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邪騎士,純粹之失(大章)

  第1094章 邪騎士,純粹之失(大章)

  「說起來,你把聖印放在我這裡,你自己的力量會不會受損?」

  「確實會削弱。」

  「那咱得趕緊多凝聚幾個聖印補回來。」

  凌星見笑罵:「淨扯犢子,美德就那麼幾種,一個蘿蔔一個坑,不是想凝聚就凝聚的。」

  「小了啊,格局小了,難道說踐行聖心只能靠美德嗎?」

  凌星見奇道:「不靠美德靠什麼?」

  「我來拋磚引玉,幫你開拓一下思路,聽好了。」石鐵心清了清嗓子。

  凌星見頓時笑的前仰後合:「就你鬼點子多!」

  閒聊的時候不耽誤飛車狂飆,時速超過兩百五十公里。巽風削弱了空氣阻力,白金駕駛術讓車輛極其穩定,聊天談心的當口,已經接近了目標所在位置。

  凌星見忽然說道:「說來也奇怪,那兩個人竟然會離開自己的固定區域。」

  石鐵心點頭道:「真實陰間核心大邪穢,哪怕還沒開真實陰間,往往也不會離開自己的舒適圈。」

  「他倆這一番舉動確實出乎預料,往壞了說打亂了我們的計劃部署。」

  「但往好了說,也減少了我們的抓捕難度。不管他們是不是大邪穢,只要離開了自己的領地,哪怕有真實陰間,威力也大打折扣。」

  「畢竟能像我一樣隨身帶著領域跑的邪穢,還真沒出現過。」

  凌星見聞言嘆了口氣:「也不是沒出現過。」

  石鐵心敏銳的察覺到了凌星見的情緒,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是你那個『同僚』嗎?」

  凌星見悵然道:「是啊,我的同僚,我的門徒,我的戰友,也是我親手了結的第一個大邪穢。」

  石鐵心忽然問道:「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石鐵心立刻扭回頭來:「不會是什麼前任之類的吧?說起來,你該不會有什麼十個八個的前男友吧?」

  凌星見怒抽石鐵心腦袋瓜子:「滾蛋,好好開車!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石鐵心挨了一巴掌回過頭,但小嘴依然摸了砒霜一樣甜:「哦對了,你有純潔聖印,我放心了——說起來純潔聖印一亮,簡直像是把『我是處女』四個字頂在頭上高亮顯示一樣,聖光這種能力真是太優秀了!」

  凌星見的手指頭馬上掐上了某人的腰間肉狠狠的打轉。

  石鐵心沒有喊疼求饒,而是用大手溫柔的握住了她的小手,轉換話題暖聲說道:「他的事我零星知道一點,能和我細說嗎?」

  凌星見又狠狠掐了一把,發現掐也掐不動,便放開了手:「那是我在阿拉斯加遇到的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大蕭條中父親跑了,母親改嫁卻又去世,繼父把他趕出家門,生活非常艱難。」

  「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個風雪交加的寒夜,他孤零零的躲在小巷子裡,饑寒交迫,病痛交纏,眼看快要凍死了,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可憐。」

  「我心中存了惻隱之心便救助了他,用聖光治癒了他的疾病。」

  石鐵心推測道:「恐怕這位小朋友會把你認定為上天的使者,跟定你了吧。」

  「確實如此。」凌星見繼續說道:「我治好了他,他則固執的跟著我,十里,百里,一路追隨。」

  「荒野、雪原,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我住宿睡覺他就窩在外面角落裡守著。」

  「不管是暴雪還是狂風,不管是飢餓還是疲憊,他一次次的倒下,又一次次的爬起來。他一言不發,可哪怕是死也一定要跟著我。」

  石鐵心:「你向來是個心軟的人。」

  「是啊,我是個心軟的人,而且也正打算廣招門徒。看他如此堅定,身上又沒有邪氣縈繞,是個可造之材,便收他入門,傳他聖光。」

  「他很能吃苦,性格也非常堅韌。」

  「他話不多說,從不在行動中有半點鬆懈。」

  「他能對弱者報以極大的同情心,不顧疲憊的救援他們,治療他們,像在救自己一樣的救別人。」

  「他很適合聖光,進步的也很快。」

  「不久後就穩定的掌握了第一句聖言,成為了聖騎士。」

  凌星見目光迷離:「我認為他堅定純粹,我向他傾囊相授,我認為聖光的大門以他為第二步,向整個世界敞開。結果……」

  「出問題了?」石鐵心問道:「出了什麼問題?」

  凌星見嘆了口氣:「問題出在第二句聖言上,他怎麼都無法念出第二句。」

  石鐵心念頭閃動。

  聖光前兩句聖言是:

  我許你剎那輝煌,守護心中的殿堂。

  我許你一世坦蕩,捍衛靈魂的信仰。

  聖言既是心聲,直指心靈深處。第二句念不出,就說明在「一世坦蕩」方面不坦蕩,或者「靈魂信仰」方面沒信仰。

  聖光本身不要求人信仰聖光本身,石某人認為只要擁有崇高的理想和目標,並身體力行去付諸行動的,都算是有信仰。

  那個少年應該是有信仰的,那麼問題應該出在「坦蕩」方面了。

  坦蕩……

  十幾歲的少年……

  再看看凌星見這個女人……

  石鐵心給出了一個狗血的猜測:「那小弟弟不會是暗戀你吧?!」

  凌星見渾身一震。

  思路一打開,石某人飛流直下一般的編著故事:

  「十幾歲的年齡、蠢蠢欲動的少年、魅力十足的先行者、美麗萬端的救贖人、導師與學徒的禁忌關係、不可僭越的聖光教義、暗中滋生的情愫、浮想聯翩的夢境、還有清晨一塌糊塗的底褲!」

  「這些化作了壓抑的情感和自我的否定,以及想要不顧一切撕裂一切的衝動!」

  「明明要把你視為信仰,但這信仰的目標過於好看,以至於又忍不住想搞點黃色,褻瀆褻瀆這個信仰。」

  「每看你一眼就越發蠢蠢欲動。」

  「每蠢蠢欲動一分就會更加愧疚一分。」

  「還有怎麼都念不出的第二句聖言,越是念不出就越知道自己有問題,越知道自己的問題則又越發念不出!」

  「少年深陷矛盾的螺旋,在衝動和悔恨之間不斷旋轉,在爆發和壓抑之間渦輪增壓,就像個鑽頭越鑽越深。」

  「最後,咔嚓一下,把自己的靈魂鑽破了。」

  「邪氣趁虛而入,污染少年的靈魂。」

  「少年在靈魂的痛楚中悽厲的哀嚎著,黑化強十倍,成為了邪騎士,進而一鼓作氣打開了真實陰間!」

  「真實陰間開啟,裹挾了一切,也把從未見過真實陰間的你封在了裡面。」

  「概念的力量化作真實,心靈的認知壓倒物質。」

  「一切邪念所聚焦的你,在他的真實陰間中被壓制到無法還手。」

  「但是——!」

  「那個少年心中保有的懺悔和尊敬,又限制了他的力量,給了你一線生機。」

  「他就像是雙子座聖鬥士,一會兒黑化一會兒白化,一會兒想褻瀆一會兒想跪下。」

  「最終——!」

  「他的悔恨占據了上風,跪倒下來,淚流滿面的向你告解自己的罪過,並求你親手將他了結。」

  「你矛盾,你糾結,但邪化已經深入,終究不得不為。」

  「於是手起槍落!」

  「咔嚓,送走了自己的第一個門徒。」

  「那天,也是一個雪夜,就如同之前遇到他的那一夜一樣。從前,你救了他。這一次,你卻只能殺了他。」

  「從此,你開始有意識地封印自己的魅力。」

  「從此,你對自己招門徒的標準一提再提。」

  「從此,你開始懷疑自己對未來的規劃,懷疑自己所作所為的正確性。」

  「從此,你的聖光境界難以提升,第三句聖言,就此卡住。」

  「——好了,我口嗨的故事編完了。」

  「你別告訴我,你的故事和我編的一樣狗血。」

  后座的凌星見瞠目結舌,張著嘴吧半天合不攏。

  「不會吧?真的這麼狗血嗎?」石鐵心瞪大了眼睛:「有沒有我沒猜對的地方?比如說那個雪夜什麼的,總不能兩次都這麼巧是雪夜吧?」

  凌星見又生氣,又不能說謊,只能悶悶的低聲咕噥了一句:「阿拉斯加靠近北極,夜長,雪多……」

  還真特麼全猜中了啊!

  從此請叫我石半仙!

  凌星見感覺自己念念不忘的往事被石某人徹底糟蹋了,聽他這麼一口嗨,總覺得自己的過往就像是三流電視劇一樣狗血。

  她頓時又是生氣,又有種莫名的害臊,最後是惱羞成怒氣不打一處來,手指頭再度擰了上去,煩躁道:「你要是想嘲笑我就嘲笑吧!」

  「是不是我特傻,特白痴,連個徒弟都教不好?」

  「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煩惱是庸人自擾、不值一提?」

  「話說你這混蛋為什麼猜這麼准?」

  「不能說純屬雷同,只能說一模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麼!」

  石鐵心搖搖頭:「我可不是笑話你。我猜的准,因為我能理解他。」

  凌星見手上放鬆:「你能理解?」

  「對。我有過極端類似的經歷。」

  他很能體會到那個男孩的感受。

  因為這個世界線的自己也曾在茫茫雪夜中瀕臨死亡。

  靈魂同步之後,他完全理解那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更明白絕路之時忽然被超自然的力量救贖的感動。未曾瀕死的人不會明白,那真是一種莫大的、可以讓人皈依一樣的感召。

  救贖點某人的是來自天外的鐘聲,是十響破銳的奇蹟之音。

  從此點某人堅定的相信天外神秘的存在,並且對石鐵心意識的到來給與了最大的接受,完全沒有懷疑。

  而若是把十響鐘聲換成聖光,把兩米多高凶神惡煞的石某人換成美絕人寰的凌星見,效果又會截然不同。

  凌星見問道:「你若能理解,那你告訴我,此事癥結到底從何而起?正確的開始、正確的過程,何以最後卻走到了錯誤的結果上?」

  「癥結?太簡單了。」石鐵心直言不諱:「只因你太美。」

  「看看你自己,文字無法描述你的魅力。只有見到你、看到你,感受到你的靈動神采和一顰一笑,才會被深刻的震撼。」

  「若在商周,紂王冷落妲己。」

  「若在春秋,西施淪為備胎。」

  「若在三國,董卓踹飛貂蟬。」

  「若在盛唐,玄宗忘記貴妃。」

  「另一個世界中,有一個叫做陳進的人。其人何等雄才大略,又是何等心機深沉,若不是我忽然會修仙,他的所有計劃都將成功。」

  「就算他當時未竟全功,卻也已與天啟粒子合為一體,掌握了「不死」的上位能力,已經是超於凡人之上的存在,目光所看當是無盡的神秘和無限的永恆,男女性別應已不在心中。」

  「——可是就連這麼一個梟雄,依然琢磨著把你留在身邊,甚至明知道你在拖時間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都說紅顏禍水,過美不詳。一個人美到你這個地步,確實會導致各種各樣的問題。」

  「不說別人,即便是貧僧,當初東京初見時,依然被健身房中的一個背影勾的心神動搖。」

  「後來相處久了,銳意也強了,心術也猛了,而且在火星上把該辦的事也辦了,這才漸漸脫敏。要不然,看你一眼就得混森發抖。」

  凌星見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被石鐵心如此的誇獎確實讓她很開心,然後又羞惱起來:「什麼叫在火星上把該辦的事辦了?」

  「你說呢?」石某人臉皮向來很厚:「就是你想的那些不純潔的、羞羞的、和人類繁衍相關的事情啊——欸欸欸,生什麼氣啊,咱們是合法夫妻,領了證的!」

  「誰和你是……是……」凌星見的臉簡直要紅透了,看起來很想否認,但不知為何,最後只是紅著臉低著頭,沒有像從前一樣死不承認。

  現在的她,相比於之前的懷疑,似乎更傾向於相信。

  調戲兩句,石某人接著說正事:「你是不是覺得,是你的美害了他?」

  凌星見斂去笑容,悶悶的點了點頭,有點消沉:「這件事,本就是我的錯。」

  「錯,大錯特錯。因美而有罪,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石鐵心斷然道:「你要這麼想,才是真正的大錯特錯,更是辜負了你徒弟的逝去,沒有找到整件事真正的元兇!」

  「元兇?」凌星見抬起頭:「元兇是誰?邪氣?」

  「不。」石鐵心慢慢說出讓凌星見極端震驚的褻瀆之言:「是聖光。準確的說,是你們理解的聖光。」

  凌星見眼睛瞪大了,瞳孔縮小了,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

  「難以接受嗎?但這是事實。」石鐵心嚴肅說道:「我說正事的時候,向來直言不諱。現在,我也毫無保留的告訴你,我認為這件事的癥結就是出在我曾說過的那一點上——你們的聖光,都過於純粹了。」

  「你們要求純粹的愛,純粹的敬,不純粹即是褻瀆。」

  「可人類本就不純粹。」

  「別說你是絕世美女,你就算是個身高兩米滿臉橫肉的壯漢,也不會改變他的命運。」

  「因為他總會遇到其他的、讓他怦然心動的、進而兩情相悅的女人。」

  「那個時候他該如何自處?」

  「不結婚無法收場,放任易老的紅顏空耗時光苦苦等待,對他是心靈的煎熬。」

  「可若是結了婚了,嘿嘿嘿啪啪啪的事情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是女人守活寡,可如果做了,他的純潔聖印又該何去何從?」

  「不解決這個問題,聖騎士終究會為情所困,終究會卡在兩難之間,最後一定會淪陷在自我的厭棄中。」

  凌星見炸起來的毛慢慢落下去了,她開始仔細思考石鐵心的理論。

  今天的她,似乎更能接受石某人的說法。

  這是個好苗頭,所以石鐵心繼續說道:「同樣的,這也關乎於你我之前所說的對未來的暢想。」

  「如果人人都被要求純粹,連念頭都必須無暇,那麼心生邪念的人就會因自己的不純粹而恐懼。恐懼,也是負面的念頭,越恐懼便會越擔心自己在恐懼,最後深陷恐懼無法自拔。」

  「這反而會把人逼到邪氣那邊去。」

  「你的救世方法,最後的結果,就是逼迫著人類變得極端。」

  「要麼全無自我,變成了製造聖光的機器。」

  「要麼在恐懼中被逼成邪穢,被暴力機關絞殺。」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在過於純粹極端的追求中被扭曲,被模糊,甚至混淆迷失。當積重難返之時,要麼就是聖光信仰的徹底崩潰,要麼就是聖光贏了,但男女無法繁育後代,人類就此滅亡。」

  「這,才是我反對你的根本原因。」

  「想想你的門徒,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凌星見沉默了。

  她混亂著,又思索著,她毫無頭緒,但似乎又明白了什麼。

  忽然,她抬起頭,第一次以求證的、渴盼的目光看向石鐵心:「那麼在你眼中的聖光,又應該是什麼樣子?」

  「不知道。我不是聖光使者,談不上透徹的理解。」石鐵心看向遠處黑暗的天空:「但是啊,另外一個你,也是聖光使者的你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拯救你,和拯救世界,一樣重要。」

  「你參考下。」

  這一刻,長風吹過,凌星見只覺心中如同被霹靂雷擊,久久無言。

  七一將近,忙不勝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