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蜘蛛網束縛,這個蜘蛛網的名字,叫做命運。螎</span>
李諒祚被抱了出來,在場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小小的,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嬰兒,心裡明白,塵埃落定了。
李元昊之死,落下帷幕。
吃的最飽的人,是他們眼前的沒藏訛龐。
他和沒藏氏,成為了這一場宮變最後的大贏家。
在場所有沒藏家族的人都喜上眉梢,這世界上從來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只要李諒祚當上皇帝,他們就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掌權者。
皇帝還小,不管是沒藏氏還是沒藏訛龐,都要多多依仗他們。
他們,就是國之柱石。螎</span>
幾位大王和重臣也都大腦急速運轉,不再說話。
事情已經如此,無可改變,他們現在只能努力維持自己的特權,不大幅度縮水。
情形早就變了。
國運變換,在在場所有人都認定,或者說他們心裡默認了李諒祚的國主名號,氣運就發生了轉移。
有人看到了這一切。
其中最邪性的就是一個旅人。
他看起來風塵僕僕,朝著興慶府而來,他的身體裡面不斷地發出了淅淅索索的聲音。螎</span>
他體內仿佛是有無數隻蠶,噬咬著周圍的龍虎氣。
給他的身邊清理出來一道空間。
他穿著的好像是刀客。
夜幕降臨,他進入了興慶府之中,興慶府今天非同尋常,城門關閉,直到快要到晚上的時候,詔書出現,新皇登基,塵埃落地。
屯軍城堡之中的人才知道,太子寧令哥刺王殺駕,李元昊死,野利皇后和寧令哥伏誅。
木已成舟,就算是這些人有些想法,此刻也沒了,更不要說昨天晚上,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察覺到這些事情。
昨天晚上有人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其中就有駐紮在了黃河旁邊,屯軍城堡裡面的人。螎</span>
這些人之中,有一位古老的薩滿。
她在李明德沒穿褲子到處亂跑的時候,就已經是薩滿了,古老是以人的壽命來看的,西夏這麼多年,僧人和道士都有了長足的發展,特別是儒家,自從察覺到了儒家帶給他的好處,李元昊在西夏上下,都建立了不止一個文廟!
從上到家,反而是儒家的這些人混得最好,其次就是僧人。
反而是原本的薩滿,有些式微,不過這位薩滿是例外,她不是國師,卻有和國師一樣的地位,許多部落之主和大王都爭前恐後的邀請她去府邸。
哪怕不做法,只是吃飯,都是一件很吉祥的事情。
她叫做嵬名婆婆,她身上穿著「百家衣」,一塊一塊補丁補出來,更重要的是她的臉,她的臉上面,失去了一切肌肉。
只有一層皮子。螎</span>
看起來像是骷髏。
十分可怖。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屯軍城堡兩年時間,幫助李元昊處理那邊的事務,此刻,李元昊死了,她可以回來了。
她坐在了鋪滿了稻草和被子的驢車上,有人給她拉車。
她慢慢悠悠的朝著興慶府而來,只不過就在入城的時候,嵬名婆婆忽然停下來了。
她懷裡的水袋裡面,是羊奶,她喝了一口羊奶,渾濁的目光朝著前面看了一眼。
她有一根法杖,她的法杖也是祖傳下來的,通體上下都是木。螎</span>
在這木頭法杖上面,纏著好幾根彩條。
上面還有一些牲畜的頭。
牛。羊。豬。馬。騾。
大約就是這幾個。
這些牲畜的腦袋上面,刻滿了咒文,她有些吃力的看到了眼前的刀客,忽然從驢車上面走了下來,她顫顫巍巍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她說的是帶著濃重口音的話,一般人還聽不懂,刀客聽到了,他轉過了頭看向了嵬名婆婆,「不關你的事。」
嵬名婆婆說道:「滾回去。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螎</span>
她的忽然暴怒,叫周圍的人都摸不著頭腦。
刀客忽然頓住了,他看向了嵬名婆婆說道:「我說了,不關你的事。」
「關我的事情,這裡的青山綠水,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不喜歡你,它們告訴我,叫你滾回去。
你身上的味道太臭了,不適合這裡。
這裡不歡迎你這樣的人出現。」
嵬名婆婆十分憎惡的說道,她真的從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嗅到了難聞的味道!
這是林峰在來之前,沒有想到的問題,那就是,在宋朝這個年代,也不是什麼蠻荒時代,明朝的時候有卓恩,現在也有類似於他那樣的人。螎</span>
這些都是大修。
這些人護佑著世俗,也是富有智慧的人,這位古老的薩滿,她老眼昏花,看起來一陣風就可以吹走,可是她站起來的時候,就非同一般了。
她渾濁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殘渣說道:「要麼你離開,要麼我叫你離開,你選擇一個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周圍的空氣之中充滿了一種個奇異的味道,就像是牛糞焚燒時候的味道,在這味道之中,還傳來了一陣煙燻火燎的味道。
這種味道縈繞在所有人周圍。
說起來有些令人難以相信。
嗅到了這些味道的西夏人,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回了家一樣。螎</span>
像是家一樣的舒適,還有,昏昏欲睡。
刀客看樣子沒有選擇自己離開,他想要試一試,只不過明顯這不是他的主場。
嵬名婆婆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她頓了一下法杖,一步一步的前面走了過來,沒有咒語,她的喉嚨裡面只是傳來了一層深沉的吟唱,這吟唱是如此的悠長,以至於引動了這滿城的風。
就連將自己關閉在一體之中的林峰,都感覺到了這種變化。
此刻,天黑了。
無月,但是星星還是很明亮。
林峰看到朔月鏡上出現的場面,也感受到了外面風的變化,一股「意志」,出現在了西夏興慶府中。螎</span>
嵬名婆婆的法杖上面,一條彩布的色彩迅速化作了灰白之色,但也就是這麼一下,對面歷史的殘渣,胸口凹陷了進去,像是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腳。
嵬名婆婆拿出來了一塊捏成塊的奶坨子,朝著天空之中潑灑。
西夏有天葬,但是不多,只有男女殉情的時候,可能會採用這種喪葬的方法。奶坨子飛在天上,有看不見之物,帶走了這些食物。
是神靈,是帶走男女殉葬人靈魂的神靈。
這些神靈也是使者,他們朝著這位嵬名婆婆,傳達了神靈的不喜歡。
「山神不悅!」
「河神不悅!」螎</span>
「水神不悅!」
……
嵬名婆婆傾聽到了這些神靈的旨意。
西夏的山川水流,都不歡迎這個人的到來。
很難說這樣的山川是不是都有擬人化的意思,也很難說明這個使者長得是什麼樣子。
但是很明顯,在這裡,刀客真不是眼前這位薩滿的對手。
他的眼睛裡面,看到了許多東西,可是他無法阻擋這樣的力量,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同類可以來到這裡,在這裡經營那麼長時間,可是他來的第一天,就死在這裡。螎</span>
一顆眼珠子滴溜溜的滾到了嵬名婆婆身邊,嵬名婆婆拿起來了此物,將其收在了自己的懷裡。
她從懷裡面摸出來了一個金盒子。
要是有對於西夏的喪葬制度比較熟悉的人,看到嵬名婆婆拿出來的金盒子,就知道此物是停屍的靈柩,縮小版本。
西夏對於火葬,並不忌諱。西夏人在火葬之前,也是會停靈的。
「哼,見不得光的老東西。」
一舉除掉了這物,嵬名婆婆咄咄逼人的罵道,隨後又坐上了驢車。
還沒有離開這裡,就有人攔住了嵬名婆婆一行人。螎</span>
呀恭恭敬敬的說道:「嵬名大薩滿,國相大人有請,他已經在您的府邸之外等您了。」
嵬名婆婆沒說話,吃力的回到了驢車上,睡了過去。
不過她的動作很奇怪,首先,她將縮小版本的靈柩,放在了自己身前,她蜷縮起來,看起來像是一隻左手,彎腰摸在了左腳上,另外一隻手,貼在心口。
從位置上看,要是將這個小靈柩也當做靈柩的話。
她所在的位置,就是祭品的位置。
這個位置,就是死去的人靈魂,跑出來吃飯的地方,一般在這種時候,富貴人家——這裡一定是富貴人家,窮人有土葬水葬二法,富貴人家火葬的時候,會在棺材靈柩裡面放上樟腦、冰片。
這些藥材在古代,相當於黃金。螎</span>
隨後又用絲綢布匹放在屍體身上,在靈柩前面放上飲食。
此刻,嵬名婆婆看上去就是飲食。
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祭祀方式。
她真睡著了。
還在打鼾。
沒藏訛龐的人默不作聲的接過了驢車的韁繩,拉著驢朝著國相的府邸上面走,也不管拉車的人,願不願意。
而林峰,此刻看到了李元昊在書房裡面看到的東西。螎</span>
他也發出了和李元昊一樣的感慨。
「人的一輩子短的就好像是早上樹葉上的露珠,太陽一出現就蒸發了。」
「人的一輩子急促的就好像是高鐵不停地穿過不經停的站台,轉瞬即逝。」
「做那麼多事情又有什麼意義了?」
「還不是一切都化作空?」
林峰忽然能夠理解李元昊為什麼擅長佛經了。
他也有些佩服李元昊,在看到了這些之後,還能多少保持一些鬥志。螎</span>
因為看到了這眼睛裡面儲存的信息,一種強大的幻滅之感,油然而生,林峰的「意」也開始出現了變化,好在林峰馬上發現。
他閉上眼睛,選擇了不看。
並且開始了一種認真的思考。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幹什麼?」
林峰很快就重新認真。螎</span>
「我是林峰。」
「我在遊戲裡面。」
「我要薅遊戲羊毛。」
在他這樣的竭力思考之中,另外一股子氣息從他的身上出現,也和他一起觀看這罕見的場景。
黃河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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