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胡人衣衫的人,林峰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塤老師。
塤老師萬年不變的藏青色服裝,叫人懷疑,他是不是有一衣櫃的藏青色上裝。
每一次出山的時候,都可以換一件。
他的到來被人推算到,林峰相信。
但是未來一定,林峰一點都不相信,這壓根就是一個偽命題,時間是不是線性的都是兩說。
林峰還記得神靈說過的,時間是分層的。
這些人也許真的看到,塤老師「幫」了他們,完成了他們的最後一環。
以天地之間的人,以變數為棋子。
這展現出來了他們的驕傲,但是,他們也還是一個「人」,歷史和未來都是可以被不斷改變的。
林峰現在穿的衣服,可不是胡服。
他的出現,不一定在這些人的卜算之中,他本身就是一個異數。
「你有沒有在屏風上看到我的痕跡?」
林峰突兀的問道,對面的那個「徐姓方士」徐徐搖頭說道:「沒有,不過你也不必要因為此覺得自己非同尋常,些許變數,可能太過於輕微,他們不會將此放在眼裡。
我們一行人來的時候,也沒有儈。
後來我們發現,儈的到來,的確只是延緩了我們的死亡。
他也無法力挽狂瀾。
但可惜,最後,還是只活了下來我一人,進退不得,甚至於這些人早就知道了我等的到來,我等到來,不過是一筆帶過而已。
甚至於,他們希望我留在這裡,在這裡等到了胡人,親眼見到胡人做完最後一步,看著他們升仙。
萬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
所以未來是不可改變的。
死心吧。」
林峰聞言,大步走上前,一把提起來了他仔細的觀看。
他額頭上血紅色的眼睛叫「徐姓方士」不寒而慄。
在外面,林峰還需要考慮一下性價比。
可是在這裡,就不用擔心精元的問題。
他眉心的血色,幾乎要凝固,掃視著眼前的人。
不是史官。
眼睛沒有任何的問題。
「不是你,你的觀察對於這些人來說,毫無作用,他們不一定是要你在這裡看,你可能也只是其中一環罷了。」
林峰往下看了一眼,「果然,你連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眼睛都不知道,未來是不可改變的?
你也不過是虛長了我幾歲罷了。
未來不是不可改變,是現在有無數個未來,我們只能選擇稍微對我們好點的未來,僅此而已。」
林峰心中瞭然。
沒有再解釋這件事情,這種事情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對於一些可以超越時間的存在來說,時間沒有意義,但是林峰目前看到的所有存在,都無法真正的融洽的和那些超越時間的地方,融合在一起。
他們依舊介乎於人類和超出人類想像的界限之間。
屏風……
林峰再度檢查了一遍儈的屍體,他的脖子上是「蛇」的標記,在其餘的地方,看不到印記,「徐姓方士」身上,沒有任何的標識。
林峰將目光落在了下面,這裡的秘密都在這最底下,雖然是陰陽相生相依,可是一個地方,上面生機旺盛到了所有人都難以想像的地步,到了底下,卻都是屍體。
大量的生機被林峰攫取到了第二性命種子之中,林峰開始朝著下面攀爬。
舉世升仙。
帶著這個坑裡面的生態圈,成為仙人。
不管是什麼,林峰都不太樂意叫這種事情出現。
他們是敵非友。
從他們對史官的手段就可以看得出來。
史官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就算是虺家的那位草莽,不講規矩,也不過是蒙蔽和改變了林峰的認知。
不像是這裡,這裡對於史官的消耗叫林峰更加感覺到,這裡的人,對於史官的使用很簡單。
一根釘子。
史官只是材料,對於這樣的勢力,林峰很清楚自己應該幹什麼。
埋進歷史的塵埃裡面,再往上面加上三層土,最後釘死在裡面。
永遠都不要出來。
自願的修行和成長,和直接被掛起來維持不死,當做釘子,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
「徐姓方士」沒有阻止林峰,他也阻止不了林峰,充其量,他的手段也就是八品左右,這麼多年,連動手的心氣都沒有了。
他也不敢動手,八品又如何?
在這裡動手,也會死,連山神都會死,更何況是八品的修煉人呢?
看著林峰下去,他只是有些瘋癲的說道:「無用之功罷了。」
他只是希望林峰能夠多和他說說話。
但是現在,此人送死,他也無可奈何。
林峰氣息冷冰冰,仿佛青銅器,這些巨大又醜陋的蟲子從林峰身邊過去。
一道陣旗落在了坑道上。
整個陣旗發出了「吱呀」扭曲的聲音,林峰就看著經受過自己祭火灼燒的金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慢慢的變形。
鎮魔術,以勢帶氣,陣旗開始變形,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這氣,有些棘手。
僅僅是靠著這個材質。
有些不太行的樣子。
不過這也說明,林峰的陣法發揮了什麼作用,不作用在重要的地脈上,陣旗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
林峰粗粗估算了一下時間。
最多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之後,他定在這裡的陣旗就會徹底損壞。
這還是有林峰「意」進駐在其中。
要是單純的是祭火打造的陣旗,幾分鐘都不行。
再往下,差不多兩百多米的距離,林峰就感覺到了死氣。
在這裡,那些炫彩的昆蟲還有建木,都開始稀疏起來,在往下三十多米,林峰看到了光禿禿的坑道。
萬物凋零。
在這坑道之上,充滿了一種乾涸過後的黑色固體,林峰撫摸了一下這些固體,在上面嗅到了一種腥臭味道。
他終於在底下見到了一些「釘子」。
這明顯不是普通手段鑄造出來的青銅釘子,林峰甚至還看到了掛在了上面的屍體。
應該就是上一次齊國來的這些人。
和「徐姓方士」,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林峰也不知道徐姓方士是不是真的姓徐。
徐淼,這個採藥人是漢代誤入其中的可能性,很高。
林峰在觀察這些屍體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周圍傳來了古怪的聲音。
他轉過了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不斷的抽幀,搖擺的臉。
她用一種林峰看不懂的情況快速的爬下來,來到了林峰的身邊,不過沒有進攻,她的目標,也是底下!
林峰:「……」
「三星堆文創臉女士」。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上面爬了下來,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背後,是一個打開的豁口。
以她的嵴椎為缺口,像是一個口袋。
在這豁口裡面。
林峰看到了數不清的臉龐,這些臉龐上面憤慨和惡意,幾乎要衝破天穹。
林峰看的一挑眉,是外面的那些冤魂。
就算是林峰,見到了這個場面,都想要一潤了之,怎麼的,雙雄合璧?
往下看了一眼,林峰打算鬆手,「三星堆文創臉」女士見到了林峰,這一次她沒有撲上來就斗,恰恰相反,她一陣抽搐之下,脖子之上出現了一張臉,這張臉在說話,林峰聽不懂。
這裡可沒有遊戲之中的翻譯。
周穆王時期的話,林峰一句話都聽不懂,不過不重要了,對面急了。
魂魄直接說,一種超過了語言的方法,聽到了這話,林峰有些訝異的看著她的這張臉。
「可以。」
對面提出要求,林峰同意,
林峰看著這位「三星堆文創女士」,發現他猜錯了,這位女士,準確的說是「蠶」,她是蜀中土著。
她不是周穆王的人,恰恰相反,她才應該是這裡的主人,後來和周朝的軍小股方士帶領的軍隊作戰,戰敗,自己的族群和人,都當做了戰利品。
很可惜,周穆王的手段並不足以徹底鎮壓「蠶」,周穆王也沒有殺掉她,而是選擇從她的嘴巴裡面得到一些消息,在建造的過程之中,周穆王的軍隊,忽然就撤退了!
這個撤退是如此的快速和焦急,以至於她都沒有想到,但是她的確是沒有辦法離開這裡。
她的一部分神魂,被放到了「門」裡面,不得合一。
林峰覺得自己可以還原一下事情的經過了。
至於這裡。
這裡曾經是蜀中這個部落的祖地。
在這裡,曾經是一個叫做嫘的部落所棲息的地方,後來嫘這個部落,遷徙離開。
留下來了這裡,嫘祖部落遷徙之後,新的部落誕生。
就是「蠶」所在的部落。
嫘祖部落的離開,很奇怪,嫘部落的離開,不是因為這裡生態惡化,恰恰相反,「蠶」部落在嫘部落離開之後,從他們殘留下來的「蠶室」之中,挖掘出來了一些嫘部落留下來的技術。
很快就壯大了起來。
也就是說。
先有的此地,曾經有過嫘部落,再有周穆王征伐犬戎,在這裡建立一個寶庫,並且將「蠶」部落消滅。
這個過程,就連「蠶」都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蠶」部落在深山之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軍隊根本就進入不了深山。
打了「蠶」部落一個措手不及。
隨後,有齊國的這些「科考隊」進駐這裡,活下來一個人,再然後,就是塤老師這些人前來。
至於說底下的什麼情況。
蠶也不知道。
這些消息,林峰都皺起來了眉頭。
不知道不是一件好事情。
林峰在上面見過蠶,要是說一個長十米左右,身上的絨毛,和鋼絲一樣,並且口器可以嚼碎鋼鐵的玩意兒,是春蠶的話,這裡可能就是嫘部落曾經的駐紮過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面對的是什麼。
輕輕鬆了手,他也繼續往下走,天珠的氣息在朝著下面蔓延。
不能再多在這裡等待了。
因為林峰心裡清楚,他的陣旗撐不住多少時間,這鎮魔術,在離開之前,不管底下有什麼,藉助整個大鼉鎮魔術,多少也能阻下面的人一阻。
很快,他們就降落到了七百米的地方、
在這個高度上。
林峰可以看到底下的宴飲場面了。
密密麻麻的人,好像是螞蟻,他們羅列在兩邊。
舉世飛升。
「徐姓方士」說的沒錯,這的確可以算得上舉世飛升了。
至少有四百餘人。
四百多仙人。
就是因為見到了這個場面,一時之間,林峰有些難以言喻的難受。
這是兩種衝擊,衝擊在一起的場景。
美的衝擊,還有對於死亡本能厭惡的厭惡。
他看的十分清楚,「徐姓方士」所說的屏風。
從這個角度,是看不到屏風的。
這個宴飲的格式十分的離奇,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宴飲這個事情,都是帶著一定的社交需求的。
所以主座,一定是在最顯眼,最容易叫人看到的地方。
底下的宴飲場面也是一樣。
北高南低,越是高處,這些人的地位就越高,這些人,越是靠近北面,也就是人上人,是穿著絲綢的衣服。
衣服很華貴。
越往底下,剩下來的人,衣服就越是破爛。
到了最後,這些「仙人」的衣服,就變成了破爛。
連裡面的骨頭都露了出來。
差不多三分之二階段,到了尾部,仙人的質量就更加的不堪,看起來就是穿著青銅衣服,並且全部都腐朽的「垃圾」。
他們眼前的桌面,全部都朽了。
堆積在一起,成為了屍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高台。
高台上,蟲玉包裹著一具女性屍體,在這個距離,林峰能夠看到她,她的臉上是帶著面具的,只不過她的面具比之於旁邊「蠶」的面具,要顯示的更加的,「曖昧」。
是一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曖昧」面具,林峰也不是藝術都不懂得欣賞的人,恰恰相反,他在做儺面,並且掌握到了「意」的時候,他對於藝術的美感,已經有了自己的理解。
所以他可以看得出來。
這個蟲玉包裹的屍體,她不太符合林峰知道的,人體的樣子。
它更像是,一隻大蟲子。
長著人的臉。
他看著底下的這場面,血色的豎眼都快要透露出血,混沌之中,林峰甚至感覺到了「功耗上線」。
他感覺在眼睛裡面,他觸碰到了更深層次的封印。
這一次的封印,仿佛是一些古怪的法籙。
他可以模模湖湖的看到空氣之中出現了一些什麼。
但是就是看不穩。
想到這裡,林峰又找到了一個節點,陣旗落了過去,這一次,剛剛落下,陣旗就發出了「吱呀」的聲音,整個陣旗像是麻花一樣,扭曲了!
『要加快速度。』
【觀氣法眼】一直是滿負荷使用的,他待在上面的時間,第二性命種子的生命比就達到了百分之七千。
在這種時候,林峰一點都不想珍惜自己的精元。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底下的這個宴飲場面,看起來應該是「凝固」的。
如在琥珀之中,這裡的所有人,全部都凝固在了某一個時間段之中。
並且整個宴飲,其實就是一個大T型。
T。
兩道焦點的位置,就是林峰看到的高台,高台之後,就是屏風,整個屏風,至少是有五十多米。
在T字型的周圍,是兩個巨大的殉葬坑,殉葬坑之中不是活人。
這是林峰第二次見到殉葬坑裡面,有非人的骨骸。
這些骨骸很龐大,以這個比例尺去看,韓教授的畫裡面場面,也不算是離譜。
現在的問題是。
他需要加速了,要是速度還不夠快的話,他落下來的陣旗,就沒有一點作用。
林峰看的很清楚。
這個「凝固的宴飲」,並不是哪裡都能進去的,這裡有一條道路。
也需要只有他能看到。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看到史官的眼睛。
史官呢?
林峰鬆手,快速的攀岩下去,這裡沒有任何阻攔,林峰在坑壁上見到了大量的屍體,這些屍體應該都是上一次齊國的方士,他們都死在了這裡。
林峰沒有顧忌這些屍體,終於落在了地上。
往上看了一眼,肉眼可見的陣旗,此刻幾乎要化作廢鐵。
裡面的「意」,從陣旗的紋路之中滲透出來,硬生生對抗地氣。
「還有兩根陣旗」。
林峰深感時間不多,幾乎要化作一道風。
但他掀起來的風,並不能影響到周圍。
連旁邊人的衣角,都漂浮不起來。
那一條道路,其實嚴格的算起來,是一條通往「屏風」的道路,這一條大路,似乎就是為了叫所有人看到屏風上面畫著的是什麼,叫人瞻仰,叫人明白。
林峰朝著前面走了過去,凝固的時間之中,除了他和旁邊的「蠶」,沒有人有動作。
那些人,沒有帶著面具,但是他們的樣子,脫水,器官掉落,還有明明已經死去,卻嘴角還掛著的「喜意」,叫人十分的不適。
蠶也跟著林峰,兩人往前走,林峰觀察周圍的「仙人」,男女都有,在他們的面前盤子裡面,分不清楚是什麼,餐具之中的食物早就化作了黑色的絮狀物質。
認不出來裡面曾經是什麼。
林峰也知道,蠶和他一起來下來,一定是為了尋找什麼。
大家都心懷鬼胎。
奇怪的是,蠶起碼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出格的打算。
林峰和她都來到了屏風前面,看到了上面記載的故事,天珠的氣息到這裡也斷了,叫人不明白,它要找的地方是到了,還是斷了!
這是一幅完整的「天母宴飲圖」,上面的故事算不上荒謬,但是絕對的離譜。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上面,拿著十二面骰子的「徐姓方士」,看到了骰子又開始轉動。
他喃喃自語說道:「到了,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