年紀,在這行里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種。

  這行競爭的激烈性,是外人無法想像的。

  一過二十五,那就失去了對金主的吸引力,肯大把大把往你身上扔錢的基本沒了。

  有酸文人說女人年紀大些成熟,有魅力。

  屁!

  你得分什麼行當。

  青樓里的女人,那就得越年輕越好,上了歲數的?不知道被多少人壓過了。

  還有說什麼賣藝不賣身的,那都是那些酸文人憑空臆想出來的美好故事。

  像天津的花國元帥那些人,媽媽好不容易把她們培養出來,能不指著你賺錢?之前的確是賣藝不賣身,可歲數一到,那就得等孟紹原這樣的大金主來了。

  這事由不得她們。

  粉珍珠客人越來越少,做習慣了這行,花銷又大,尤其是她們生活極不規律,二十來歲就有魚尾紋了,非得靠粉啊胭脂啊之類的打扮起來。

  正當粉珍珠自怨自艾,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的時候,居然讓她遇到了康臣樹。

  也不知道康臣樹是抽了哪門子的筋,外面有那麼多的女人他不要,偏偏就看上了逐漸年老色衰的粉珍珠。

  但凡手裡有一點錢就往這裡扔,粉珍珠一開口要什麼,康臣樹手裡沒錢,那是借都得幫著她借來。

  也有人勸過康臣樹,表字這是個無底洞,那是填不飽的,可康臣樹鬼迷心竅,就是不聽。

  急匆匆的來到粉珍珠家,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香味:「『老金川』的川菜,哎呀呀,這個好,這個好。」

  康臣樹好吃川菜,尤其是「老金川」菜館的川菜,那是頂頂正宗的。

  聞到這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一進客廳,卻是一怔。

  一桌酒菜擺好,黃酒也燙好了。

  粉珍珠也在。

  可她正眉開眼笑的陪著一個年輕人說話。

  「哎喲喲,老康來了,快來快來。」粉珍珠興高采烈:「今天有貴客來了,這些酒菜,都是他叫來的。」

  康臣樹疑惑的打量著他:「你是?」

  年輕人沒有回答,反而說道:「康臣樹,字啟元,年輕時來到上海闖蕩,自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可惜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一事無成。只能投靠在季雲卿手下混口飯吃,每月二十一塊大洋,康臣樹,我沒有說錯吧?」

  康臣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他向粉珍珠吹牛,自己每個月可是有五六十塊大洋的。面子上下不來,沉著臉說道:「你到底是誰?我一個招呼,十三太保來了你可吃不消?」

  「十三太保?」年輕人笑了笑:「我記得我殺過那麼一兩個太保。」

  康臣樹面色大變:「你到底是誰?」

  「孟紹原。」

  孟紹原?

  康臣樹被嚇得退了一步。

  他從季雲卿嘴裡聽過這孟紹原的名字,據說他是軍統的頭號殺手啊。

  這也是抬舉孟紹原了。

  要說他屢立功勳倒是不假,可是「第一殺手」這四個字可他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別害怕,康臣樹。」孟紹原淡淡地說道:「我今天來,不是找你麻煩的,我要想殺你,不用我親自動手,你的檔次不夠。」

  這話聽在耳朵里,康臣樹是該開心還是尷尬?

  「哎喲喲,老康。」粉珍珠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康臣樹就坐了下來:「人家孟老闆好心好意來找你,出手可大方了。你看看,正經的老金川的菜,還有這個酒,正宗的紹興黃酒。還有那麼料子,儂看看,儂看看。」

  康臣樹看到一邊的桌子上,放著不少的布料綢緞。

  他膽戰心驚的坐了下來:「孟老闆怎麼想到來這找我的?」

  「我想要找個人,還不簡單?」孟紹原一笑:「別說你在這裡,就算你跑回了老家,我都一樣可以把你挖出來。你呢,是季雲卿的狗頭軍師,平日裡沒少給他出壞主意。按照鋤奸令,殺了你,也在情理之中。」

  康臣樹嚇得小腿肚子直哆嗦:「孟老闆,孟老闆,我在季雲卿身邊,那也是迫不得已,就是混口飯吃,季雲卿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和我一點關係也都沒有啊。」

  粉珍珠接過的客人多了,看看氣氛不對,急忙拿起酒壺,在三個酒盅子裡倒滿了:「孟老闆,我們家老康膽小,沒用,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他一般見識。來來,我們喝了這一杯。」

  孟紹原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我時間緊,沒空和你耗著,我問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想,怎麼不想?」康臣樹忙不迭地說道:「誰還嫌自己活得長啊?孟老闆但有什麼吩咐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