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藏氏心情好到離譜,她雙手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擺,因為太過於用力,所以她的手指關節都在發白。
多年夙願,得償所願。
她能夠維持表情不崩,已經是城府驚人了。
她站了起來,門外忽然跑來了一群親衛,這些人之中都是沒藏氏熟悉的面孔,這些人,是她哥哥最親近的親人。
她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知道事情穩定了。
不管多年以後,大權在握的沒藏氏和沒藏訛龐有多希望彼此死亡,多麼憎恨對方,以至於沒藏氏的死亡背後,都可能站著沒藏訛龐的影子。
但現在,他們就是最親密的戰友。
他們一個是名,一個是器。
誰都離不開彼此。
這些人看到了沒藏氏,甲胃在身,沒有跪拜,但是沒藏氏心安了。
沒藏氏站了起來,示意天竺僧跟在自己身後,在旁人眼裡,就是沒藏氏對著自己身後招了招手。
沒藏氏身邊,什麼都沒有。
沒藏氏叫這幾個人跟著他,並且問他們,「諒祚呢?」
這些人裡面有一個漢人,他是沒藏訛龐的幕僚之一,他的正妻,也就是帶著李諒祚的r母。李諒祚還不到一歲,恰好他的妻子也生了孩子,所以就由他的妻子帶著李諒祚。
得知自己的孩子被重兵保護,沒藏氏終於露出來了滿意的笑容。
她隨手拿到了念珠——沒藏氏還被稱作沒藏大師,她正統的身份不是皇后,也不是皇太后。
她的真正身份是尼姑。
僧尼的那個尼,有官方證的大師,她到現在都是尼姑,雖然說一個尼姑被納入後宮,多少有些離譜在身上,但是沒有關係,李元昊不在乎這個。
哪個功德司的人又敢在李元昊面前置喙?
李元昊又不是沒有殺過和尚道士,就連薩滿,他也殺了不止一個。
走出了令人壓抑的宮殿,沒藏氏就像是一隻鳥,飛出了深宮。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天見到天竺僧的時候,那個時候,正是野利遇乞被抓的時候。
貴族不殺,他們都被綁了起來,可是下人就不一樣了。
府邸之中的一些人大約是逃了,可是更多的人被闖入的禁衛軍殺死,鮮血從府邸的門檻之下,流了出去。
人間煉獄。
因為李元昊看上了她的美貌,她被拖拽著離開,在離開之前,她看到了這裡面有一個人。
天竺僧。
一個枯瘦如柴的,黢黑的僧人,他沒有穿鞋,他的腳好像是灼熱的炭火之上燃燒過一樣,黑漆漆的。
就是這樣一個和野利家族格格不入的人,走在了人間地獄之中。
他在看,在尋找某一樣東西。
他也看到了離開的一些野利家族的人,但他沒有在意,他的目光似乎可以洞穿萬物。
他看到了離開的野利家族之人,沒有阻攔。
隨後,就是一場黃河大祭。
那些天,李元昊在宮中見到了沒藏氏。
他分外的迷戀沒藏氏,後來,李元昊離開了。
她再度見到了天竺僧。
那個時候,天竺僧就站在她宮殿外面的屋檐下面,那天在下雨,他在黑暗之中,那個時候,她還是不想要幫助天竺僧,天竺僧也不著急,她告訴沒藏氏,「美色不會永恆。」
他的聲音,像是洪亮的鈴鐺。
他站在屋檐下面,給沒藏氏念了一首經。
《金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這個時候,恰好就一個水泡,在屋檐下,形成了一個夢幻的泡影。
隨後,泡影碎裂,就像是一個世界崩潰。
沒藏氏不知道她是怎麼從一個泡影的崩潰之中,感覺到世界的崩潰。
隨後,她忽然明白了,一種大破滅,大夢幻之後的幡然醒悟。
不管是野利皇后,還是宮中的那些美女,還是後來的沒移氏,沒藏氏終於看的明白。
她們從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李元昊在享用完美女之後,這些女人的後果,從來不怎麼好。
皇宮是一個大叢林,頂級的掠食者,在西夏皇宮裡面只有皇帝。
其餘的人,哪怕是皇后——李元昊對於後宮之主這個位置沒有一點點的尊重之心,上行下效,炙手可熱的,捧得越發鮮花錦簇。
落了下乘的,眾人只會落井下石。
不用擔心昔日的主子再次起勢。
因為沒有這個可能,李元昊會忘記她們,就算是野利皇后,亦是如此。
她的兒子,還是太子啊!
連太子的母親都如此,更遑論其餘人!
別人是這樣。
她也不會免俗。
這也是沒藏氏倒戈的原因,她要為自己尋找一線生機。
「東西是在李元昊的書房。」
她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人說道,天竺僧沒有說話,他就跟在沒藏氏身後,那些人也跟著沒藏氏一起走,他們都感覺有些不安,因為沒藏氏看起來像是和身邊的人在說話。
但是身邊的人,她身邊沒有人。
漢人謀士有些發憷,他下意識的想要回頭看,卻硬生生的忍住了。
沒藏氏一個人走在所有人之前。
天竺僧沒有走在陽光下。
他行走的樣子很奇怪,此時,時間差不多快要到未時,天空上的太陽有些西斜了。
天竺僧一直走在陰影之中,快要到太陽底下的時候,他就是一個閃爍。
再度出現,就在另外的陰影之中。
他不會將自己暴露在太陽下。
沒藏氏沒有在意這件事情。
她知道這個天竺僧人不是人,不是人的存在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都是極其正常的。
這也是漢人謀士和這些護衛,第一次進入西夏皇宮。
李元昊的官職、官制和建築,都有自己的風格,也有很多借鑑。
從官制和建築上,也能看出大宋和大遼,甚至吐蕃的一些風格。
說句好聽的,博採眾長嘛,也不丟人,有繼承的家底就家底繼承,沒有繼承的家底就考皮一下,粘貼複製,也不是什麼大事。
開封府就是學習的大宋,沒藏氏的「請開封府尹」來,請的是興慶府的府尹。
李元昊的書房,在他開堂議事的大殿旁邊。
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子。
大殿有一個小門,平時在那邊掛著一個厚厚的帘子,李元昊下朝的時候,就可以通過這個小門來到書房,這個地方也是罕見的,不需要人進去的地方。
這個地方,都是李元昊親自打掃的地方,站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沒藏氏心裡有一股畏懼,不要她上前。
來到了這個院子外面,天竺僧也站住了。
他似乎不願意進去。
這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門上都有些掉漆了,琉璃瓦是新的,但是門似乎不是新的。
門上面有些斑駁。
上面有一些文字,看起來像是同一種文字,透露出來不祥的氣息。
就像是有人臨死之前,用手指頭刻寫在上面的文字,這些文字的底色下面,都是血色。
這樣一件不祥之物出現在王朝的正中心,心臟地位,總是叫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沒藏氏咽了一口唾沫。
她想要伸手推開它。
「冬」的一下,一柄劍定在了上面,尾部還在微微顫抖,嚇得沒藏氏差點摔倒在地上。
「拉住這個蠢貨,不要叫這裡見血。」
林峰越眾而出。
「見了血,這裡就不好收拾了。」
這些護衛裡面,有一個人輕輕的摘下來了頭盔,露出來了滿頭的銀髮,他目光朝著遠處看了一眼,看到了站在陰影裡面的天竺僧。
天竺僧也感覺到了這人不加掩飾的目光。
他回頭望了回去,和那個白髮人目光對上。
「哎,你。」
那漢人謀士下意識伸手,想要阻攔此人,誰知道此人丟掉了頭盔,他回頭,漢人謀士忽然住嘴。
他想起來這是誰了。
至於說和他在一起的人,他們看著林峰,沒有阻止他的意思。
這是對於強者的尊重。
林峰走向了黑暗,天竺僧沒能離開這裡,他似乎有些恍然。
「你是史官?」
一把抓住了黑暗之中天竺僧的手,林峰說道:「你是歷史殘渣?」
天竺僧人說道:「你們居然還沒有死光。」
不過他忽然,眼睛之中出現了重童!
一道血色光輝從他的眼睛之中出現,林峰亦是如此,額頭上的豎眼睜開,兩道光芒撞擊在一起。
都是史官的技能!
「可惜!」
天竺森心情古井無波,李元昊的這地方的確有很大的問題,在其中,居然沒有壓制史官的力量。
法力被困,只能使用史官力量的情況之下,史官幾乎是無敵的。
天竺僧的可惜就是可惜,他也擁有史官的眼睛。
在很多時候,史官的眼睛就代表著史官的力量。
史官的眼睛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不同的史官,他的眼睛是不一樣的,比如說他的重童,他的重童之中就帶著別樣的力量。
火焰的力量。
兩道火焰從他的重童之中,朝著林峰身上蔓延了過來,化作一陰一陽。
林峰節節敗退。
林峰的眼睛,似乎是有一種【勘破】的力量。
這一種力量,是【風水史官】的本領,對於鬥法,沒有任何的益處。
「我也是史官,我看到的,也就是歷史,你要死在這裡了。」
天竺僧輕輕一嘆,說道;「你的眼睛,我會留下來的,沒有想到,居然還會有別樣的收穫。」
一種奇異的兔死狐悲之感。
火焰蔓延到了林峰的身上,戰鬥結束了。
但是。
林峰浴火不焚。
天竺僧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在西夏王朝中心——西夏皇宮,此刻的西夏正值頂峰,許多手段是造不出來的。
天竺僧許多技能,都被禁錮,相當於被羊了。
林峰也是一樣,不過不一樣的是,林峰在失去了大量的法咒之後,他選擇了回歸最原始的手段。
劍術精通帶來的【精準視覺】,他的眼神終於近距離找到了天竺僧的弱點。
「找到了。」
林峰忽然說道,天竺僧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切都定住了!
【定身術】。
只不過為了定身那個陰間詭異,所以林峰不能肆無忌憚的使用這個法術,他的精元又有些枯竭。
但是沒關係,定住眼前之人一剎那的時間,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他的手堅定又穩重的朝著天竺僧身上過去。
一把扣下來了他的大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