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我的承諾

  「因為我不相信你們!」

  孟紹原說的若無其事:「我很懷疑你們會對我們的軍隊做出什么小動作,所以我帶了我的朋友們到現場還親自監督著。」

  完全可以想像格林伍德爵士和莫耶斯總裁的尷尬。

  他們可是總董和總裁啊。

  不過面對孟紹原的時候,他們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也只能憋在心裡。如果你有不可告人的把柄落在別人手裡,你也一定會忍氣吞聲的。

  就在十多個小時前,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會經過激烈討論,最終做出決定:

  同意接受放下武器的中國士兵進入公共租界,同時,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同意中國傷兵在不攜帶武器的情況下進入公共租界,並且由租界方面提供必要之醫療支援。

  並且,將和中方一起,成立「租界善後委員會」,用來共同解決進入租界的中國士兵問題。

  這一委員會,由上海市市長俞鴻鈞出任中方委員,孟紹原為聯絡官。

  由於上海淪陷在即,俞鴻鈞即將奔赴武漢,辦理外交事務,因此中方實際負責人則為孟紹原。

  孟紹原其實是並不想擔任這個職務的,他需要在幕後調動控制一切,可是戴笠的一個電話讓他下了最後的決心:

  「撤退在即,無人可用,勉力為之,盡力做好。」

  孟紹原決定接受了這個職務。

  他一點都不相信工部局的這些人。就算他們表面上和自己妥協了,在日本人的壓力下,也一定會處處設置障礙,處處刁難那些進入到公共租界的中國軍人的。

  而被他邀請到現場的這些人,薔薇夫人代表著中方,三巨同盟中的喬伊和霍伊斯代表著外方,辛克萊爾則代表著租界。

  三方共同監視之下,就算格林伍德爵士想要做什么小動作,也不得不收斂一些了。

  辛克萊爾的處理上很有趣。

  他是公共租界警務處長,中國軍人進入租界,他這個警務處長責任重大,來到現場,誰也無法提出任何異議。

  但問題是,他很清楚,在日本人持續施壓之下,自己這個警務處長擔當的時間已經補償了。

  自己人也靠不住。

  這是辛克萊爾最直觀的感受。

  相反,身為中國人的孟紹原,卻成為了自己最堅定的盟友。奪回即將失去一切的希望,全部都放到了孟紹原的身上。

  朋友,應該是這麼當的:

  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必須要及時的伸出援手。那麼,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的朋友,一定會不顧一切來幫助你的。

  辛克萊爾押寶在了孟紹原的身上。

  周圍,大批的特工開始出現,這讓英國軍隊一下變得緊張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孟先生?」格林伍德爵士有些不悅:「那些是你的部下嗎?你把你的部下都調集來做什麼?」

  「沒有都調集,只是一部分。」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他們正在修整,聽說我們英勇的士兵來了,他們都自發的想要來看一下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我們的士兵得到公正的待遇,他們不會惹出任何麻煩,會謹守租界法律。」

  那麼,話外之音就是說,如果四行倉庫守軍無法得到公正待遇,這些特工會做出什麼事情出來那就不好說了。

  沒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格林伍德爵士冷哼一聲,轉身就朝英軍那裡走去。

  「嘿,總裁先生。」孟紹原叫住了本來想跟上去的莫耶斯:「你為什麼總是想要跟上英國人的步伐呢?」

  「什麼意思?」莫耶斯不是太理解。

  「工部局一直被英國人把持。」孟紹原笑了笑說道:「現在,終於即將輪到一個美國人充任總董了,難道你不該多為美國的利益考慮嗎?」

  「不。」莫耶斯聳了聳肩:「我還不是總董,這還需要投票。」

  「我說你是,你就是。」孟紹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比如,你會解決一些別人無法完成的難題,來增加你的威信。如果我們能夠變成朋友,你會得到我的全力支持。」

  莫耶斯聳了聳肩:「孟先生,你的提議很具有誘惑力,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相信你。你的國家都遭到了失敗,難道你認為你比你的政府還強大嗎?」

  「我可沒有這麼說過。」孟紹原的話中有話:「你可以試一試。我知道,你們即將任命新的警務處長,可是,你們偏偏準備任命一個日本人,這對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威脅。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我喜歡辛克萊爾這個人,我不會允許他的利益受到任何形式的損害。」

  莫耶斯真的不知道這個年輕中國人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他似乎根本沒有畏懼過任何事,也根本沒有把工部局看在眼裡。

  但莫耶斯並不像格林伍德爵士那麼易怒,他決定再仔細觀察一下,看看孟紹原是否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能夠做到許多別人無法想像的事情。

  朋友?

  莫耶斯總裁只和有權利的人交朋友……

  ……

  1937年10月31日,凌晨。

  吳靜怡最先出現在了孟紹原的面前,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對著孟紹原點了點頭。

  然後,在她的身後,出現了一支隊列整齊的隊伍。

  儘管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不甘,但依舊維護著軍容的嚴整。

  一面巨大的國旗,在隊伍中間高高飄揚。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這支部隊的英雄團長:

  謝晉元!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民族英雄謝團長。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鬥守戰場……」

  忽然,低沉的歌聲響起。

  這是著名劇作家田漢、陳白塵在聽聞八百壯士孤軍守四行後創作出來的歌曲,在最短的時間裡就風靡了全上海!

  甚至,在保衛四行倉庫的最後一天,1營的八百壯士還隔河和上海市民共唱這首歌。

  「我們的氣節豪壯,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快快趕上戰場……」

  1營的弟兄們,也開始合著大聲歌唱。

  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激昂,甚至驚醒了凌晨的上海。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不會亡……」

  孟紹原也在大聲唱著。

  蔡雪菲、吳靜怡……全都加入到了合唱之中!

  中國,一定不會亡!

  ……

  「謝團長,我是孟紹原,辛苦了!」

  孟紹原端正的向謝晉元敬了一個軍禮。

  「孟……老弟。」謝晉元遲疑了一下,還是叫了這樣一個稱呼:「多謝你派人給我們當嚮導,也多謝你派出隊伍掩護我們撤退。」

  「我做的,無非是微薄之功,你們做的,才是真正中國人應該做的事情。」

  孟紹原看了一眼謝晉元身後的隊伍:「謝團長,我有話和你說。」

  他在那猶豫了很久,才說道:「謝團長,你們需要交出武器。」

  「什麼?」謝晉元一聽,立刻面色一變:「軍人決不能離開武器。」

  話音剛落,那邊已經起了一陣騷動。

  那個之前阻攔孟紹原的英軍上校,帶著一隊英軍,要上來收繳1營的武器,可是那些中國士兵哪裡肯答應,立刻舉起槍來。

  雙方瞬間形成對峙局面。

  「謝團長,你聽我說。」孟紹原嘆息一聲:「能夠讓你們安全撤退到租界,我們已經盡力了,交出武器,也是政府的意思。我無能為力。不過,槍不是交給英國人的。」

  「那交給誰?」

  「我!」

  「你?」

  「謝團長,其實準確的說,也不是交給我。」孟紹原正了一下神色:「我將替你們保管全部武器彈藥,之後,你們會被送到膠州路臨時軍營,我會派人一路跟隨,確保你們不被當成俘虜看待。與此同時,政府會積極斡旋,把你們……」

  說到這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了:「算了,和你說實話吧,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儘早讓你們離開臨時軍營歸隊。謝團長,給我一點時間,到時候,我會親自送你們離開租界,然後把你們保管在我這的武器完璧歸趙!」

  謝晉元沉默在了那裡。

  「團長,團長,楊營長來了,他受了重傷,需要緊急搶救。」

  一副擔架,抬著楊瑞符急匆匆的飛奔而來。

  「查克醫生,救人!」孟紹原大聲叫道。

  查克醫生立刻帶著凱拉女士跑來。

  稍稍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很重,需要立刻進行緊急治療!」

  「送到救護中心去。」

  孟紹原吩咐了一聲,隨即面向謝晉元:「謝團長,你看到了嗎,我們真的很無奈,我已經迫使公共租界做出了最大的讓步,讓傷員可以及時得到治療。否則,我們連這點權利也都沒有啊。」

  謝晉元默默的看了一眼前面:「你保證,能夠把我們送出租界,交還武器,重上戰場?」

  「我是個特務,我就是做這個的。」孟紹原回答的斬釘截鐵:「而且,我還會確保你們不會受到任何虐待,確保在軍營里,每到重大節日,你們都可以升起國旗。」

  「我信你。」謝晉元整理了一下軍裝:「孟紹原,牢牢記得你的承諾!我在臨時軍營里,等著你!」

  孟紹原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承諾,一個也許會改變一些歷史走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