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驚現屍體,根據體貌特徵,巡捕房方面認為此人就是被綁架之電影新貴苗成方……而同時被綁架之導演伍知夏下落不明,巡捕房正在全力以赴尋救之中……」
苗成方在報紙上看到了自己的「死訊」。
「你可以去外面看看。」孟紹原若無其事地說道:「今天的報童們,賣報的最大噱頭,就是你死了。」
「兩天的時間而已。」苗成方有些疑惑:「人浸泡在水裡,依舊能夠分辨出來,巡捕房的探長,怎麼就認定那具屍體是我的?」
孟紹原笑了:「很簡單,讓探長們認定是你就行了。」
「探長們聽你的?」
「整個公共租界的捕房都聽我的。」孟紹原顯得非常自負:「我讓他們抓誰,讓他們放了誰,他們不需要問為什麼,只需要照做。」
「很好,看起來我的生命安全真的得到了保證。」
苗成方非常理解。
孟紹原需要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死」了,尤其是何儒意。
而此時孟紹原的心情卻有一些複雜。
自己背叛了老師。
苗成方還活得好好的。
而且還會繼續活下去。
因為自己需要弄清楚整件事情當中到底有什麼秘密。
而要弄清楚這個秘密,恐怕將來很長時間都要和苗成方周旋了。
「對了,孟主任,給我用刑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苗成方忽然問了一聲。
「許諸。」
「許諸?」苗成方笑了下:「應該不是真名。他的手法略顯生疏,應該是個新手,那些刑具也是新發明的,他是臨時學會的。這個人手很穩,呼吸均勻,控制力很強,你用的人很對,不過,他還沒有親手殺過人。」
孟紹原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意志力再強大的人,在用刑上,殺過人沒有殺過人,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許諸是個新手,儘管他努力要把用刑這個任務做好,而且的確也做的相當不錯了,但總是缺了一點東西。
那就是非常虛無縹緲的「殺氣」。
過去的劊子手,就算換上了普通的衣服,把雙手洗的乾乾淨淨,往陌生人面前一坐,自然而然的就會讓對方覺得害怕。
許諸欠缺的就是這種看不到摸不著,只會在武俠小說里出現的「殺氣」。
苗成方問了一聲:「何儒意培養出來的?」
「是的,你能看得出來?」
「看不出來,是猜的。」苗成方淡淡說道:「你一直在指揮行動,哪有時間培養人才,何儒意從一線退下來,專門培訓學生,他又是你的老師。許諸的潛質很好,這樣的優秀新人,十有八九是何儒意幫你準備的。對了,一共給了你幾個?」
「十二個,特別優秀的有三個。」孟紹原現在非常喜歡和苗成方說話。
這個人聰明,太聰明了。和這樣的人待的時間長了,無疑會讓自己起到極大的提升。
「可惜啊。」苗成方嘆息一聲:「他第一次用刑,就遇到了我這個無痛症患者,這會對他的信心造成一定的打擊。好苗子不能埋沒了,我很欣賞這個許諸。孟主任,把他交給我吧。」
「交給你?你現在是個死人了。他是我的老師一手培養出來的。」
苗成方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的確是何儒意培養出來的,可他現在是你的手下。如果他出賣了我,把我沒死的消息告訴了何儒意,我建議你,幹掉他。」
沒錯,這樣的人不值得信任。
「成,我交給你。」孟紹原也不再多考慮:「苗老闆,拜託了。」
「一個月之內,我給你一個人人見了都要害怕的許諸。」苗成方好像想到了什麼:「你不怕我利用許諸跑了?」
「我怕?怕個屁。」孟紹原絲毫都不在意:「你現在是個死人,你要忽然活了,正好給我老師一個對付你的藉口,你是死人了啊。還有,你能跑到哪去?我既然能讓巡捕房認為你死了,也一樣可以讓你再死一次,而且是真的死了。」
「你不捨得殺我的。」苗成方微笑著:「我身上的那個秘密你還不知道呢。」
就他們現在這樣的關係,說他們彼此在提防著,彼此想要利用對方,有誰能信?
他們看起來,更加像一隊合作夥伴。
「苗老闆,幫我個忙。」
「您說。」
「我老師的孩子死了還是活著?活著的話現在在哪裡?」
「活著,活著。」苗成方喃喃說道:「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東西告訴何儒意,可以更加證明我死了。那孩子被我送去了北平一戶姓范的人家,算著有三十多了。至於具體在哪裡我就不清楚了,那個孩子好認,手肘處有一塊胎記。」
「多謝了,苗老闆。」孟紹原拱了拱手:「我這就見我的老師去。對了,你手裡是不是有份名單什麼的?」
「你別探我的話了。」苗成方又笑了:「我發現你在說那句話的時候,一直在盯著我看。我雖然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但我可以確定,你準備從我臉上看出一些什麼來。所以,以後你問我類似的問題,我都準備這麼做,孟主任。」
他拿過一塊布遮擋住了自己的臉……
……
「孩子還活著嗎?」
當聽到這個消息,何儒意的臉上的表情乍一看特別的平靜,似乎根本就是無動於衷,只是聽到了一個最普通的消息。
可是這瞞不過孟紹原。
老師在聽到孩子還活著的時候,本來正在翻書頁的手指短暫停頓了一下。
那是在竭力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
「老師,的確還活著。」孟紹原恭恭敬敬地說道:「您放心,在我那,就算石頭人也會開口的。」
「嗯。」
老師「嗯」了一聲,沒有其它任何多餘表情。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
老師信了自己的話。
他不知道苗成方患有無痛症。
那麼多年了,苗成方一直都在隱藏著自己的這個秘密。
有時候,這將成為救命的武器。
「孩子現在在北平。」孟紹原很快說道:「具體在哪,苗成方也不知道。」
「那孩子被我送去了北平一戶姓范的人家,算著有三十多了。至於具體在哪裡我就不清楚了,那個孩子好認,手肘處有一塊胎記。」
苗成方其實已經給出了這些消息。
孟紹原並沒有告訴老師。
老師對自己有秘密,而且肯定是個特別大的秘密。
那麼,請允許自己也保留一些秘密吧。
沒準,將來這會成為一件非常有用的武器。
碎片,正在一點點的拼湊起來。
「辛苦了。」
何儒意放下了手裡的書:「那麼多年了,孩子恐怕是找不回來了。紹原啊,你幫了我的忙,看起來,我不幫你也不行了。你在太湖的那些人,我去幫你調理調理吧。」
「謝謝老師。」
「不必謝,我們師生之間本就應該互相關照才是。」
孟紹原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和老師之間都有了一個秘密。現在的問題是,看誰先暴露,揭穿對方的秘密了。
或許,這也就會占據了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