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四寶其實並不如何害怕。
日本人不會殺自己的,他們還要用到自己。
就是把自己關幾天,嚇唬嚇唬自己而已。
76號離不開自己。
日本人一樣離不開自己。
更何況,那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
起碼從表面上看起來,日本人對他還是非常客氣的。
他被關押在日本憲兵總部的一號囚室里。
和他一起關押的,還有幾個台灣人和朝鮮人。
吳四寶在囚徒中處於明顯的優越地位,受到日本憲兵的優待。
對他不審問,每天兩餐飯是家裡人送來的,餅乾、水果從不間斷,睡覺時還可以有自備的被蓋,地鋪的位置占得寬鬆,不像別的囚徒像罐頭沙丁魚似的擠壓在一起。
他在囚室里著實擺出了一種江湖好漢的氣派,大有交結落難英雄之氣概。
每逢有難友被提審不能按時回來吃飯時,他總幫著留飯,還在飯上添一些他自備的菜。
所以全囚室的難友對他都很客氣。
尤其是有幾個似乎是他的學生之類的人,更是對他恭謹唯命。
一個年輕學生也被關了進來。
他剛剛受到過日本人的酷刑,進來的時候,飯也沒有吃了。
吳四寶佯裝去上廁所,突然丟給他一片麵包,同時關照他不要給憲兵看到。
餓極了的他,得到如此的美食,使他在細細品味時,捨不得咽下肚子。
同一天,難友中有個年輕人,表示對他關心,問他為何事被關進來的。
學生才向回答,吳四寶趕緊介紹說:「這是位東洋先生,很好的,你不要急,休息一下慢慢地再說。」
他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一些朝鮮、台灣籍的所謂「難友」,有的是偽裝的奸細,許多囚徒曾因為不能識破而吃了大虧。
他很感謝吳四寶的提醒幫了他的大忙。
吳四寶這麼做,並不是他幡然醒悟了。
他只不過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日本人表達著自己的憤怒和抗議而已。
因為,他依舊確信日本人不會拿自己怎麼樣的。
還有一個原因:
他想要為自己留條退路了。
現在看起來,日本人靠不住,76號一樣也靠不住。
萬一將來局勢有變,自己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自己在日本憲兵隊的監獄裡幫了一些人,在重慶政府那裡自己也算是有功之臣了吧?
吳四寶心裡的一般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只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吳四寶並不知道自己問題的嚴重。
憲兵敷衍他,總是對別的囚徒把大拇指一豎說:「他是大大的。」
所以吳四寶以為總有一天會出去的。
在每天幾次排成一串在囚室漫步時,他就請人替他看氣色、看掌紋,而且口中也時常念著:「不來此地非君子,再來此地枉做人!」
大有虎落平陽、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有時和難友爭執,不順心時,他會說:「在這裡大家馬馬虎虎,如果在外面,我認你老幾?」
吳四寶認為自己就快要出去了,而且很快。
他怎麼也都不會想到,日本人在這個時候已經做出了決定:
解決掉吳四寶!
徹底消除這個隱患。
當然,他們還是要考慮到李士群的感受。
畢竟,吳四寶可是他的親信。
日本人要依賴李士群的地方還很多。
直接幹掉吳四寶,大家面子上未免都不好看。
誰來當那個「劊子手」?
「讓田七去做吧。」羽原光一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田七本來就和吳四寶有過節,而且這個人做事精細,不會露出太大破綻的。」
「可以。」
山木敬佐立刻同意了這個建議:「將來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們也可以把這件事往田七頭上一推。」
……
「我願意!」
當聽到羽原光一向自己提出這個要求後,田七幾乎沒有一秒鐘的遲疑:「誰不願意把殺死吳四寶的光榮交給自己呢?」
這是一語雙關。
在羽原光一的耳中,這是田七想借這個機會,剷除掉自己的競爭對手。
可是田七知道,自己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
「吳四寶,出來吧。」
一號監房的門打開了,一個日本憲兵衝著裡面說道:「上面有命,你被釋放了。」
吳四寶大喜過望。
他雖然早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釋放,但卻絕對沒有想到來得那麼早。
他居然和自己的獄友一一作了道別。
他並沒有立刻被釋放,而是帶到了監獄長那裡。
監獄長要讓他寫一份悔過書,保證以後絕對不再做損害大日本帝國利益的事情了。
吳四寶雖然冤枉,但卻還是按照要求寫下了悔過書。
上午吃的早飯菜太咸,一回來就被叫到了監獄長這裡,連口水都沒有喝。
吳四寶抓起了邊上為他準備的白開水,一飲而盡。
他把寫好的悔過書交到了監獄長的手裡。
監獄長看了一下,很滿意:「好了,吳四寶先生,你可以離開了。」
「我可以打下電話嗎?」吳四寶試探著問了一聲。
「不可以。」
監獄長冷冷的拒絕了這個請求。
吳四寶在心裡大罵。
看現在自由才是第一位的。
吳四寶也不敢久待,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憲兵隊。
外面的空氣是如此的清新。
吳四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再也!
外面,停著一輛黃包車。
吳四寶上了車。
……
山木敬佐看了一下時間,然後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接76號……李士群先生嗎?吳四寶已經被釋放,你現在可以來接他了。」
「是嗎?被釋放了。」
電話那頭的李士群顯然有些詫異。
「是的,被釋放了。」山木敬佐加重了自己的語氣:「他寫了悔過書,所以他暫時被釋放了,我希望你加強對他的監管。」
「好的,好的。」
李士群怎麼也都沒有想到,吳四寶居然就這麼突然的被釋放了。
日本人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變得那麼有善心起來?
可他掛斷了電話,急忙叫上了人,奔赴憲兵隊。
不管怎麼樣,先把吳四寶救出來再說,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希望吳四寶這次能夠接受這個慘重的教訓,將來不再會那麼的驕橫跋扈了吧!
……
隨著黃包車的顛簸,吳四寶的眼皮子漸漸變得沉重起來,不知不覺的他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