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只有記帳客,賣藥人,試藥童和歇家袁讓。
此刻他們看著突然闖進來的石几,皆是一臉的錯愕和……不解。
李道玄守在門口,沒有急著進去。
當然,也是怕他們跑掉,跟著進去的是談笑和第五姐妹。
談笑自然是去詢問的,畢竟該走的程序還是得意思意思。
李道玄就這麼守在門口,扶著船上的圍欄,看著對面那漆黑的島嶼,以及那黝黑石頭建成的渡口。
他視力極好,穿過空間,依稀好似看到那渡口裡邊,也有人影在走動。
但無一不是身披黑袍,而且腳步很快,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追著他們似的。
「嘿,看什麼呢?!」
身邊傳來一聲言語。
他扭頭看去……是大副!
先前李道玄就見過船上的大副,甚至還差點交手,所以對於他們身上的衣服,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大副倒不像李道玄先前見過的那個大副,五大三粗。
恰恰相反,這個大副模樣很是清癯,瘦高,大副衣袍就像是架在他身上似的。
「想上岸去看看。」
反正一會就要走了,李道玄也沒藏著自己的想法。
「上去做什麼?」大副來到他旁邊,也是同樣憑欄而立,眺望對面的島嶼。
「上岸啊,誰不想,再也不想在船上飄著了。」
「哦?」
大副失笑,指著對面的島嶼,問道:「你看看他們,你真覺得上岸之後的生活會很好,會比你在這船上的生活要好嗎?」
不等李道玄回答,大副就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你也不信,將來若真想上岸去看看,就來找我吧。」
說完,他便雙手攏袖離開了。
只給李道玄留下一個略顯蕭索的背影。
談笑也走了出來,看了眼那大副,但也沒詢問兩人到底說了什麼。
他知道,若是有必要讓他知道的話,李道玄會告訴他的。
「問出來了。」
「他們怎麼說?」
「是那飼畜女自己搞的,他們幾個都不知道,而且現在那飼畜女還不見了。」
李道玄手指敲打著欄杆,「讓他們幫忙找找,不過份吧?」
「那個記帳客已經主動開口了,說這事是他們市井江湖先誤了規矩,理應他們出手。」
「哦?」
李道玄回頭。
記帳客釋方已經來到門口了,抱拳道:「李城主,這事是我們市井江湖先誤了規矩……多的話在下也不說了,一切只等先抓到那叛逆再說。」
「行。」
李道玄微微點頭。
釋方深呼吸一口,也沒多說,只是帶上賣藥人和歇家離開。
那賣藥人從李道玄面前經過時,還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隨後才離開。
「走,跟上去瞧瞧。」
既然釋方他們決定了要出手,李道玄也就沒讓談笑測算了。
幾人沿著甲板,來到船艙裡頭,同樣是李道玄他們先前住過的那層。
但卻是對面那一排的房間,記帳客釋方停在一個房間門口。
也沒敲門,直接把門推開。
遠遠地,李道玄就看見屋裡有個人影撲了出來,但很快,不等那人落下,釋方一腳就將他踹了回去。
乾脆利落,讓李道玄都有些錯愕。
這……還有點手段。
緊接著歇家和賣藥人也走了進去。
李道玄遠遠的就看清了,剛剛撲出來的那個人,是那個獨臂的麥客。
記帳客來找他做什麼?
李道玄上前,也是來到了這房門口。
「我……老大,我真不知道,她就說待會那幾個食谷者會來這,讓我打個埋伏。」
「別的我真不知道啊。」
獨臂麥客跪在地面,被嚇得瑟瑟發抖。
「你和她之前是什麼關係,我懶得管也不在乎,但是現在……你最好如實招來,否則……」
「嗯?」
李道玄正聽著,談笑卻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也沒說話,只是伸手指了個方向。
李道玄不動聲色地眯眼看去。
只見那屋頂轉角處,一根橫架在上邊的樑柱上,正纏著一條細小的紅蛇。
紅蛇吞吐著猩紅的蛇信,同時也在盯著這邊。
李道玄收回目光。
談笑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人臉蛤蟆已經跟過去了。
稍微一耽擱,屋內的對話就已經結束,麥客也已經起身,記帳客走了出來,朝李道玄解釋道:「這倆人原本就已經好上了,這是那飼畜女的房間……我再找找。」
「不用了。」
李道玄說完,當即跟著談笑離開。
就在剛剛,那個記帳客走出來的時候,那條紅蛇就不見了,人臉蛤蟆跟了上去。
現在李道玄他們幾個則是跟著那人臉蛤蟆。
記帳客稍有些遲疑,隨即也是選擇了跟上,不用多說他也知道,這群食谷者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走了沒多久,談笑就轉頭走向了樓梯。
「在下邊。」
下去一層,則是來到了水手居住區。
熟悉的臭味傳來,李道玄已是模糊看到了那人臉蛤蟆所在,而這也是談笑故意讓他瞧見的。
如若不然,就以人臉蛤蟆的藏匿手段。
李道玄就算是手段齊出,也難以瞧見。
「多半是死了。」
隔著還有四五道門戶,李道玄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因為他在這惡臭之中,捕捉到了一絲血腥味,而且是越往前,血腥味就越發濃郁。
等他來到人臉蛤蟆所在的門口時,血腥味已經極為濃郁了。
談笑收起了人臉蛤蟆,李道玄則是一腳開了門。
隨著這扇木門被踢開,裡頭出現的,是極為血腥的一幕……飼畜女上半身靠在木床上,胸腹敞開。
物理意義上的敞開,她被人開膛破肚了。
雙目瞪大,腦袋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一臉的難以置信。
李道玄內心平淡,屋內掃視一圈。
「內臟都沒了,而且開膛開的極為乾淨利落。」
李道玄甚至都有一種感覺,這開膛用的,比他的【開膛】俗術都要利索。
記帳客也擠了進來,看著屋內的這一幕,臉上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但他依舊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上前,把手放在飼畜女的脖子上感受了剎那。
「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不用看了,邪祟動的手。」死人眼下,李道玄將屋內到門口的蹤跡都看的清清楚楚。
肉眼看去,明明沒有腳印的地方,卻是留下了一行鮮紅的腳印。
那不是血液,那是污染。
「邪……邪祟?」
記帳客有些驚慌,但這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見,「我們這船上的確是有一頭邪祟,但我們一直都沒捕捉到過它的蹤跡。」
說著他便從飼畜女腰間摘下了壽衣鬼。
「她已經死了,這東西還請李城主收下,權當賠罪了。」
李道玄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壽衣鬼,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人死如燈滅,到此為止。
李道玄回頭看著第五姐妹,她倆微微點頭。
「行,既然這樣……」
李道玄剛接過他手上的壽衣鬼,可下一瞬,外邊卻是傳來了騷亂聲,極大。
「死了,大副死了!」
人群熙熙攘攘,吵鬧的很厲害。
李道玄和談笑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因為剛剛就在甲板上,那名大副還和他倆說過話。
甚至還邀請過李道玄,說過登岸一事。
可是現在……死了?
「李城主,我出去看看……」釋方起身之後,小聲說道。
李道玄讓開條道路,釋方出去後,先是大聲吆喝了幾句,一眾吵鬧的水手這才安靜下來。
也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
反倒是談笑,隨意掐算了幾下,臉色瞬間變得很是難看。
「我剛給我們算了一卦……」
「怎麼說?」
「大凶。」
談笑深呼吸一口,繼續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是已經出意外了……」
「走,下去看看。」
李道玄從人群當中擠了出去,走向了左邊的樓梯口,談笑領著其他幾人,也是跟了上來。
來到這船艙底層,當李道玄看到那三號船艙門口也站著幾個水手,還在議論紛紛時,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不出所料,當他來到這門口,驅散那幾個看戲的水手後,就看到了躺在裡頭,被開膛破肚的大副。
早已身死的他,就算是被開膛破肚了,也沒有絲毫的鮮血流出。
地面上乾乾淨淨,同樣的,他的五臟六腑也不見了。
乾淨的就像一條被宰殺,即將售賣的豬!
「李道玄你看那!」
第五嫣然猛地伸手指向了船艙的左前方,原本是用來擺放死人錢的那個石台……不見了!
「我們這是……被困死在這船上了?」第五姝然喃喃道。
連素來沉穩的李道玄都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有了一絲慌亂,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走,先出去看看。」
外邊已經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等到幾人出來後,這艘幽靈船上的二副,記帳客釋方已經帶著一眾水手過來了,隨之過來的,還有這艘船上的船長……
……
一個時辰後。
依舊是釋方的房間裡頭,人的話大致都還是那些,但卻少了那飼畜女。
「釋方大人,現在咱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說說你們這艘船上那邪祟的事情吧?」
談笑負責詢問。
李道玄則是閉目養神,他在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局面的。
從一開始登船,發現船員死因都不一樣,再到發現死人錢的秘密,再之後是舞女的船,又直到現在這艘,還未來得及出海的幽靈船。
到了這,第五姐妹好吃,然後飼畜女找上門來。
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人在牽著自己的鼻子走……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之前所有有關幽靈船的敘述和記載當中,都沒有說過,幽靈船之間是互通的。
唯有這次,死人錢多了個用處,可以用來連通幽靈船。
這次的鎮邪塔……不一樣了。
隱隱之中,李道玄能感覺到,這次的鎮邪塔會有大兇險,但同樣的,也會有大機緣!
所以李道玄剛剛在從底艙上來之前,把他的紙人留在了那三號船艙門口。
至於談笑的人臉蛤蟆,則是被他用在了更重要的地方。
也就是這麼一思量的功夫,談笑也從釋方口中得知了那個邪祟有關的事情。
這船上的邪祟,是一個魚人,一條長著人腿的海魚。
一直遊走在這幽靈船周圍的海域,總是會趁人不備,溜上船來,殺了一個船員帶上屍體就跑。
但是自從三天前,那邪祟上船時,被船上的大副發現,打傷之後,就再沒出現過了。
也就是說,那個邪祟是干不過大副的!
「而且記帳客剛也說了,那個邪祟……都對付不了飼畜女。」談笑知道李道玄剛剛沒聽,所以湊過來解釋道。
「如果真的是邪祟的話,那麼就只剩一個可能了,這船上……還有別的邪祟。」
記帳客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釋大人這麼久了,就一點跡象都沒發現?」李道玄意有所指地問道。
記帳客釋方剛想開口,卻是有人敲了敲門。
「進。」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披甲船員,他先是朝釋方抱拳行了一禮,而後才說道:「二副,船長有請!」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釋方起身,等這傳訊的甲士離開後,他這才說道:「估計是商量新任大副的事情,我先過去看看……李城主您看這?」
「你去吧。」
李道玄沒有阻攔。
「多謝李城主體諒。」
他一走,市井江湖的信眾就只剩歇家,賣藥人和麥客了。
談笑目光掃過對方幾人,最後落在了那白髮老翁身上,「不知那個藥童……怎麼不見了?」
賣藥人忙不迭地說道:「老朽剛讓他試了下新藥……這藥效有點大,這會還躺在房間裡休息呢。」
「哦……」
「這殺人的邪祟,該不會是他吧?」
談笑手捧拂塵,話風突然一轉,也嚇得這賣藥人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他苦笑著說道:「咋敢,那小子也不是邪祟,就是個被我煉製成的藥童,哪來的這本事。」
「那就可能是貧道看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談笑說著是道歉,可是眼神當中卻是始終帶著笑意。
李道玄沒有說話,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現在局勢尚未明朗,加之這船上又不能大開殺戒,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等。
不管是什麼鬼東西在作祟,總會露出馬腳的。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這鎮邪塔不限時間了。
可以一直等下去。
釋方這次去議事,去了很久,直到茶水都添補了幾次,他才黑著個臉回來。
對面那幾個信眾立馬起身,「老大,怎麼樣了?」
「大副不是你嗎?」
「正常來說,不都應該是二副晉升大副的嗎?」
釋方回到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水,又長吐了口氣,這才說道:「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剛去議事,見到了誰。」
「誰?」
歇家袁讓立馬問道。
「大副,你見到了他,他沒死。」
李道玄倏忽出聲。
談笑也是露出個瞭然的笑容,其餘的第五姐妹和對面的信眾,都是一臉的驚訝。
至於石几……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剛想表現一番的記帳客聽到這話,當即愣在了原地,反應了好一會,才點點頭,「不愧是李城主。」
「沒錯,我們見到的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大副。」
「那是誰?」
「他給出的解釋是……那個是他的孿生弟弟,所以現在這船上的好消息是大副沒死,壞消息是真的有別的邪祟了。」
「現在船長已經下令,徹查整船。」
釋方說著看向李道玄,沉聲道:「李城主是什麼打算?放心,只要李城主下令,我們市井江湖信眾都堅定地跟你站在一起。」
「我沒什麼打算,既然這船長都下令徹查了,我們也就先回去了。」
李道玄說著起身道:
「走了走了。」
談笑幾人自然立馬跟上,一直到他們回去原先的那個住處,第五姐妹才低著頭來到了李道玄面前。
「隊……隊長,若不是我們姐妹貪吃,我們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這局面,我們甘願受罰,您讓我們幹什麼都行。」
第五姝然小聲地說道。
李道玄擺擺手,「這事和你們關係不大,就算沒有你們,我們也會因為別的事情留在這船上。」
談笑聽到這話,也是眼前一亮,好似想到了什麼。
「道玄哥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李道玄說著輕輕敲打著床沿,「你一開始說,這艘船是最後的希望……」
「我估計,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食谷者,來到這艘船上。」
談笑一邊頷首,一邊已經開始掐算。
右手持拂塵,左手掐算不息,不過剎那功夫,他就算出來了一點什麼。
但李道玄卻沒問這事,而是問出了他心中的另外一個疑惑。
「你一開始,在我剛進來的那艘船上,我記得你也說過,你說我們最終還是要回到那艘船上,可是現在這情況……又說這艘船才是最後的希望。」
「這是怎麼一回事?」
談笑將拂塵搭在左手上,輕聲解釋道:「卦象顯示,這二者之間,並不衝突……」
李道玄正欲點頭,卻發現,他放在三號船艙門口的紙人被驚醒。
有人,從裡邊把門推開了!
他們雖然來了這就走不了了,但是別的幽靈船上的人,卻依舊能通過死人錢,來到這艘幽靈船上。
推門出來的,是三個男人。
其中當頭一個只一出來,便是罵道:「那倆瘋婆娘,真他媽跟瘋了一樣,說好的殺神巫城的人。」
「結果見到我們幕府城的人也不要命的殺!」
「真他娘的想乾死她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