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事重提

  「因為經濟有限,我又想留在上海工作,總不能一直租房住吧!剛好家裡拆遷,補償了一筆錢,我就全部用到了這裡,舊是舊了一些,但這裡的鄰居都很好,一樓的阿婆還經常給我送菜送水果,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沈初曉笑著說道,在沒有能力選擇更好的情況下,知足也是一種幸福。

  「我有聽你那些同事說過,你是上交畢業的,按照你的學歷,你應該可以找到很多比現在收入更高的工作?」周詢之雖然從來不主動跟人交流,但偶爾也會聽聽別人聊天八卦。

  「我當初報考上海的大學,就是為了畢業以後能夠到上海的救助站工作,因為只有像上海這樣人流大的地方,我才能幫助更多流浪無家可歸的人。

  我成了一名救助專員後,為了能夠專心於這份工作,我便直接在這裡安了家。

  我知道,我當初經過千軍萬馬考進上海,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過上更好更優渥的生活,可我不能,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我要做一個有用的人,要做一個可以幫助別人的人,我曾在她靈前說過,我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每一個迷路的人回家。」

  這些被壓在心裡許久的話,沈初曉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可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當著周詢之的面全部給說了出來。

  「幫助每一個迷路的人回家,可這世界上,有很多的人是有家不能回的,就比如我。」周詢之看著窗外的菜園,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什麼叫做有家不能回?」沈初曉沒辦法理解這句話,雖說老家的房子已經拆了,但沈初曉每年都會回去看看,只要有自己牽掛的人,家就永遠都在。

  「我的情況有些複雜,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知道我待在那裡不會開心,所以才不想回去。」周詢之悠悠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助和無奈。

  沈初曉一直以為像周詢之這樣的人,家裡人一定會很喜歡他,他一定可以生活在一個足夠溫暖的家庭里。

  可經過了周家人到救助站這一鬧,在揭開了他隱藏許久的身份同時,沈初曉感覺到了青年國畫家可能過得並沒有外人所看到的那麼光鮮。

  「可以說說你的故事嗎?這一刻我很想做一個樹洞,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沈初曉溫和地說道。

  「好!」周詢之在沉默了好一會後,才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回到了書桌上那個空著的筆架上,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忐忑不安。

  沈初曉從外面的走廊上搬了兩個塑料凳,遞了一個給他,自己則在他面前坐下,靜靜地等他說話。

  「我七歲那年,父母外出遇上了沉船事故便再沒回來了,好在有一筆賠款,最初的那兩年,爺爺奶奶對我還算不錯,可隨著小叔越來越大,家裡需要花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兩個老人覺得力不從心,就想把我送給別人養,我姑姑知道後,怕我去了別人家受委屈,連夜把我接到了她家。」

  周詢之說到這裡的時候,唇角出現了一絲微微的笑意,但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聽他繼續說道:

  「姑姑家條件也不好,原本就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姑父又喜歡酗酒吵架,因為我的緣故,他們總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可姑姑一直都堅持著對我好,表弟表妹有的東西,她也一定會給我準備一份。

  說實話,我挺感激她的,如果沒有她,我都不知道後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想著我要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有出息的人,賺好多好多的錢來報答她,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一個家庭的和諧安寧是建立在經濟基礎上的。

  我拼命讀書,事事都想爭個第一,因為只有每次拿了第一,我姑父才會對我笑,對別人說家裡沒有白養我,他喝酒吵架的次數也跟著減少了。

  後來我不滿足只在成績上拿第一,開始參加各種競賽,只要是能夠拿獎的,我都不想放過。

  我看著他們倆滿大街小巷炫耀我的樣子,我聽見好多人都說詢之好,我想讓我的名字變成他們的驕傲,只有這樣,才算得上是沒有白養我。

  我一直都喜歡畫畫,我爸媽還在的時候,我也上過基礎畫畫班,可後來,自然而然是學不了了。

  上了初中以後,學校有一個很厲害的美術老師,每次上他的課我都很開心,他也一直誇我,說我畫得很好。

  有一次市里舉辦中學生水墨書香大賽,美術老師給我報了名,自己出了車費,生活費帶我去參加了比賽。

  那年我上初二,雖然只拿了一個第三名,那也讓我高興了好久,卻沒想到,還有更令我高興的事情等在後面。

  大約過了半個多月,美術老師帶著一個身體瘦弱的老者來到了我所在的班級,說是想要收我為徒,讓我跟著他學畫畫。

  老師覺得畫畫會耽誤學習,就悄悄通知了我姑姑,等我姑姑趕到學校,原本是來反對我學一些與學習無關的事情,卻在知道那位老者是全國知名的新派國畫家吳崇文時,知道他一幅畫可以賣到十幾萬的價格時,便投了支持票。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不但要保證好自己的學習成績,每個星期還必須抽出一天時間跟著吳老師學畫畫。

  吳老師是真的把我當成嫡傳弟子來帶,節假日更是直接讓我搬去他家畫室居住,這一學藝,便學了六年。

  六年裡,我陸陸續續拿下了好多競賽獎章,甚至有的獎金已經高達上千,我把這些獎金一分不剩地全部給了姑姑他們,家庭經濟也有了一些小小的改善。

  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吳老師卻在我大二的那一年重病離世,我失去了最敬愛的師長,吳老師雖然也有子女,可他們對畫畫這一塊卻並不擅長,我便成了吳派畫技唯一的傳人。

  開始接觸各種大型賽事,因為有吳老師教導下練就的紮實基本功,我開始在國畫這個圈子裡嶄露頭角,隨著名聲越響,經濟價值也跟著提升,我身邊的那些家人,也開始待我不一樣起來。

  曾經對我不聞不問的爺爺奶奶和小叔,開始頻繁上門接我回家吃飯,而原本一直帶我如同至親的姑姑也在不知不覺間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