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瓮打開的封口之中,流露出來了如同母親的乳汁一樣甘甜的液體,它又像是捕蠅草之中的蜜汁,引誘著外面的人,回歸母體。
又像是捕蠅草,吸引著蚊蟲進入其中,消化乾淨。
嗅到了這奇異的味道,林峰此刻格外的清醒,他知道這是婆婆消化乾淨了裡面的煤精,開始物色新的獵物。
這是一件好事情。煤精可能已經變成了他想要的畫皮,他只需要站起來,將裡面漂浮著的畫皮拿出來,披在身上,就可以完成欺騙鬼神的操作。
不過壞消息就是,婆婆沒有了新的獵物。
她看上了這個屋子裡面,唯一的活物。
林峰自己成為了婆婆的獵物。
她已經喪失理智,不認識林峰了。
那些汁液緩緩地從銅瓮上掉落下來,散發出來格外濃烈的香氣,林峰不想要和銅瓮之中的婆婆為敵,所以只能苦一苦這南洋的土著邪物了。
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風吹開了沒鎖的多嚴實的窗戶。
他知道,外面一定有東西在等著他。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隨著他的窗戶洞開,過了差不多幾個呼吸的時間,隨著外面飄來香草和晚風的味道,窗戶外面,那一顆林峰見過的女人腦袋漂浮了過來,看著窗戶打開,她像是得到了進入的許可,施施然飄了進來。
雖然耷拉著大小腸子,心肝脾胃腎,可是她的樣子還是極其的嫵媚。
像是一顆大水母。
林峰沒有寧采臣之志。
我對於你們這些奇怪老哥沒有興趣。
你長的一點都不三次元。
他看著此物,長吐一口氣,心中默默感恩龐蒂雅娜。
他「誘惑」著這南洋的邪物靠近自己,看著她貼了過來,隨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腦袋,將她按在了銅瓮上,一個翻滾離開,單手掛在了浮腳樓外面。
在離開之前,他看到隨著邪物靠近銅瓮,銅瓮表現出了和他在旁邊時候,截然不同的反應,大量的汁液好像是沸騰的黑色惡水,從裡面噴湧出來,將邪物包裹的乾淨,隨後回到了銅瓮之中。
就像是底下的死亡蠕蟲,從自己的容器之中噴了出來,一擊必殺之後,回歸安寧。
一切都在兔起鶻落之間。
邪物消失不見,銅瓮也不再發出醉人的香味。
相比較於煤精進入之後的大動靜。
這南洋邪物進入銅瓮的動靜,就顯得微乎其微了。
它甚至都沒有怎麼掙扎,在銅瓮的銅牆鐵壁上,就出現了一張臉。
林峰這才回到了浮腳樓之中,他的目光望向了五叔的浮腳樓,這一次,五叔的浮腳樓裡面傳出來女人的尖叫,聽起來像是歡愉的尖叫,除此之外,整個浮腳樓群,什麼動靜都沒有。
沒有獵槍露出來。
五叔也沒有開燈。
五叔似乎在享受生活。
除了火把籠罩的巡邏之地,其餘的地方,一片黑暗。
那些巡邏的人也沒有看到林峰——林峰沒開燈。
在這樣的奇異靜謐之中。
林峰感覺到了一種大心悸。
這種心悸來自於——天上。
林峰抬頭,看到了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夜晚的南洋天空之上,飄蕩著數不清的惡魂,這些惡魂穿著襤褸的衣衫,在月光之下,從這邊飛過來,從那邊飛過去。
它們身後似乎拉扯著一片又一片的黑雲,像是黑野豬渡河,爭先恐後的朝著這邊蔓延過來。
吞噬南洋的這塊土地。
林峰眺望著這些惡魂,那些惡魂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他們的視線集體往下,就此一下,惡意籠罩此處,到處一片陰晦。
林峰已經低下了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將自己「炮」進了眼前的浮腳樓裡面,堪堪躲開了黑暗降臨。
這才是南洋夜晚真正的黑暗。
林峰死死的鎖住了所有的窗子,點燃了火燭。
周圍的浮腳樓對於這忽然傳出來的聲音,早已習以為常,對於南洋夜幕下的種種詭異,他們並不能看到。
看到了安靜下來的「銅瓮」。
林峰小心的打開了銅瓮。
阿婆這一次沒有襲擊他。
她沒有出現在銅瓮之中。
林峰看到了濃稠的黑色液體之中,漂浮出來的一張畫皮。
林峰用樹枝將此物撈了出來,隨即,被樹枝攪動的液體表面,浮現出來了一張臉龐,看起來就像是婆婆的臉,那張臉凝視著林峰,不過很快就縮了回去。
她吃飽了。
消化期間,銅瓮是沒有攻擊力的。
林峰將銅瓮再度封上。
就算是銅汁,也封印不住這個銅瓮,看來婆婆也不知道她進入了銅瓮,這法器竟然還會有這樣的變化。
林峰抖了一下畫皮,這皮革看起來不大不小,大約是有人的手掌那麼多。
要他披滿全身。
人手掌這麼大的一塊畫皮,一定是不夠的。
他將此物甩了甩,朝著自己身上一披。
這畫皮頓時就在他身上瘋長了起來,剎那之間,林峰就感覺自己被此物包裹住,那種感覺,有些像是……
他失去了命格時候的樣子。
林峰「人間透明」了。
林峰眼前一亮,他拿起來了手邊的火銃,按照道理來講,他手上的這件火銃,應該是可以被修好的。
要是如此,那他其實可以穿上此物開槍的。
在自己有命格的時候,林峰可以開火,但是開火之後,後患頗多。
上幾次他沒有去過李家祠堂。
故而,他的命格還是自己的,他開火之後,反噬如排山倒海,但好在不久之後他就死了,沒難受多久時候。
相比較於他受到的致命傷,被媽祖娘娘絞死,被看不見的敵人吞入旁邊的陰溝裡面消化,開火銃的後患,小的幾乎不能再小。
所以他穿上了畫皮。
連後患都沒有。
就可以為所欲為。
前提是,他要修好火銃。
它之所以如此強大,是因為它的丹丸,是當時國朝的道士,花費了大量的心血製造出來的寶物。
但是火銃進了水,林峰可能需要一個巧手匠人,將火銃修好。
能不能對付五叔。
林峰不確定。
不管這件東西對於五叔有沒有作用,他都要嘗試一二。
他可以感覺得到,五叔對於他極其的器重和看重,越是如此,林峰越是著急積蓄力量。
總是要將自己這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才能看看,是否可以對抗未來的風險。
他開始修煉,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
天還沒有亮乾淨,林峰再度聽到了哭嚎的聲音。
下樓之後,林峰感覺今天的空氣,掛滿了水珠,他像是穿梭在雨幕之中。
樹木,大雨,蟲子。
要素拉滿了。
他感覺到了遊戲的惡意。
不出意料,又死人了。
這一次,死的人不僅僅是來了這裡的貴客,還有好幾個打手隊的人,他們的屍體,像是被猛獸啃食了一樣,屍體血肉模糊,叫人看一眼,就不想要再看。
光是看屍體的樣子,就叫人遍體生寒。
死了三個人。
和尚在一邊做法事,其餘的一些人拿著盆子,一邊潑水,叫血液從磚縫裡面滲下去,一邊將一些草藥放在屍體旁邊,為這些屍體槓夫。
五叔臉色鐵青,大發雷霆,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殺了,有人在他身邊低低的匯報情況,說這些人都是被長毛疣豬吃掉的——南洋這邊的長毛疣豬極其暴戾,它們長著肉食動物一樣的牙齒,嘴巴兩端都是獠牙,可以輕易的刺穿人類的大腿動脈。
五叔說要建立一個狩獵隊,最近對旁邊的長毛疣豬進行清剿。
林峰裝作沒有看到五叔這雷霆大怒的樣子。
他這個樣子,有幾分是真實的呢?
雖然林峰見過長毛疣豬,南洋的長毛疣豬,它們皮糙肉厚,除非是用長矛或者是陷阱將它們抓住,它們是會瘋狂的糟蹋一切,莊稼,種植物,人類,五叔獲得了這裡之後的第一時間,就是叫人去狩獵這些畜生,可是這些畜生過來的話,聲響是很大的,它們是怎麼進來的呢?
在布置完了這裡,安慰了其餘人之後,五叔走了過來。
「這裡原本叫做豬芭拉。」
五叔站在林峰身邊,穿著牛鼻子短褲,上身只穿著一件褂子,一根辮子也沒有剪,阜口商會的人也不剪辮子,他的身上有很多新鮮的抓痕,很容易叫人以為這是昨晚歡愉的痕跡,林峰看了一眼自己五叔身上的傷痕,輕輕嗅了一下,就知道事情不對。
縈繞在傷口深處的,是屍臭……
雖然洗過澡了,但是味道還在。
五叔昨天晚上,絕對是在做別的事情。
林峰不動聲色,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問道:「這裡叫做豬芭拉?豬芭拉是什麼意思呢?」
他想到了原始森林裡面,伽馬蘭說的豬芭拉,聽聞這裡就叫做豬芭拉,他並不驚奇,反而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你知道豬芭拉是什麼意思嗎?」
五叔繼續說道,林峰搖頭,五叔解釋說道:「豬芭拉的意思就是,原本這裡的野豬巢穴,野豬就像是石榴一樣密集,遍布整個豬芭拉,占據這裡的寶地。
就是因為如此,這一片沃土沒有人覬覦,阜口商會的歸家也曾經試過,結果死了一批人之後就縮卵了。
後來我接手了這地方,將這裡的野豬殺了不少,驅散了其餘的野豬,但是叫我沒有想到的是。」
說到這裡,五叔繼續抽了一口雪茄說道:「這裡的野豬,真的好像是石榴籽一樣,深深的耕進了這裡的沃土深處。
我殺了多少,第二年就會有多少野豬從別處過來,這裡的河流就像是它們母親的乳汁一樣,它們離不開這裡。」
五叔毫無素質的「hetui」了一下,吐出來了一口濃痰,落在地上說道:「里格拉的雨季要來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格拉都不會有晴天。
阿峰,大的要來了。
豬芭拉的萬豬過河的日子要來了。」
林峰點了點頭,他回到了自己的樓上,抓了一個打手,問他,當地土人的部落聚居地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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