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畫作齊整的鋪在那裡。
杜明山和專門從「一心閣」請來的韓勛來韓師傅,一人拿著一隻放大鏡,從畫作的這一頭,仔細的看到那一頭。
這一看,至少看了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樣子。
終於把目光從畫作上挪開,杜明山滿頭冷汗,戀戀不捨,那樣子恨不得現在立刻就把這畫拿到自己的臥室去。
他的心裡已經基本斷定這幅畫是真的。
只是,還需要最後的確定。
目光落到韓勛來的身上,韓勛來嘆息一聲:「早些年,我聽說枯木怪石圖在風雨樓被賣了,我就覺得奇怪,風雨樓怎麼會有這稀世名作?買畫的白見福,無非吳佩孚手下一官僚爾,能有多少錢買畫?到了現在才明白,白見福買過去的,是贗品啊!」
杜明山哆哆嗦嗦問道:「韓師傅,這畫是……」
「真品!」韓勛來非常肯定地說道:「我拿我和一心閣的名譽擔保,這畫絕對是真品。杜閣老,你自己也是行家,其實根本不用找我就能分辨的出。」
杜明山連連點頭,隨即以堂堂閣老身份,陪著小心:「祝經理。」
孟紹原好像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在那打著哈欠:「哎喲,你們可總算是看完了,不就是一幅畫,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一幅畫?你知道這是副什麼畫嗎?
杜明山心裡這麼想,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祝經理,宮裡的那些狗奴才,一個個不知道報效皇上,反而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實在可恥……」
韓勛來忍不住在邊上說了一聲:「閣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幫的公公經常帶著好東西來我們一心閣……」
杜明山咳嗽幾聲,趕緊的打斷了韓勛來的話:「祝經理,我身為朝廷大臣,眼看文物流逝,我這心裡疼啊。杜某半生清廉,身無長物,可為了不讓皇上的東西流失……祝經理若是肯割愛,杜某就算是傾家蕩產……」
「杜閣老想要這幅畫?」孟紹原懶洋洋地說道:「不就是一幅畫,不用說到要傾家蕩產那麼嚴重。我呢,本來是想買了這畫,回去孝敬國民政府一位官員的,既然閣老看中了,也好,省得我帶來帶去的麻煩,大不了回上海我另外準備一份重禮也就是了。」
杜明山聞言大喜:「祝經理大仁大義,這份心意,我必然要讓皇上知道。只是這個價格?」
「我又不靠這個賺錢。」孟紹原讓韓勛來把畫收好:「我一百萬日元買來的,還是一百萬日元轉讓給閣老,一分錢都不多賺你的。」
「值。」韓勛來一邊小心收畫,一邊對著杜明山微微點頭。
「三天。」杜明山一咬牙:「麻煩祝經理給我三天時間,三日後,一手錢一手貨。」
「好,我就等閣老三天。」孟紹原站了起來:「到時候在哪交易?」
韓勛來收好了畫,還給了孟紹原:「不管到閣老那還是到祝經理那,恐怕雙方都不怎麼放心。還是按照規矩,鄙號一心閣,在滿洲也算是薄有名聲,鄙號騰出一間屋子,以供兩位交易,略收一些謝儀而已。」
「這個辦法好。」孟紹原大大咧咧的:「日元一百,我出了。」
「好,好。」杜明山也無異議,當下商定好時間,派杜振顯把孟紹原和韓勛來送了出去。
心裡還是有些躊躇。
畢竟是一百萬日元啊,把房子抵押了,再把存在銀行里的錢都取出來,湊是能夠湊齊的,
但脫手又要一段時間,萬一當中出了一點岔子怎麼辦?
大兒子杜振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擔憂:「父親,兒子倒有一個主意,就是太損了一些。」
「說,什麼辦法?」
杜振純朝兩邊看了看:「藤口大佐。」
「藤口大佐?和他有什麼關係?」
「父親,你想,藤口武雄這個人非常貪財,有錢什麼事都好辦。」杜振純低聲說道:「讓藤口大佐到了那天,在一心閣外等著,等到我們交易完了,藤口武雄帶著憲兵隊的人忽然出現,以皇宮失竊珍寶為由,逮捕祝燕凡。
等到了那時候,沒收了祝燕凡的一百萬日元,我們和藤口大佐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等於父親實際只出了五十萬日元,就買下了這幅稀世珍品。至於那個祝燕凡?讓大佐給他定個國民政府派來的間諜罪名,神不知鬼不覺的幹掉他,在滿洲誰來為他伸冤?」
杜明山大喜過望。
誰說自己的大兒子只會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看看,這個辦法,要多好有多好。
只是還有一些擔心:「環意啊,你自己也說了,藤口武雄很貪財,萬一他沒收了錢不分給我們怎麼辦?」
「父親,他究竟是憲兵隊的隊長,您是閣老,他不敢這麼做,把事情鬧大了。到時候誰都收不了場。」杜振純胸有成竹:「再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發生這事,畫,到底還在我們手裡啊。」
杜明山連連點頭:「好,好,就按照你說的辦。你現在就去找藤口武雄,探探他的口風。」
「哎,我這就去。」
杜振純匆匆出去,剛出大門,和送客回來的杜振顯迎面而遇。
杜振顯急忙把他拉到一邊:「大哥,怎麼樣了?」
「成了,老頭子答應了。」
杜振純的聲音很低:「老二,大佐閣下真的那麼說的?」
「要不然,今天大佐閣下為什麼會來?你當真的為了什麼親善會?」杜振顯更加小心:「祝燕凡一到新京,就被大佐閣下盯上了,買畫的事也沒瞞過他。是大佐閣下讓我設法讓祝燕凡把這幅畫賣給老頭子,然後他再出面,狠狠的撈上一筆的。
五十萬日元到手,我欠大佐的一萬日元債務,一筆勾銷,大哥你這裡,分你五萬日元。大哥,你在外面虧空的也不少,還有小艷春眼巴巴等著你的錢呢。婊子無情啊。這五萬日元可夠你用上一陣子的了。」
杜振純喜不自禁:「老二,這事要真成了,我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杜振顯一笑。
這辦法如果自己說給老東西聽,老東西未必肯,但對他的寶貝大兒子可就不一樣了……
……
「祝經理。」
「哎喲,謝老闆,請坐,請坐,旅館裡,條件簡陋了點。」
孟紹原心情不錯,請謝松山坐了下來。
謝松山一坐定:「要說還是祝經理能夠呼風喚雨啊,到了新京,什麼日本人,什麼閣老,都被祝經理玩的團團轉啊。」
「謝老闆這話是什麼意思?」
「隨口說說,對了,祝經理,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祝經理?還是……少爺?」
少爺!
孟紹原面色一變。
這是自己的代號!
「少爺。」謝松山淡淡說道:「聽說上海黃浦江畔,經常有人失足落水?」
孟紹原沉著臉:「那都是那些人不小心。」
「哎,我都多少年沒去過大上海了……風葉露花,秋意濃如許……」
「江天暮,離歌輕舉……」
暗號對完,謝松山收起笑容:「我的代號『桃花』,民國二十二年奉命進入滿洲潛伏,直接歸戴先生指揮。奉戴先生命,從上海開始一路護送你到滿洲。」
「桃花?我還以為是個女特工。」孟紹原也隨即正色說道:「代號『少爺』,直接歸戴先生指揮,奉命進入新京執行『捕魚』任務。我就覺得奇怪,怎麼運氣那麼好,一上火車就遇到了一個新京的老闆。」
謝松山一笑:「不光是這運氣好。聖恩樓吃飯,宴請杜振顯也是我特意安排的。還有杜振顯在那吃飯,是我悄悄通知藤口武雄的。你在接受任務的時候對戴先生說,你要認識一些偽滿的官員,一些日本軍官,這些事戴先生就交給我來辦了…」
「那副畫呢?」
「要不然劉公公怎麼會在那天晚上在那個地方找到我?我聽戴先生說,你在南京找古玩。戴先生猜測你肯定要利用古玩玩出什麼花來,因此讓我協助你,我就指使劉公公卻偷了這幅畫。」
指使?
孟紹原立刻明白過來:「劉公公也是我們的人?」
「不算,只是利慾薰心被我收買了……不過可憐啊,劉公公那天夜裡帶著支票走了,結果半路遇到了劫匪,死了。」
殺人滅口。
當年劉公公為了錢,殺死了錢公公,結果現在同樣遭到了報應。
像謝松山這樣的長期潛伏間諜,是絕對不會讓劉公公這樣人完成任務之後繼續活在世上的。
「少爺,你找到漁夫了?」
孟紹原點了點頭。
「情報呢?」
「情報還在漁夫手裡。」
「帶出去?」
「帶出去!」
謝松山也想了很久,這位少爺到底有什麼辦法,能夠把漁夫順利的帶出新京?
還有,又是杜閣老,又是藤口武雄,又是枯木怪石圖,少爺到底想做什麼?
反正謝松山怎麼也都想不明白。
不過對於他們這些潛伏特工來說,能夠少問的儘量不問。
「還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不用了。」孟紹原搖了搖頭:「你已經幫我做的夠多了,現在開始,你儘量和我少接觸,剩下的事,全部交給我吧。」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回到南京,一定要和你好好的請教請教。」
(以下文字免費:
蜘蛛覺得還是解釋一下。關於復興社、力行社、軍統出現的時間和組織架構,蜘蛛的資料來源是干國勛回憶錄、康澤回憶錄、沈醉回憶錄等等。
1934年間,我在上海擔任軍統局上海特區法租界組組長,兼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偵察大隊行動組長。有一天,軍統頭子戴笠打電話要我去他在上海的楓林橋寓所吃午飯時,他給我介紹認識了唐生明……沈醉回憶錄。
然後,摘錄一下其它方面的:
之一:軍統局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之簡稱。此機關前身為1932年初成立的三·民主義力行社特務處,由戴笠主持。1932年9月,軍事委員會成立調查統計局,以陳立夫為局長,下設三處:第一處處長徐恩曾,專責黨派調查;第二處處長戴笠,負責軍警調查;第三處處長丁默邨,主管郵電檢查。
之二:1932年9月,戴笠奉派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處長,將特務處掛靠在這一政府正式機構,以取得編制和經費,但不受這時期的軍統局領導。特務處成立後,先後在南京開設參謀本部特務警員訓練班,在杭州警校開設甲乙丙三種特訓班及電訊班,大力培訓特工人才。
之三:這個百度上有。說的是台灣刑警之父的劉戈青1935年加入軍統的經過,這些大家可以去自行查一下。
所以在軍統成立的時間上,蜘蛛沒有選擇百度百科的內容,雖然這樣更加簡單更加沒有爭議。而是按照這些回憶錄里說的,遠在1937年之前軍統已經出現。而並不是1937年才成立軍統,那時候是和中組部合併。
當然,蜘蛛說的並不一定就是對的,肯定會有謬誤。在這裡,只是和讀者兄弟們解釋一下,探討一下,僅此而已。如果蜘蛛真的錯了,還清讀者兄弟們指正。
另外,關於日本特務的能力……如果蜘蛛在後面寫到一個智商都有問題的日本特務,很大程度上又有人說我在胡編亂造了……
起點大部分蜘蛛認識的軍事作者,其實都是很嚴謹的,蜘蛛的好朋友長風甚至專門從香港購買了民國時期的地圖,我們一直想做到完美一些。
這本書里肯定有很多錯誤,蜘蛛願意傾聽所有的批評,只是想和所有的讀者兄弟一起探討而已。
再次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