塤老師在自己的衣服上面拍拍打打,過了半晌,從自己的身上找出來了一個皺巴巴的軟殼煙,從裡面抖了半晌,抽出來了一根煙點上。
塤老師本來就是老煙槍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霧繚繞之中,他終於將從來沒有告訴別人的話吐了出來。
因為林峰的「意」,放鬆,自然。
塤老師感覺自己渾身都泡在了溫泉之中,何止是一個舒適了得。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將這個秘密收進墳墓之中。
終究是有人要知道的。
他說道:「多層墓室的下面,是被強行鎮壓的屍體,這些屍體被青銅器壓著。
司母戊鼎看過沒有?」
司母戊鼎,又叫做后母戊鼎,目前兩種叫法都是正確的,在沒有確切的蓋棺定論之前,每一個猜測都是對的。
它是真正的國寶,后母戊鼎是迄今世界上出土最大、最重的青銅禮器。
享有「鎮國之寶「的美譽。
國家一級文物。
由此可以想到,塤老師在見到了這件文物的時候,是多麼的激動。
他感覺自己興奮的快要飛起來了,他有一種見證了歷史的感覺。
塤老師說,當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就算是他和這些同僚,全部都死在這裡,也要保護住這個青銅鼎。
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要是這個青銅鼎是實打實的,他們這些人就算是全力以赴,都移動不了此物分毫。
需要將這件事情報告上去。
這個青銅鼎的品相怎麼樣,尚且兩說,更加重要的是,在這青銅鼎上面的銘文。
上面的銘文,鐫刻其上,更重要的是,在手電筒的光照之下,塤老師還看到了這青銅鼎上面的畫,眾所周知,畫是比不認識的文字,更加直觀的藝術表現形式。
「可惜啊,當時我們實在是太興奮了,雖然看到這個青銅鼎的上上下下,都用青銅鎖鏈束縛在地下,在鼎的下面,夯土也有些問題,但是我們沒有在意。
太黑了,天實在是太黑了,我們那個時候也實在是太狼狽了。
那青銅大鼎也太大了,就靠著我們這些人的人力來說,也不可能撼動一個數噸重的大鼎,我叫人上去通知上面的人,我和幾個學生,留在這裡。」
隨後,塤老師爬進了大鼎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忽然有了這樣可怕的想法。
這是一個方鼎,它的足高差不多在七十厘米左右,還有口長,口長差不多是有一百九十多厘米。
從上面下來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大鼎裡面應該是有許多甲片。
也就是卜筮過後的甲骨文。
這是一件禮器。
就這樣爬進去,絕對不符合塤老師平時的習慣。
但是塤老師說,他是「鬼迷心竅」,他露出了一絲苦笑說道:「我那個時候甚至都沒有想到那麼多,就想要去看看,就好像,我只要看到那些甲骨文,我就仿佛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
就是這種奇異的幻覺,支撐著我往上爬,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麼上去的。」
他有些惆悵的抬著頭,吐出的煙氣好像是一個仙境——電視台仙境,乾冰撲在地上的那種情況,塤老師說道:「我到了裡面,看到了很多甲片,上面煙燻火燎,我看的很清楚,這些甲片,都是牛骨。
並且都是特殊部位,是牛的肩胛骨,上面還有北斗的鑽孔,這應該是特定的,朝著特定神靈卜筮過後的骨片。
要從這上面見到這些信息,需要這方面的專家,我雖然是此中專家,但是想要將這些甲片全部都破譯出來,幾近於不可能。
但是,有了這麼多的甲片文字作為資料庫,我們可以相互印證,那都是無價之寶啊!
都是寶物啊!
我看到了這些甲片的時候,瞬間就清醒了,我意識到我現在的所作所為不對的。
就在我清醒過來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怎麼和你說呢?」
塤老師用手指碾滅了手裡的菸頭,斟詞酌句的說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和你講述的時候,可能有些混亂。
你不要介意,我只能盡力描述一下我見到的場景。
在我見到的敘述之中,一定還會夾雜著我後來加上的,臆想中的事情。
因為那是好幾件事情一起發生的。
首先發生的是大垮塌,因為外面的大暴雨,整個挖掘保護地都垮塌,我被壓到了這銅鼎裡面,我其餘的學生,都在外面,被垮塌下來的泥土壓死,我稍微幸運一些——也許說不上幸運,我當時沒死,暈過去了。
第二件事情是我觸動了祭祀,這也是我後來理解到的事情了。
我的血混合到了這些骨片裡面,應該是完成了某一種祭祀的流程,我感覺到了一股信息,闖入了我的腦子裡面,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我發現腦子裡裡面多了許多信息。
關乎於平定動亂的記憶,這件事情後面再說。
第三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前兩件事情我或多或少都給別人說過,但是最後一句話,我誰都沒有告訴。
就算是謝家人,就算是其餘的夥計,親戚,朋友,我都不敢將這件事情說出來,因為太過於荒謬,但是我相信你,我們是同道中人,你一定會相信我的。
我放走了某一樣歷史。」
說到這裡的時候,林峰看到塤老師的面容,十分的難以言喻。
用個不準確且有些粗俗的話來說,就是他像是在便秘,
很難形容的痛苦,無法通常的表達,他皺著眉頭,努力的,甚至開始跺腳,不看林峰,在一邊說道:「你明白嗎,就像是做夢一樣,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它的形狀,物質,我無法朝著你解釋清楚。
因為我的大腦是空空蕩蕩的,我沒見過這種『物質』吧,就當他是「物質」吧。
沒見過,我只能將它朝著我見過的一些東西上面靠攏,比喻,一塊軟掉的果凍?從青銅鼎的地下跑掉了。
我沒有見過它,但是一段信息告訴我,這就是歷史,可是,我沒有和任何人說,歷史不應該是無法改變,已經發生,並且,它應該不是活著的啊。
我無法理解,歷史為什麼會是活的,為什麼會離開,為什麼會逃跑。
它在銅鼎之下離開,成為了另外一種可能。
我在昏迷之中見到了很多信息,可是等我醒來,我能夠記住的不多,但是我記得很清晰,我在鎮壓,我在不斷的鎮壓和見證許多難以想像文明的衰落和消失。
我很冷漠,我看著這一切,隨後有人找到了我,想要知道這一切,我住口不言。
隨後我被處刑,我被分割成了很多塊,被人食用,我變成了很多個人,我還是活著。
後來他們發現了這件事情,他們害怕了,他們鑄造了一個大鼎,將我鎮壓在下面……」
林峰忽然問:「他們是誰?」
塤老師說道:「是貴族。」
林峰:「哪國貴族?」
塤老師重複說道:「哪國貴族不重要,他們可能是一些舊貴族,他們用特殊的方法,從歷史之中活了下來。
重要的是他們是貴族,他們是資源的壟斷者,資源也包括信息。
他們現在要是還存在的話,就一定有所求,我懷疑他們求的東西,十分棘手。
我們也是他們所求中的一環。」
說到這裡,塤老師歪頭看著林峰,有那麼一瞬間,林峰汗毛聳立,他已經很久沒有汗毛聳立這種感覺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會以為,塤老師要變成他言語之中的另外一個人。
他被奪舍了。
但是誰知道,塤老師只是歪了歪頭說道:「你要小心。」
他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其實不用,林峰的手段,足夠叫周圍的人站在他的身邊,都聽不到他們說的是什麼。
林峰:「我要小心?」
塤老師點了點頭,好像他不是在提醒林峰,是在給林峰講述什麼:「對,小心,有東西在追我們,想要抓住我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就遭受過不止一次這樣的事情。
我總是疑心,這些就是那些貴族,他們出來了,他們沒有死絕。
他們還想要抓住我們,想要對付那個青銅鼎裡面的人物一樣,對付我們。
因為我們是同志。
我們是同道,他們想要抓住我們,將我們當做工具。
不過因為他們大不如前,所以他們目前只能挑選一個抓。
他們應該在抓我。
因為在那場劫難之後,我從醫院醒過來,我朝著上面匯報這件事情,發現了問題所在。
死於墓道崩塌的幾個學生,查無此人,再次挖掘,也沒有了分層,之所以挖掘了這麼久,唯一的原因就是環境不佳。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變了,這些事情仿佛是我腦袋之中的幻覺和異想。
我本來想著就此算了,但是,我發現了,我被監視了,我被誘導了,我身邊多了很多人。
但是他們的目的都不純粹,我感覺得到,他們在試探我,他們想要控制我,可惜的是,我發現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已經將一些『胡言亂語』說出去了。
我只好離開了高校崗位,一半是為了驗證我的觀察,一半是逃避那些可能存在的追殺。
現在,我感覺被追殺和引導的感覺越來越重了,我會繼續周旋。
在我被抓住或者死去以後,他們可能會將目光指代向你。
我的夥計,我總是感覺,我的夥計裡面,有一些人,不是我的人。」
林峰聽到這話,神色不變:「那要我去查查他們的底子嗎?」
塤老師點了點頭,動作和語言沒有一點關係:「沒有必要了,只是我提前告訴你,要是你在以後,遇見了越來越多的敵人,那麼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那說明我已經沒了。
所以要是你還能好好的活著的話,就好好的活著吧。」
他拍了拍林峰的肩膀,說道:「那件竹簡,是一份密文圖紙,可能是地圖,我努力破譯出來。
先待在這裡幾天,允許我將這個地圖,破譯出來。
這是秘密,不要告訴其餘人。」
他最後說道:「其實來這裡,我懷疑我也是受到了誤導,不過沒有關係,在這些事情之中,我也得到了一些可以對付他們的東西。
你放心。」
他輕聲說道:「德不孤,必有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