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時間的無涯荒野

  陸識四歲那年,其實是來過一次陸家的。閱讀

  那時蘇擬已經和馬來西亞的一個華裔富商在一起了,在她的溫柔攻勢下,結婚的事也終於被提上日程。

  她自然不能帶著陸識一起嫁過去,她甚至都沒有告訴那個富商,自己已經有了個兒子。

  蘇擬一開始打算把他扔回陸家,反正是陸家的血脈,哪怕是個私生子,她不信陸家真能狠得下心不管。

  她下午給陸修澤發了條訊息,告訴他自己會把他兒子給他送到家門口。

  她開車來到陸家別墅那兒,拽著陸識的手下去,居高臨下對他道:「你在這著,等會兒你爸就來接你回家了。」

  從出生起,陸識只見過一次陸修澤,在三歲多的時候,蘇擬抱著他去車庫等那個男人。

  等了很久,可陸修澤,他的親生父親,只看了他一眼,就皺著眉移開了視線。

  對陸識而言,爸爸這個詞實在是太過陌生。

  其實蘇擬對他也不算多好,除了請個阿姨照顧他,幾乎就是沒有管過他了。

  然而畢竟見面的次數要多一些,再加上小孩子對媽媽有種天生的依戀感。

  蘇擬要離開時,陸識下意識地去抓她的手,聲音稚嫩地喊:「媽媽。」

  他有種預感,媽媽好像不要他了。

  蘇擬算是那個年代比較紅的女明星,哪怕戴著口罩和墨鏡,也怕被人認出來。

  她馬上四下一望,見沒有人經過才稍微放心,皺著眉把他的小手用力掰開:「不是和你說過了,不許叫我媽媽。」

  說完坐進車,一甩車門揚長而去。

  陸識年紀小,突然被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心裡害怕又茫然。

  那時是七月,A市最熱的月份,又是在正下午的時間,太陽光毒辣刺眼,地表溫度高達五十度。

  沒站一會兒,陸識就受不了了,他喉嚨發乾,舔了舔嘴唇,還是口渴得厲害。

  想要喝水的強烈渴望壓過了心裡的恐懼,他開始沒有方向地四處亂走,想要找到人要一點水。

  然而這一片是半山的別墅區,門禁設得嚴格,一般人進不來,陸識走了十幾分鐘也沒瞧見一個人。

  在他又熱又渴,快要中暑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噴泉池。

  陸識跑過去,趴在池子邊,手掬起一捧水,低頭還沒來及喝下去,一個軟乎乎又帶著幾分急切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這裡的水不能喝呀。」

  陸識回過頭,就看見一個小女孩,比自己年齡看著還小。

  小女孩穿著一件泡泡袖的小裙子,皮膚很白,眼睛圓溜溜的,黑得透亮,像兩顆葡萄。

  哪怕陸識那年年紀很小,對美醜的概念尚不清晰,也知道這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女孩。

  小女孩走過來,一臉認真的表情告訴他:「媽媽說過的,這裡水不乾淨,裡面有小蟲子,你喝了肚子會不舒服。」

  她胳膊一伸,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手裡捏著的那盒牛奶遞給他,笑眯眯道:「我的草莓牛奶給你喝。」

  陸識已經渴的受不了了,伸手就要去接,沒想到,小女孩又突然地把手縮了回去。

  「誒,你等一下。」

  她從背著的小小兔子包包里拿出一張紙巾,把插在牛奶盒上的吸管擦了擦。

  「我剛剛喝了兩口,吸管上有我的口水,現在都擦乾掉了,就不髒啦。」

  她把牛奶塞到他手裡,那雙清澈明亮的杏眼彎了彎,嗓音甜又軟:「你快喝吧。」

  甜甜的草莓牛奶順著乾涸的喉嚨流下,陸識幾下就把那盒牛奶喝完。

  「你叫什麼名字呀?我之前怎麼都沒有見過你?」小女孩好奇問。

  陸識手裡捏著空了的牛奶紙盒,沉默地低著頭,好半天,才小聲來了句:「我叫陸識,我不住在這兒,來等我爸爸來接我。」

  「哦哦。」

  她還想說什麼,一個同樣年紀的小男孩騎著小自行車過來了,聲音高興道:「晚晚,自行車我讓園丁叔叔修好了,我們去前面的空地騎自行車吧。」

  「好呀。」小女孩笑著應。

  她朝陸識揮了揮手,跟著騎自行車的小男孩一起走了。

  走了十幾步,她想到什麼,停住了腳步,軟軟道:「江澈哥哥,你等我一下下。」

  說完就邁著小短腿跑到陸識面前,拉開小包包,從裡面拿出幾塊餅乾。

  「這些給你呀,要是你爸爸很晚來接你,你餓了,就吃這個。」

  她杏眼彎彎的,又和他揮了揮手才轉身走。

  陸識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沒有等到陸修澤,最後是一個司機把他又送回了蘇擬那兒。

  晚上阿姨沒來,沒有人給他做飯。

  蘇擬也不願意管他,很生氣地打電話:「陸修澤你是不是人啊,親兒子都不要。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可能帶著這個拖油瓶嫁人的,你們陸家要是不要,我就把他送到孤兒院裡,我說到做到。」

  陸識聽不懂大人們之間的爭執,他七八個小時沒吃東西了,肚子餓得直叫。

  這時,他想起下午的那個小女孩,手伸進褲兜,把她給的小餅乾全都拿出來吃了。

  沒過幾天,他發了一場高燒,耳朵燒壞了一隻,後來還被蘇擬送到了孤兒院。

  在孤兒院裡,他是年紀最小的,沒有朋友,還經常會被欺負。

  最孤單的時候,他會想起那個小女孩,她笑起來的樣子特別柔軟好看。可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聽到那個男生喊她的小名晚晚。

  但是字典上那麼多同音字,他不知道是哪個晚。漸漸的,這段記憶也被歲月塵封了。

  那時的虞晚才三歲多一點,更不可能記得這件小事。

  所以兩個人誰也不會知道,他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十六歲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

  而是提前了很久很久。

  然而似乎也沒有什麼關係,命運早把一切做了最好的安排。有緣的人,穿過時間的無涯荒野,註定會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