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七月七日

  1937年7月。

  南京的氣溫愈發的高了,悶熱的天氣壓迫著口鼻,一呼吸,仿佛都能聞到火燒火燎的味道。

  即便是那些從小就生活在南京的本地人,也都不斷在抱怨著這天氣。

  這才剛開始呢,一旦進入八月,那全城都會變成一座真正的大火爐了。

  北平一直都不好的消息傳來。

  北、東、南三面,已經被日軍所控制。

  北平唯一的對外通道,只剩下了最後一條:

  盧溝橋!

  而此時的日軍,則不斷的在盧溝橋附近進行軍事演習。

  會有戰爭爆發嗎?

  也許……不會?

  日本許著也不想真的打?

  還是有不少人心存僥倖的。

  唯一對此從來不抱任何幻想的只有一個人:

  孟紹原!

  不打必打,而且一旦打起來,就是大打。

  一場持續數年的戰爭!

  他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並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會爆發,但他們信任孟紹原這個人。

  進入7月之後,孟紹原開始以各種藉口往上海調派特務。

  一份份來自北平的情報,也不斷的飛到了戴笠的桌上。

  戴笠也明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1937年7月7日,農曆丁丑年丁末月乙末日。

  當清晨的眼光鋪灑到大地,誰也沒有意識到,這一天對於中國來說意味著什麼。

  孟紹原上午7點30就進了二處。

  他手裡拿著兩個包子,一根油條。

  一進了辦公室,他先給自己打了兩熱水壺的水,泡了茶,然後拿出一份報紙,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報紙。

  悠閒自得。

  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握著報紙的右手特別特別的用力,以至於報紙的邊緣已經被他捏得變形了。

  吃完早餐,他召開了一個小規模的會議,檢討了一下這幾天的工作。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的胃口比平時要好,而且心情看著不錯,還和項守農開了幾句玩笑。

  快到12點的時候,戴笠也來食堂吃飯了。

  他把剛吃完飯的孟紹原叫到了自己身邊坐下,詢問了一下最近的工作,然後問了一聲:「今天有沒有什麼事?」

  孟紹原的回答有些古怪:「今天……太平無事……」

  嗯?

  戴笠奇怪的看了看他。

  「啊,沒什麼事,戴先生。」孟紹原這才回過神來。

  「哦,那你幫我去辦件私事。」

  戴笠的聲音放低了:「監察院的管處長,有批私人物資要送到香港去,不過在機場那裡遇到了一些麻煩,你去幫著解決一下。管處長幫過我一個忙,這次算還他個人情吧。」

  「好的。」

  孟紹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

  管處長拜託的事情對於孟紹原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去了機場,二十來分鐘就解決了。

  回去的時候,是宋登開的車。

  孟紹原一直微閉著眼睛,過了一會,他忽然問道:「宋登,你知道咱們這位管處長運到香港去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宋登老老實實的回答。

  「文物、古董。」孟紹原睜開了眼睛:「咱們這位管處長啊,好古董,好名人字畫,這些年收集了不少。他呢,之前有個小老婆,不敢讓大老婆知道,偏巧小老婆肚子裡又有了,管處長乾脆把她送到了香港。嘖嘖,盡享齊人之福啊,你羨慕不羨慕?」

  「有什麼好羨慕的?」宋登笑了笑:「那是他的本事。」

  「本事?本事個屁。」孟紹原也冷笑:「這些個當官的啊,撈錢娶小老婆的本事那是一定有的,其它的?我看他那個處長讓你當,你一準比他當的都好。」

  宋登也沒接口。

  他只是覺得孟科長今天說話有些古怪。

  可是究竟古怪在什麼地方,他也說不清楚……

  ……

  「孟老闆。」

  回到二處,和戴笠匯報了一下,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任英豪早就在那等著了。

  一看到孟紹原進來,任英豪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孟老闆」:「城西那裡的房產我們已經處理了,是華茂商行的趙老闆買下的。還有其它幾處產業,也都找到了買家。許德山當初掌管恒隆的時候,買下了不少的產業,不過這大半年我們陸陸續續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也加快,價格低一些都無妨。」孟紹原立刻說道:「對了,我們在浦口的那幢二層小樓呢?」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接觸了潛野會社。秋原社長對那幢小樓很有興趣,只是壓價壓得很厲害,只有我們開價的三分之二。」

  「他媽的,許德山沒事置辦那麼多的地產做什麼?」孟紹原忍不住罵了一聲:「賣,賣,別說三分之二,一半的價錢都賣,你一會就去找秋原喜江,就說……反正為什麼那麼急著賣,你自己編藉口吧。」

  頭疼。

  大半年了,許德山和恒隆當初的產業,依舊沒有變賣乾淨。

  現在的孟紹原,不要房子,要的是白花花的大洋。

  「小任,把門關好。」

  任英豪聽話的關上了門。

  孟紹原在那沉吟了一會:「小任,今天的這些話,只在這間屋子裡說。要打仗了,而且是大打出手,南京都未必能夠保得住。你在南京的事情儘快處理完,本來,我想把你調到上海的,可是,上海那裡有陸義軒聘請的職業經理人許成波在負責。但問題是,要確保我們的走私路線暢通,南京也需要留一個得力的人。而且,我將來還需要這裡的情報。」

  任英豪平靜地說道:「孟老闆,我留在南京吧。」

  「你沒懂我的意思。」孟紹原很多事情沒有辦法細說:「我說了,南京未必能夠保得住,你留在這裡會非常非常危險的。」

  「孟老闆,我懂。」任英豪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我是一個孤兒,沒牽沒掛的,而且您放心,真的遇到了什麼事,我有辦法。」

  孟紹原看著他,過了一會才說道:「任英豪,拜託了。」

  「您是老闆,我是您的夥計,這些原本是我應該做的。」任英豪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表情:「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許我會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來。」

  「無論你做什麼,賭博、吸鴉片、玩女人、強買強賣,我都不管。」孟紹原死死的盯著他:「但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做漢奸!」

  「任英豪死都不會做漢奸的。」

  「那好,對了,撤離工作怎麼樣了?」孟紹原想起了這件大事。

  「前後我們已經撤離了十幾批人了,大部分都去了重慶,還有些,怎麼勸說都不願意離開。」

  孟紹原的神色有些黯淡:「算了,實在不願意走的,隨他們去吧。英豪,再過一段時候,南京會有一次大撤退,記得,在此之前你要做好充分準備,那時候的場面,會非常混亂的。」

  任英豪點了點頭。

  他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夥計,是幫孟老闆做事的,所以,不管孟老闆提出什麼要求,自己盡心盡力的去完成也就是了。

  他只是真的不太明白,聽孟老闆的意思,南京一定會丟。

  那可是咱們的首都啊,那麼多的軍隊,連首都都守不住嗎?

  「好了,去吧。」孟紹原看起來有些疲憊:「這些事情,動靜不要太大,悄悄的去做。」

  「那我走了,孟老闆。」

  任英豪沉穩的離開了辦公室。

  孟紹原坐了下來,在那發了一會呆,打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了一把手槍。

  他痴痴的把玩著手槍,痴痴的看著,一動不動。

  外面有人敲門。

  他收好了手槍:「進來。」

  進來的是祝燕妮:「少爺,晚上項守農說一起去馬祥興吃飯,問你去不去。」

  「我今天值班。」孟紹原找了一個藉口:「他媽的,要一直值到明天上午,你們去吧。」

  「那成。」

  「對了,小祝,下班前給食堂說一下,把我的飯菜送到辦公室來,對了對了,再給我開個小灶,多做幾個好吃的,弄瓶酒來。」

  「哎喲,您這是沒吃到馬祥興的菜,準備補償自己一下啊。」

  孟紹原笑了笑……

  ……

  1937年7月7日,晚9點。

  日本人的演習已經開始了吧?

  孟紹原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

  手槍,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仿佛下一刻,就有日本人會衝進來一般。

  10點。

  已經喝了半瓶酒了。

  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他拿起了飯碗,大口大口吃著。

  他其實吃菜都已經吃飽了,可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吃下了一碗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

  10點15。

  孟紹原起身,拿過兩張凳子,架了一塊木板,在上面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晚,11點55分。

  辦公桌上的電話急促的響起。

  孟紹原起來接過了電話:

  「報告,北平傳來急電,晚7點30分,北平日軍開始演習。22時40分,日軍聲稱演習地帶傳來槍聲,並有日本士兵志村菊次郎失蹤,強行要求進入中國守軍駐地宛平城搜查,我第29軍第37師第110旅第219團嚴詞拒絕。日軍開始部署戰鬥,有進攻我宛平跡象。」

  「知道了。」孟紹原的回答是如此的平靜:「立刻通知戴處長。」

  「是的。」

  電話就這麼被掛斷了。

  開始了?

  開始了!

  還有一分鐘,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這是1937年的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