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懷到八個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從上個月起，她一個月一次的產檢就變成了兩周一次。
私立醫院不需要在外面等待叫號，都已經提前預約好了的,到了直接進去就行。
陸識一手小心攙著虞晚,另一隻手推開了診室的門。
護士帶他們去做常規檢查。
先是去量體重和血壓,接著測量宮高，腹圍，然後聽胎心,最後又測了一遍超聲波。
這些全部結束,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醫生拿著幾張數據單看了遍，抬起頭對他們笑了笑：「兩個寶寶都在肚子裡很健康地成長，你們完全可以放心。」
又聲音溫和地叮囑：「就是現在離生產沒多久了,孕婦難免會緊張焦慮,但媽媽太過緊張的話其實會影響到肚子裡的寶寶發育，所以儘量還是放輕鬆些好。」
醫生本來還想對陸識說現在是孕婦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作為丈夫要多包容體諒,讓孕婦保持良好的心情。
轉念一想，這話太多餘了。
從她第一次為虞晚產檢開始,回回都能看到這小姑娘的丈夫陪在身邊,B超時給她撩衣服，走路時小心扶著，連喝水都是把蓋子擰開餵過去的。
醫生拉開抽屜拿出張彩色單子,笑著說：「周末我們醫院有個給新生兒父母培訓的小講座，二位要是有空的話可以來聽一聽。」
陸識接過了那張宣傳單。
虞晚彎起眼笑了笑：「好啊,謝謝醫生了。」
等坐上回去的車，她拿著那張單子看了看，上面寫了這次講座的內容,分了兩大部分。
前一部分主要講孕婦產前焦慮要如何緩解，突發分娩怎麼處理，以及生產時的一些技巧。
後面就是生產完之後的一些事，比如怎麼抱孩子，怎麼給孩子餵奶換尿布，孩子哭了之後怎麼快速哄著入睡這些。
這都是他們馬上就要面臨的問題，虞晚感覺有必要去聽一聽。
工作之前還有崗前培訓呢，他們第一次當父母，總得要培訓一下才能更好地上崗呀。
她轉過頭問他：「星期天下午的這個講座，我們去參加吧？」
陸識開著車，聞聲點頭道：「好。」
講座時間是下午三點，虞晚睡了午覺，醒來後和陸識一起過去。
這家私立醫院收費特別高，但相應提供的服務也周到優質。
他們一到大廳門口，就有接待人員領著他們去找位置坐下，又給他們倒熱茶，又是看著就精緻可口的小糕點。
為了讓孕婦坐得舒服，每個座位上還放著軟軟的靠枕。
大廳里已經來了十幾個孕婦，加上陪同的家屬，差不多二三十人的樣子。
虞晚坐下後，吃了塊小熊圖案的餅乾，剛好講座就開始了。她擦了擦手，像當年上學那會兒一樣，坐好準備認真聽講了。
陸識從她的包里拿出本子和筆邊聽邊記。
孕婦不宜久坐，講座進行了半個小時就有一刻鐘的休息活動時間。
陸識已經記滿了整整兩頁的紙，他把本子一闔，側過頭問身邊的虞晚：「要不要去一趟衛生間？」
虞晚剛喝了些水，這會兒還不是特別想，但考慮到之後還要坐半個小時，去上一下也好。
她點了點頭：「去吧。」
陸識先站起來，一手拎著她包，一手扶著她胳膊，腳步很慢地小心往前走。
到衛生間門口，他從她包包里找出一包手帕紙給她，還不忘叮囑：「起身時慢著點，不著急。」
「知道啦。」
虞晚上完衛生間回來，離講座開始還有十分鐘，陸識拿了紙杯去前面的飲水機給她接熱水。
等講座繼續，陸識拿出本子又開始記，虞晚則坐著捧一杯熱水邊喝邊聽。
一場兩個小時的講座下來，虞晚覺得學到了不少。
結束後還有個交流環節，准媽媽們坐在一起分享孕期心得，准爸爸們到另一邊去。
十多個孕婦圍坐在一圈，虞晚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她轉過頭，看見個穿著駝色大衣的年輕女人。
女人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你懷了幾個月了啊？看著人瘦瘦的，肚子好大呀。」
虞晚也對她笑了下，聲音柔軟：「剛到八個月。」
想了下又補充：「不過我懷的是兩個，可能就更顯懷一些吧。」
女人聞言哇了聲，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你也太幸福了吧，挨一次刀就能得到兩個小寶寶。對啦，你這是龍鳳胎還是雙胞胎啊？」
虞晚笑著搖了搖頭：「這個還沒測，我也不知道，我想把驚喜留到生的那天。」
她們倆的對話吸引到了周圍的孕婦。
其實大家之前就都有注意到虞晚了，她是裡面最年輕的，但長得是真漂亮，剛一進來大家還以為是哪個女明星來了呢。
還有她那個老公，也是帥的一比，那臉那身材絕了。明明看著像是不太好相處的性格吧，但對她又真的是好溫柔好體貼！
現在一聽她肚子懷的是兩個，更羨慕了，這命也太好了吧！
於是虞晚這下徹底成了全場的聚焦點，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她。
「懷雙胞胎是有什麼技巧嗎？你和你老公是怎麼懷上的呀？」
「我聽說備孕時多吃葉酸能夠促進排卵，就能提高懷上雙胞胎的概率，是真的嗎？」
虞晚當初都沒來得及備孕，就一次不做措施就懷上了，哪會知道什麼技巧。
她只能搖頭，略帶歉意地笑笑：「我非常湊巧懷上的，對這些也不太了解。」
眾人聞言都有些遺憾，果然還是命好！運氣這東西羨慕不來的！
來聽這場講座的都是月份很大的准媽媽，再過一兩個月就生了，自然也就聊到了分娩時誰進產房陪產的話題。
有個孕婦說：「我本來是想讓我老公陪產的，但我閨蜜就堅決勸我不要。她當初生孩子就是老公跟著一起進去的，看到那血淋淋的畫面之後都留了心理陰影了。後來哪怕她生完孩子身材恢復了，兩人也沒怎麼有夫妻生活了。」
另一個孕婦聞言也點點頭：「我就從來沒想讓我老公陪。我都能想像自己生孩子時的樣子有多醜，臉上都是汗，疼得表情都扭曲猙獰了，還會歇斯底里的叫。而且產房裡還有很重的血腥味。」
「你們一說我想起來了，就之前我看過一個新聞報導，一個男人陪產後就向妻子提了離婚。雖然我覺得我家老公不可能這麼沒良心，但他和我一起進去了產房也幫不了什麼忙，就沒必要讓他看到我那麼丑的一面。」
「是啊，我逛過媽媽論壇，好多都說後悔讓自己丈夫陪著去生孩子了，真的就挺影響夫妻感情的吧。」
虞晚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其實本來沒打算讓陸識陪著，倒不是擔心自己生孩子時候的樣子太醜了，就覺得他看到自己孕吐時都心疼，等看到她肚子上用刀劃拉一下，那心裡得多難受呀。
是後來他一再堅持，她才同意的，沒想到還有人因此留下心理陰影，後果這麼嚴重的啊。
交流環節進行了二十多分鐘才結束，老公們一個個過來扶著自己媳婦兒離開。
醫院附近有家小有名氣的網紅甜品店，陸識把車開過去，排了十多分鐘的隊買回來一份芝士焗紅薯。
他掀開上面的蓋子，將它和塑料勺子一起遞給虞晚：「小心，還有一點燙。」
大冬天的吃烤紅薯最香了，虞晚拿勺子舀起一勺，連帶著拔出細細黏黏的芝士絲。
她對著輕輕吹了幾下，等稍微涼了些放進嘴巴里，紅薯裡帶著股濃郁的奶香味，味道特別好。
虞晚吃下，又舀了勺，吹了吹遞過去給他，眼睛彎彎道：「這個好吃，你也嘗嘗呀。」
「好。」陸識笑了聲，頭一低，吃下她遞來的那勺。
車廂內溢著紅薯和芝士混合的甜香味，虞晚咬了下勺子，不確定地問：「我進產房的時候，你真的要陪我一起呀？」
陸識一挑眉：「晚晚，這事我們不是之前都說好了。」
他手輕輕放在她肚子上摸了摸，笑著道：「兩個寶寶都在呢，你不能言而無信，要給他們留下一個好的榜樣是不是？」
虞晚看向他，有點猶豫道：「可是我聽說有的丈夫被自己妻子生孩子時血淋淋的畫面嚇到了，後來想起都覺得恐怖，甚至留下了心理陰影。」
「就…萬一你到時候也被嚇到了怎麼辦啊。」
「我沒那麼膽小，也絕對不覺得那個畫面恐怖。以後想起來，只會心疼你為我挨那一刀受的苦。」
陸識將她一隻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緊緊攥住：「到了那種時候，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會不會有什麼事。」
*
預產期在四月底，虞晚提前幾天住進了醫院。
陸識自然也是跟著一起。
虞晚的羊水是在半夜裡破的，睡得好好的，溫熱水流一下子弄濕了褲子和床單。
她感覺到肚子裡傳來疼痛，睡意頓無，立刻睜開了眼。
陸識也馬上醒了。
兩人第一次經歷這個，都有些慌，好在之前專門學習過臨產的知識，陸識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拿了枕頭墊在虞晚的身下。
「晚晚不怕啊，我去找醫生來看看，很快就回來。」
醫生和護士趕來時，虞晚宮縮也開始了，一張小臉變得煞白，額頭上的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他們一早就確定下來採取剖腹產，這對於生雙胎來說是最安全的方式了。
剖腹產不需要等開指，確定胎兒發育成熟後直接就能推進產房。
陸識看著小姑娘疼得眼淚汪汪的，頭髮和貼身的衣服都被不斷淌出的汗水打濕了，心也跟著緊緊揪起來。
而他只能幹站在一邊，一點兒疼痛都沒辦法為她分擔。
長長的一根無痛針紮下去，又過了好一會兒，虞晚感覺到要命的疼痛感減輕了大半，她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她這時也能稍稍分神，去看一直緊握著她手的陸識一眼。
他臉色也很白，眼眶泛著紅，有些明顯的濕潤。
虞晚被之前劇烈的陣痛折磨得沒什麼力氣了，只能手指很輕地動了兩下，捏了捏他掌心。
她蒼白的臉色也扯出個笑，嗓音細弱地安慰他：「很快的啊。」
陸識摸了摸她臉，聲音幾乎哽咽：「嗯，很快就生完了，晚晚堅持一下。」
相較於順產動輒七八上十個小時，剖腹產只需要一兩個小時，是要快得多。
然而平時不管幹個什麼，兩個小時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過了，此刻陸識卻感覺時間像是被誰按了放慢鍵。
一秒又一秒，一分鐘又一分鐘，慢得要把人折磨死。
漫長而又心驚膽跳的等待中，終於，產房裡先後響起了兩聲嬰兒弱弱的啼哭。
「恭喜你們啊，兩個寶寶都很健康，還是對龍鳳胎呢。」
陸識像是沒聽到護士的祝賀一樣，聽到已經生完了，立刻去看虞晚。
為了離小姑娘更近，他單膝跪在手術台前，伸手替她臉上撥開汗濕的發，嗓音不自覺放低柔：「晚晚還疼不疼？」
「一開始真的好疼啊，但後來打了無痛就好多了。」她虛弱得聲音都是飄的，眼睛卻亮亮的，望向他充滿希望地問：「我沒有聽錯，我生的是一對龍鳳胎對吧？」
「是，晚晚沒有聽錯，我們現在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了。」
虞晚笑起來：「真好呀。」
「嗯。」陸識也笑了聲，握著她被冷汗浸透，還有些冰涼的小手，放在唇下親了親。
虞晚感覺到自己手背上落下一滴溫熱。
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溫柔到了極致，還帶著幾分沙啞：「你平安無事，這就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