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天下攘攘【求月票】

  第185章 天下攘攘【求月票】

  許兆看著司徒紅這個新任監院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心驚,甚至下意識都想著捉刀而出了。

  一個養陰神走陰人面對面襲殺的話,他這聚五氣的走陰人,基本上沒有可能避得開。

  但好在,司徒紅的殺機雖是落到了他身上,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許兆放在桌面上的拳頭鬆開,然後看了眼坐在主位,低著頭好像假寐的柳白一眼。

  一咬牙,他終是起身朝著柳白一跪。

  「屬下聽掌柜前來,便是想著來這烏雞鎮迎接,這話是老掌柜見著屬下執意要來,這才說的。」

  「此言若有虛假,掌柜的可憑此刀,斬吾頭顱!」

  許兆果真是那剛猛漢子,說完便是一把摘下了身後的開山刀,雙手高舉奉在身前。

  柳白本就是低著腦袋,所以很自然的看清了這許兆的表現。

  看著這急於投誠的屬下,柳白笑了,抬起手,似要去拿這大刀。

  許兆又往前送了送,眼看著就要到柳白手裡,他卻忽地屈指一彈。

  食指打在這刀鞘上。

  「錚」

  刀身連帶著刀鞘,便是釘入了身後的牆壁裡頭,許兆跟李順寶陡然心驚。

  「放心,我沒有拿刀對著自己人的習慣。」

  「而且……殺你也無須用刀。」

  柳白說話間,身後隱隱有著一道巨大的黑影浮現,在這昏黃的燭光下,那道黑影還是頭戴鬼神面具。

  一旁原本還在坐著的李順寶見狀,也是連忙從椅子上滾跌下來,來到柳白面前跪下。

  「這掌柜的,看著年紀小,但是這拿捏人的手段倒是狠!」

  李順寶心驚,剛剛柳白喚出陰神的那一刻,他是真以為柳白要一刀砍了他。

  而且……這掌柜的陰神,怎生的這樣?

  這到底是陰神還是元神?

  心驚的不止是李順寶,甚至就連許兆也是如此感覺,因而都是把頭埋在地上,不敢抬起了。

  「行了,起來吧,你們誰來說說這老掌柜的跟這老監院,是怎麼個事?」

  柳白身後的陰神又好似化作了一團黑色液質,流入了他身後漆黑的影子裡頭。

  許兆跟李順寶對視一眼,兩人短暫的用目光交流之後,這才敢起身。

  只是這次再坐下,也只敢用半個屁股挨著椅子了。

  沒發威的掌柜,跟發了威的掌柜,那都可以算作是兩個人了,要是這時候還拿不清楚,他們也就謀不到這管事的差事了。

  「還是屬下來說吧。」李順寶拱了拱手,又沉吟了片刻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才說道:

  「這老掌柜的名叫李達,也是養陰神的走陰人,在這境界裡邊,也算是浸淫了數十年了。

  雖說這看著是沒了養陽神的那個命,但實力也是不容小覷。」

  柳白聽著微微點頭,「直接說,他是怎麼能混到這掌柜位置的吧。」

  許兆緊跟著說道:「他是李化梅的堂弟,兩人自幼關係極好,所以自從李化梅晉升證婚媒了以後,這李達就已經來到這老狼山當掌柜的了。」

  媒妁會內,包括沈若若在內,一共有四個證婚媒。

  田夫人負責掌管對外攻伐,吳姬對內,後來的沈若若還在打雜,而余著柳白一直沒見到的那個證婚媒,就是李化梅了。

  他在媒妁會裡邊,負責掌管的是眾多怡紅樓以及媒妁鋪子。

  或者說直接點,他掌管的是媒妁會內的財政大權。

  這樣一來,他將這媒妁會內最好的陰脈,分給自己堂弟管理,也就都說得過去了。

  對上,媒姑肯定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她要的是能辦事,能辦好事。

  對下……李化梅只會表示,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那個老監院呢?」司徒紅蹙眉問道。

  按理來說,這陰脈掌柜的是李化梅安排的,但這監院可就是媒姑的親信了。

  可現在看來,這親信怎麼也不親了?

  「監院大人有所不知,這老監院名為廖康。」李順寶苦著臉說道:「按照我們媒妁會的規矩,這每條陰脈的掌柜跟監院,都是兩年一輪調,為的就是防止兩個在一起久了,合謀生財。」

  「但這規矩是針對別的陰脈的,我們老狼山的這條陰脈……李達跟廖康這對老豬玀已經在這盤踞十二年了。」

  「嗯。」

  柳白手指在桌面輕輕一敲,小小年紀的他,做出這老神在在的動作,似怪異,又似尋常。

  「行了,你倆先下去吧,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柳白下了驅客令,他倆做屬下的,自然是只有離開的份,旋即立馬起身告辭。

  「伱的刀。」

  柳白指著牆壁上插著的那柄開山刀,說道。

  「是是是。」彎著腰的許兆連忙說著,然後從那牆上取回了自己的開山刀。

  有著大刀在身,這一刻,他渾身上下的精氣神又好似回來了。

  走起路來,都更挺拔如鬆了。

  小草見狀則是在柳白腦海裡邊嘀咕著,「公子,這許兆練刀的天賦還算不錯嘞,都快磨出刀勢了。」

  「但可惜是個野路子,刀勢在人,他卻都是練到刀身上去了。」

  小草小草,個子小小,頭髮不多,見識不少。

  柳白默默記下這事,也沒言語,直到看著這倆新收的下屬掩門離去……司徒紅這才開口說道:

  「公子,奴婢覺得媒姑是想借公子的手,將這老狼山的陰脈收回來……不知奴婢這麼猜測的對不對。」

  柳白喝了口這已經微涼的茶水,然後雙手一撐,直接盤腿坐在了這椅子上。

  「你繼續說。」

  「以奴婢在媒妁會的這段時間來看,這媒妁會其實就是媒姑的一言堂,她看似對會裡的事不大上心,但實則事事都看在眼裡,只是沒說出來罷了。」

  司徒紅邊想邊說道:「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對李化梅寬容了這麼久,但這次,鐵定是想借著公子這機會,敲打敲打他的。」

  司徒紅只說到這,但話里話外,她都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媒姑在拿柳白當刀使……

  「所以你真覺得,媒姑只是想敲打敲打這李化梅?」柳白笑著搖搖頭,「這怕不是了,她應當是想直接將李化梅拿掉。」

  「這……」

  司徒紅杏目圓睜,似有些不大敢相信。

  「公子,這……媒妁會總共就四個證婚媒,她還捨得直接拿掉一個?」

  「這媒姑……是個有魄力的。」

  柳白輕聲言語。

  從先前商討這事的情況來看,媒姑顯然是猜到了點自己背後的勢力,如若不然,也不至於做那卑躬屈膝的事。

  可既然這臉面都已經丟了了,又怎麼還會拿自己當刀子使?

  這說不過去,再者說……媒姑應當也是不敢的。

  一個剛從皇室手裡搶東西的人,她怎敢拿對方當刀子使?

  所以更可能的,就還是她要對李化梅動手了,等著拿了李化梅,那陰脈這邊,就怎麼都好說了。

  自己要能拿下,那對媒姑來說就更好。

  自己要是拿不下,媒姑那邊也會派人過來,到時將這陰脈完好無損的送到自己手上。

  那麼現在來看,這主動權就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是上,還是等,全看自己了。

  再者說……柳白可沒忘了今天早上走之前,媒姑說的那句話。

  送了兩盞燈籠,一盞插在自己馬車上,還有一盞,則是交給那下陰脈的老張頭。

  即是那個沒來的老管事。

  「公子,我去看看他們倆會在聊什麼嘞。」

  小草嘀嘀咕咕著說完,又咕咕噥噥的從柳白身上下來。

  「他們不會發現?」柳白有些詫異,在他看來,小草不過是個遊魂……嗯,跟了娘親身邊上千年,怎麼可能是遊魂?

  但這外表看著的確就是啊。

  「嘁,小小聚五氣的螻蟻,豈能發現我小草大人的蹤跡。」

  小草站在地面,趾高氣昂的說著,可等著它要翻過這門檻時,卻都一腳踩空,「哎喲喂」一聲,滾了出去。

  司徒紅見了都想笑。

  但卻只能憋著。

  「……」

  同是這別院,但卻在側院的一處偏房內,許兆跟李順寶兩人到了這,桌上點著昏暗的油燈,除此之外,兩人面前各有一壺燒刀子,桌子中間,則是擺放了一盤花生。

  「李老哥,對於會裡的這些門道,你清楚,今兒個你就給弟弟交個底,這會裡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許兆單手碾碎了花生,又吹去那些紅潤的花生衣,這才拋入嘴中,然後又就著喝了口燒刀子,只覺渾身通透,以至於剛剛在柳白那承受的壓力,都淡了不少。

  「咱倆現在這情況,基本上已經算是投誠了。」

  「這新掌柜要是能拿得下李達那頭老豬玀的話,那自是最好……就怕萬一啊。」

  「應當不至於,這新掌柜不管怎麼說,都是會主派來的,這李達雖然要錢不要命,但也不至於做出這種事。」

  許兆又是抿了口烈酒,「正面硬打他肯定是不敢,可就怕是那背地裡的陰招。」

  「畢竟就跟他說的那樣,這山陰里的邪祟,又或是紙傘會的殺手,甚至是臘八教那兩個……只要有陰珠子賺,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而且這新掌柜的真要是死了,來個死無對證,會主大人還能為了個死人,跟那位翻臉不成?」

  「你可別忘了,那位雖然只是證婚媒,但歸根到底,他跟媒姑還是有著那層關係。」

  此刻兩人關起門來,說的自然都是些悄悄話。

  「許老弟這麼說……也在理。」李順寶說著揉了揉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可就算如此,許老弟不是一樣下山來接這新管事了?」

  許兆聽著這話,便是把自己剛端起來的酒碗又放在了桌面。

  李順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剛想著改口,但是許兆卻已搖了搖頭。

  「當初我二哥跟我一塊來的這老狼山,若不是那李達心貪……我二哥如今應當也是聚五氣了。」

  說完許兆也沒了什么喝酒的心思,只是懷裡抱著那把開山刀,自顧好似彈著琵琶,一手一斷弦。

  「這把刀就是我二哥送我的,這機會我已經等了十年了,我不可能再會錯過。」

  許兆說完,原本搖擺不定的身子倏忽坐直,然後轉頭看著一旁的李順寶,問道:「李老哥不說說自己嗎?」

  「我有什麼好說的。」李順寶哂笑道:「無非就是覺得,這天底下投胎占盡的便宜太大了,總得改改。」

  「那李達的天資也就是普普通通,完全是靠著那位證婚媒的堂哥硬生生地用好東西堆上去的,如若不然,也就是一塊聚五氣的料子。」

  許兆聽著自顧搖頭。

  「李老哥說的太大了,當不得真。」

  「那就說小一點?」

  「好。」

  李順寶說著端起酒碗,將那辣喉嚨的燒刀子一口飲盡,然後輕輕拍打著肚皮,笑道:

  「看他不爽,自己又干不過,那就只能幹他娘的了!」

  許兆聽完也是眼前一亮,然後分別給兩人的酒碗倒滿,再一碰杯。

  「幹了!」

  「來,干!」

  「……」

  「倒是兩個妙人,至少活著挺真實的。」

  柳白聽完了小草的講述,也感慨的說了句,然後翻身繼續睡了。

  「不是,公子你怎麼睡得著的?這又是邪祟,又是紙傘會的,你就不害怕?」小草蹲在柳白身後的床墊子上,還用力推了推他。

  柳白懶得搭理,已是打起了呼嚕。

  ……

  老狼山深處,一處木柵欄打成的圍子裡邊,一棟棟木刻楞成排。

  時至深夜,四周狼嚎虎嘯遍山野。

  黑暗之中,似乎還有一道道鬼影在這圍子外頭影影綽綽,這大部分屋子都已經漆黑,唯有這圍子最深處的那棟木刻楞裡邊,還有昏暗的光芒亮起。

  倒並不是說這屋子裡頭有人,而是因為這屋子裡邊,有洞。

  下這陰脈的礦洞,便是被安排在了這裡,所以按照這老古人留下的規矩。

  陰脈洞口前得有長明燈,如若不然,下陰脈的【採珠人】就會找不到回去的路。

  最後迷失在這陰脈之內,成為那渾渾噩噩的亡魂精怪。

  此時,在這洞口下邊,在這陰脈的其中一條支脈裡邊,在那蒼青色的岩石底下,正坐著兩位走陰人。

  二人盡皆是那養陰神的實力,也正是這陰脈的掌柜跟監院。

  穿血衣的是掌柜李達,穿黑衣的是監院廖康,兩人此刻坐在此處,面容難看。

  「退一步吧,老李,咱哥倆回去,有李大人那一層關係在,咱倆總不至於死的。」

  「留在這負隅頑抗……媒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廖康猶是在勸著。

  李達聽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他娘的退一步越想越氣!」

  「那女的,當年若不是我們李家收留了她,她能有今天?呵,現在倒是好了,自個有出息了,就把我們李家擱置一邊。」

  「呵呵。」廖康只是苦笑。

  事到如今,他只有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禁不住這李達的考驗,貪墨了那筆陰珠。

  「老廖,你也別這態度,媒姑那狗娘養的是什麼德行你也清楚。」

  「你當了這老狼山的監院,你真以為自己回去,還能活?」

  「媒姑既然決定了要對咱這老狼山動手,還會講情面?再說了,她跟你……有什麼情面好講?」

  李達目光鄙夷,言語嗤笑,這都十幾年了,廖康是什麼性子,他會不知道?

  就一軟腳蝦罷了。

  只要稍微給點壓力,他立馬就會認慫。

  就像現在一樣,李達只是這麼一說,廖康立馬就變了臉,而且還是這臉上的表情一陣陰晴變換。

  「也是……」廖康的苦笑變成了冷笑,「老李你回去還能活,但我回去……真就是死路一條了。」

  「也罷!不知老李你到底做了什麼布置?到時再加上咱倆,怎麼都應該能拿得下吧。」

  眼見著廖康終於是鬆了口,李達也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這樣多好?咱哥倆齊心,這麼多年多少風風雨雨的不都過來了。」

  「相信這次肯定也行的。」

  兩人說完也就湊近了些,好似兩個惡鬼在這竊竊私語一般。

  「我哥那邊,兩天前就已經將消息傳給我了,我得到消息後,也就托人在紙傘會發了紙傘,請的人手應該也已經到了。」

  「應當是養了陽神的吧?」廖康試探性的問道。

  「那必然是。」「事情都已經到這地步了,只要能把事辦好,多花點陰珠子,那都無妨。」

  李達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廖康又問道:「幾個?」

  李達伸出左手,豎起中指跟食指,「倆。」

  廖康又道:「我這些年也存了不少血珠子,要不我這再出點,咱湊這麼四個養陽神的紙傘眾,穩妥些?」

  「明日他們便要上山了,老廖你現在說這話,不覺得晚了嗎?」

  看著李達開略有譏笑的眼神,廖康又是懊惱,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下決斷,如若不然,這機會就能再大些。

  「那……那你還有別的布置沒?」

  「有,還請了巡遊的老仙家,也是鑄身許久了,到時封住這場子,省得讓魂跑了。」

  「臘八教那邊?」

  說起這事,廖康聲音都小了許多。

  「臘八教?串通他們謀害自己會裡的兄弟,被媒姑知道,那可是要被剝皮的。」李達故意拔高了音量。

  廖康被嚇得打了個哆嗦,但是反應過來後又是問道:「那你串通了沒?」

  李達看著他這副被自己嚇得一驚一乍的表情,心中雖是鄙夷,但是表面卻沒再表現出來。

  畢竟按照李化梅的事先安排,如果不是最後的那條路的話。

  那麼自己就還能找個……替死鬼。

  「那自然是串通了。」李達雙手一攤,「都這時候了,還分什麼彼此,咱哥倆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這倒是這倒是。」

  廖康連連點頭稱是,「還好有老李你在,不然這趟子事下來,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沒事,有老廖你在背後默默支持著我,那就夠了。」

  李達又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說道:「還是回去歇會吧,等著明早起來,那會是一場惡戰。」

  「好好好。」

  廖康彎腰點頭。

  見著他這副應和的模樣,李達也是沒了說話的心思,旋即轉身去了陰脈的主脈,然後又循著那條已經被踩的油光發亮的石階,上了地表的圍子。

  廖康始終在這守著,直到聽著李達已經推開了地面上頭的那扇木門,他這才放心的從這條支脈裡邊出來,然後深入約莫三十丈,路過了兩條支脈後,他進入了這第三條支脈。

  一路深入,最後在一個轉角處,他見著了一副……白骨骷髏。

  這白骨骷髏身上披著一件蓑衣,頭上也帶著斗笠,倚坐在這地面的亂石堆中。

  像是個老死在這的漁夫。

  廖康到了這,便是蹲在這白骨骷髏旁邊,耳語幾句。

  等著他說完,這白骨骷髏嘴巴微動,發出頜骨開合時的「咔咔」聲響。

  廖康顯然不是第一次跟這白骨骷髏交流了,因而哪怕是這樣,他都聽懂了這骷髏的意思,點頭應了幾聲「是」,他也就躬著身子告辭了。

  無人的陰脈裡頭,這死去的骷髏眼裡忽然燃起了兩盞深藍色的鬼火。

  像是它長出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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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