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 囂張跋扈

  每一次的新年,杜月笙舉辦的酒宴總是一大特色。

  上海青幫有頭有臉的都會來捧場不說,那些各界名流,甚至是政界人士,也都以接到杜月笙的邀請為榮。

  當然,也不人人都是如此。

  有些有名望的人,還是以和杜月笙這樣的人一桌吃飯為恥的。

  在他們的眼裡,流氓永遠都是流氓,無論他怎麼樣想洗白自己,想讓自己和流氓這個身份不沾邊,可這個烙印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們身上。

  比如三日出版一期的《晶報》主編餘大雄,和杜月笙就是不共戴天。

  這《晶報》雖然只是一份小報,但在上海灘的影響力非比尋常。

  凡是大報不敢登、不便登、不屑登的,上海《晶報》均可登之,也因此有了「小報大王」的稱呼,又被稱為「小報元首」。

  上海人可以不看大報,但非看《晶報》不可。

  最牛的地方在於,《晶報》除長篇小說外,其餘稿件大多不支付稿酬。但偏偏上海的文人就是以自己的文章見諸於《晶報》為榮。

  可就是這麼一份有如此影響力的報紙,因為有篇文章影射到了杜月笙,報社都被一批流氓砸了。

  余大雄是個倔性子,你越是砸我報社,我越是要揭露你的醜陋面,因此他索性集中火力攻擊杜月笙。

  他的報社被放火燒過,他的汽車被人砸過,甚至就連他本人也都被不明身份的歹徒襲擊過,要不是巡警正好路過,就算不會死也非落個殘疾不可。

  以至於他不得不聘請了兩個外國拳師當做自己保鏢。

  這一年杜月笙舉辦的新年酒會,又是余大雄第一個在《晶報》上刊登文章,說上海那麼多的文明人,竟然去參加一個大流氓頭子的酒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云云。

  因為這份報紙在上海灘的影響太大,所以不少人都有了一些忌憚,紛紛找了藉口不來。

  這也讓杜月笙大為惱火,恨不得立刻把余大雄裝在麻袋裡,扔到黃浦江中。

  可一來他身邊有外國人保護,二來這人社會地位很高,交遊廣闊,人送外號「腳編輯」,甚至有朋友戲言「搜括朋友著作,狠於官場之刮地皮。」

  因此一旦他要遇難,非得在上海灘引起軒然大波不可。

  往常總要擺個七八桌才行,可今年總共只要擺了五桌。

  「杜先生,有些人來過電話,說有要事來不了了,有些人乾脆不接我們的電話。」杜月笙的大弟子,「四大金剛」之首顧嘉棠低聲說道:「要不要派人登門請他們來?」

  「不必了。」杜月笙淡淡說道:「來的,都是朋友。不來的,隨他們去吧。明哲保身的道理說都懂的。12點準時開宴。」

  「好的,杜先生。」

  杜月笙在弟子的陪同下,一桌桌的抱拳,感謝他們前來參加酒宴,凡是他路過的酒桌,無人不敢站起回禮。

  「杜先生。」他的二弟子高鑫寶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力行社的孟紹原來了。」

  杜月笙一怔:「那個南京來的孟紹原?」

  就在之前,力行社上海站的袁以昌特意來拜訪了他,言語之間,隱隱說到了當初杜月笙和孔祥熙的恩怨,並暗示孔祥熙調來個叫孟紹原的,要來找杜月笙的麻煩。

  老實說,對和孔祥熙的恩怨,杜月笙還真沒有放在心上,孔祥熙在南京做官,一堆國家大事要管,當初的那點小事算得了什麼?

  而且逢年過節,杜月笙也總是派人給孔祥熙送禮,甚至他在上海的家人,也都一應禮數俱全。

  這些禮物孔祥熙和他的家人都收了,也更加的讓杜月笙放心了。

  只是現在怎麼又想到來找自己麻煩了?

  杜月笙專門和袁以昌問過這個叫孟紹原的來歷,等到弄清楚之後,鼻子裡冷哼一聲:「原來是戴雨農的親信啊。」

  他差點就把「戴笠那個小癟三」幾個字說出來了。

  當年戴笠下河洗個澡,一群頑皮學生把他放在岸邊唯一的一身衣裳拿了,要不是那年身為老師的胡宗南及時呵斥了自己的學生,幫他解了圍,戴笠只怕非得光著屁股了。

  而那時候,他杜月笙早就叱吒上海灘了。

  最早的時候,杜月笙和戴笠的關係的確非常不錯,兩個人甚至還拜了把子,可是當委員長決定抑制上海青幫勢力之後,戴笠也明顯對杜月笙疏遠了許多,這也是讓杜月笙心裡最最不滿的地方。

  不過現在戴笠掌管著那麼多的特務,杜月笙也忌憚幾分,因此心中不屑也不好直接表露在臉上。

  聽到孟紹原居然登門了,杜月笙略一沉吟:「請!」

  「安排在哪裡?」

  「副席,他來了幾個人?」

  「兩個,一男一女。」

  「那讓老錢和馬老闆讓出位置。」

  主桌上坐的都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能讓孟紹原坐到副席,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不一會,就看到一身西裝,拄著一根文明棍,帶著一頂禮帽的孟紹原,和一個挽著他胳膊,穿著時髦大衣年輕漂亮的女人進來。

  這自然就是祝燕妮了。

  「孟……老闆。」杜月笙迎了上去。

  這一來,賓客大是好奇,這兩個年輕人是誰啊,怎麼還讓杜先生親自迎接?

  「杜月笙啊,聽說你辦酒宴,我就來喝一杯了。」孟紹原一笑說道。

  客人們大驚失色。

  杜月笙的弟子人人臉露怒容。

  這年輕人什麼來歷?

  別人稱呼杜月笙,一般都是「杜先生」,再不濟的也是「杜老闆」,可他居然直呼其名?

  可是杜月笙渾不在意:「平時請都請不到孟老闆,今天孟老闆親自來了,那是再好不過的。請,副席請,位置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副席?」孟紹原笑了:「杜月笙啊,你當我是什麼?外地來上海灘的小癟三?」

  杜月笙也不動怒:「孟老闆,之前實在不知道你要來,要早一些知道,一定給您安排在主桌,你看,這主桌上都坐滿了啊……」

  「坐滿了,可以有人讓啊。」孟紹原帶著祝燕妮來到主桌前,看了看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人:「你做什麼的?」

  「上海市政府市政建設局副局長!」

  「那成,你坐著吧。」

  當官的,不得罪。

  孟紹原的目光落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忽然笑著拱了拱手:

  「季老闆!」

  季雲卿!

  其實他一進來,季雲卿就認出了他:

  那個上海舞王查理斯·孟!

  而自己麾下的十三太保,黑虎陶建寶,死在南京,也是被力行社孟紹原殺的。

  此時見到查理斯·孟,季雲卿立刻把他和孟紹原聯繫在了一起。

  不過季雲卿也是老狐狸了,不動聲色:「原來是孟老闆,久違了,久違了。」

  「你們早就認識了。」杜月笙問了聲。

  孟紹原根本不搭理他:「季老闆的位置那是沒人敢搶的,你坐好。」

  現在還不到和季雲卿翻臉的時候。

  自己這次主要是來對付杜月笙的,再增加一個對頭不好。

  他看了一眼一個中年人:「你呢?你誰啊?」

  那人一抱拳:「天橫一條線,地插一炷香。兄弟本姓洪,浦東駱駝揚!」

  「什麼亂七八糟的。」孟紹原最怕聽這種江湖切口:「一個流氓,坐在這?起來,坐邊上去。」

  駱駝楊大怒,正想發怒,忽然看到杜月笙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忍氣吞聲站起,惡狠狠的瞪了孟紹原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副席。

  主桌上又主動站起來一個人,笑笑說道:「我是上海工商界慈善總會的會長陸伯鴻。我看起來也沒資格坐在這裡,我去副席,我去副席。」

  哦,就是那個創辦第一家有軌電車,為中國工商界做了不少好事,為了保衛南京,為了響應號召,將一艘商船自沉在指定區域,可惜在日寇占領上海後,晚節不保,成了日寇主辦的「上海市民協會」執委,上了軍統特工除奸計劃名單第一個,被刺殺身亡的陸伯鴻?

  空了兩張位置出來,孟紹原也不客氣,帶著祝燕妮大咧咧的坐下,還摘下了禮帽,把杜月笙的大弟子顧嘉棠叫到身邊,也不說話,手一伸,禮帽遞到顧嘉棠的面前。

  這是擺明了把顧嘉棠當成服務員使喚了啊。

  要不是杜月笙連使眼色,只怕顧嘉棠立刻就會發作了。

  看著客人都到齊了,杜月笙清了一下嗓子:「諸位,諸位,今日杜某略備薄宴,感謝諸位賞光……」

  「達令,這是上海有名的三黃雞,趕緊的吃了。」孟紹原夾起一塊三黃雞,放到祝燕妮面前的碟子裡。

  「哎喲,人家不喜歡吃啦。」祝燕妮嗲嗲地說道。

  「沾著醬油特別好吃。」

  兩個人旁若無人,聲音又大,杜月笙看起來涵養不錯,等到他們說完,這才繼續說道:「在我國民政府英明領導之下,我上海繁榮蒸蒸日上……」

  「杜月笙,你這用詞不對。」孟紹原忽然大著嗓門打斷了他的話:「第一,你代表不了國民政府,你充其量就是個青幫老大。第二,什麼叫『我上海繁榮蒸蒸日上』?這用詞很不妥當。啊,也不怪你,你認識不了幾個字!」

  就算是個瞎子,也都知道這位「孟老闆」今天是來故意砸場子的了。

  要出大事,杜先生的酒宴,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搗亂?杜先生一忍再忍,可這人也未免太過分了吧?真要出事。

  果然,顧嘉棠和高鑫寶實在是忍無可忍:

  「姓孟的,你敢來這裡搗亂是瞎了你的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