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護法帶起了一陣風,鎖鏈在晃蕩,上師的屍體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不腐不朽,他是結跏跌坐,眼睛死死的閉住,坐在那裡,皮膚蠟黃。
直到來到鎖鏈上,林峰才看到,這些鎖鏈是從周圍牆壁上的「狻猊頭」中吐出來的降魔鎖鏈,這些鎖鏈上面都鐫刻著細小如螞蟻的佛咒,應該都是綠度母心咒,像是在加持這位上師。
它們共同出現於靈塔的最上方,林峰穩穩噹噹的站在了鎖鏈上,保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搖搖晃晃,在他的底下,就是爬來爬去的惡魔和昏暗的護法。
上師身邊,沒有咒音。
在打開盒子之前。
他特意朝著後面看了過去,看到了「切出來」的惡鬼。
就像是「賭石」的切石頭一樣,賭石在沒有切開外面的石皮的時候,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現在他切開了這塑像,看到泥土裡面是「屍體」,是失去了人類最大的器官——皮膚的惡鬼,他們似乎是將自己的皮膚化作了泥土,生存在裡面,保持了至少幾百年的生機。
那昏暗的護法降臨之後,也沒有將這血色的屍體如何,恰恰相反,林峰還見到這血屍身上流出來的大量煙霧被護法的昏暗扼止,它不再蒸發。
林峰的髒話堵在了嗓子眼,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這護法,護的到底是哪裡的法?
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好傢夥,您不會護了這幾年的法之後,就叛變投敵了吧!
您這濃眉大眼的……
林峰吞下來了接下來的槽,專心對抗眼前。
好在加馬蘭說的沒錯,護法吃飽了之後,就不會有多少攻擊性,它在巡視了一遍之後,沒敢靠近林峰這邊,就消失不見。
那種昏暗的光芒消失之後,林峰發現,就連地下亂爬的惡魔和屍體,也隨著那件東西,消失不見。
護法也吃掉了那些土裡出現的惡鬼。
留下來了上面的泥塑和裡面的屍體,林峰見狀,覺得荒謬。
都是從泥土裡面出來的東西,難道這些惡魔還有階次第之分?
被切出了泥土的「人」,在失去了泥土的庇護之後,很快就死掉了。
趴在地上,沒有動靜。
其餘的三個塑像,察覺到了「同伴」的死亡,一個個將眼睛閉上,不再注視林峰。
看上去,不和林峰一般見識。
他們對林峰這個攪屎棍,視而不見。
林峰這才拿起來了眼前的寶盒,仔細端詳了一下,除了寶石之外,他在盒子的側面看到了一副畫,有些像是佛祖以身飼鷹的故事。
有些像,不確定,再看看。
打開寶盒,不出意料,打不開——這種寶盒,林峰琢磨了半天之後,在一個類似於鷹嘴的地方,嘗試滴落了一滴血,看看有沒有用。
沒有叫林峰失望。
滴落了一滴血之後,寶盒還真的發出了「卡噠」一聲,打開了。
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這種寶盒,一般是用來盛放經書或者佛寶的,林峰當著上師的面打開了這件東西,就看到了裡面的寶物——一本還算是厚重的銅板書,靜靜的陳列其中。
盒子裡面沒有陷阱。
林峰長出一口氣,見狀,再度看了一眼上師,想要看看上師有沒有生氣。
這一看,林峰的眼神就和上師撞擊在了一起。
林峰呼吸窒了一下。
上師看起來,有些生氣了!
林峰記得很清楚,在他剛剛上來之前,上師的眼睛絕對是閉著的,不像是現在,上師的眼睛睜開直勾勾的睜開,看著他。
林峰嘗試著動了一下手裡的寶盒,發現上師看的的確不是寶盒。
上師看的就是他!
上師的眼神很奇怪,不是有神或者無神的區別。
在林峰看來,上師的眼神是一種很古怪的「無」,是一種「空」,他的眼睛這個器官,和正常人使用眼睛這個器官的初衷並不一樣,上師觀察人,用的絕對不是眼睛這個器官,之所以現在有這個「看」的動作,這只能算是一種生物還未遺忘的「本能」。
【劍心通明】有些示警的意思了,但是他【不屈】沒動,這說明他並沒有受到蠱惑、壓抑等等負面情緒的攻擊。
說明上師只打算撕碎他,不打算騙他。
林峰見狀,索性打開了寶盒之中的銅板書,開始默寫記憶。
這是一封奇怪的書信,上面的文字,林峰不認識,但是他大約能夠看出來,這些文字,像是帝師八思巴主導的八思巴文。
在這文字的旁邊,還有巴利文注釋。
應該就是八思巴文了。
至於這後面的巴利文注釋……
這就不是唐朝時候的場面了。
這差不多蒙元時期留下來的東西,那個時候的蒲甘王朝雖然存在,但是快要到晚期,處於傀儡時期,整個蒲甘王朝,群魔亂舞。
這個塔葬,是蒲甘王朝末期的建築麼?
那土人說的話——從寺廟之中出現的高僧,怕也是假的。
八思巴文流行的時代很有限,差不多就是一個世紀左右。
八思巴文,就是見過湘西升仙寨的那位蒙元國師八思巴的產物,是當時的君主忽必烈,叫八思巴研究的文字,用以代替當時的蒙元文字,的確是流行過一段時間,後來又重新埋入土中,不被重用。
看著這些八思巴文和巴利文注釋,林峰的臉色都苦澀了起來。
壞了,丈育了起來。
一個都不認識。
他只好快速的翻閱這一本銅板書,強行將上面的一切,全部都烙印在大腦之中,確定自己回去之後還可以清楚記得這些文字後,這才放下來了盒子和銅板書。
這就是修行的好處。
林峰之所以記得這麼快,是害怕他因為偷拿了佛爺東西,被佛爺一降魔杵打死。
這種事情,說不準的。
林峰的風不斷的牽掛在上師的身邊,在背書的時候確定上師的動作——要是有動作的話,林峰可以第一時間跳起來跑,他打算原路返還,其餘的七根蜘蛛腿裡面有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他來的那一條路是痋術,這就夠了。
已知比未知好多了。
確定自己可以記下這些,林峰就看到原本安穩坐著的上師,已經對著他伸出來了一隻手。
在他的手裡,是一張鞣製好的皮革,就像是他要將自己手裡的皮革遞給林峰。
自然,也有可能還是他打算這一隻手捏死林峰。
不過看上師長出來的犬齒,還有密密麻麻長出來的黑毛,林峰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上師快要變成粽子了,估計不會那麼友善。
說實話,林峰不怕上師變成粽子。
林峰怕的是上師變成粽子之後,他鎮壓的這些妖魔鬼怪,都破土而出,這還是「真·破土而出」,要是他們真的破土而出的話,林峰覺得自己怕是爬不出去。
更重要的是,他不明白是自己拿了上師的寶盒還是做了什麼事情,叫上師屍變?
來不及搞明白這些事情,林峰抓住了皮革,往自己身上一塞,朝著底下就跳了下來!
在此期間,很短的時間之內,上師的皮膚開始不斷的掉落下來,就像是「乾燥的牆皮」,「泥塑的假人」,上師的皮膚長出來了頭髮之後,就開始不斷的脫落,露出了底下的泥土坯子。
艹!
一種植物!
林峰狠狠地罵了出來,知道自己又猜錯了。
他在進入這裡的時候,還是受到了土人傳說的影響,哪怕推翻了許多猜測,但還是先入為主認為是這裡這個布局是上師用塔葬,鎮壓住了這裡的妖魔鬼怪,可是他猜錯了,這人壓根就不是上師。
這他娘的是這裡的妖魔鬼怪本尊!
這裡的八腳蜘蛛的腳,不是輔助,而是鎮壓的主力。
要是這樣說的話,一切都可以說的通了,怪不得這裡的護法只對付他這樣的人,怪不得這裡的上師,是在這奇異的鎖鏈之上,這鎖鏈不是護法,這是禁錮!
原來他才是不懂事的闖入者!
我才是來者!
林峰遭不住了!
在這裡雖然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暫時),但是他十分清楚,這裡絕對大有問題,不能久留。
從上到下,都透露出來一種奇異的詭異感覺,不管是吐蕃——南詔——南洋的民俗傳遞路線,還是今天他看到的這一切——以葬禮的角度來看的死而復生,都叫林峰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特別是自己從土裡面切出來的「屍體」,還有將自己埋在了靈塔之外的屍體,這些無不顯露出來了一種很怪的事情。
當年這裡發生過的事情,絕對和這些土人嘴巴裡面說的事情,完全是兩種情況,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和奇異的葬禮風俗扯上了關係。
他從最上面的鎖鏈直接跳了下來,差不多有十五米左右,正常的人怕是早就摔死了,可是林峰的體魄加上風,再加上自己腳下的【山蜘蛛靴子】,叫他安穩的落地,隨後一個就地滾動,就朝著來的路上沖了過去。
已經賺了,再留在這裡反而沒有必要。
「上師」身上的皮膚,像是皮屑一樣不斷的落下來,林峰迴頭看了一眼,發現「上師」的皮膚繼續召喚自己家的「懶護法」,他看起來是想要和其餘的魔鬼一樣,從鎖鏈上面爬下來,四肢攀拿,就像是一隻野獸,沒有什麼理智。
林峰護住了自己的腦袋,用力的撞向了眼前的石牆。
隨著他的撞擊和鎖鏈的不正常抖動,終於,從最上面的狻猊嘴巴之中,流出來了火油,開始劇烈的燃燒起來。
桐油烈火!
林峰人都麻了。
你擱這兒強行末法時代呢?
神鬼時代,你不用法術、咒術就算了,用火油算是什麼壞事,在這樣的半密閉空間,你確定這些泥人會呼吸?
他們會呼吸道灼傷感染死亡?
他們不會呼吸,進來這裡的人是要呼吸的啊。
我看你是不想要對付這些泥人。
你是想要對付進來降妖除魔的人吧!
這是「關門打狗」啊!
雖然是我罵我自己,不過林峰還是闖出來了一條路。
石門果然被鎖上,不過好在林峰撞擊了幾下,石牆沒問題,它的連接處出現了很大的縫隙,轟然倒塌!
只此一下,林峰見到了另外一個通道,這個通道,死氣森森,周圍也沒有什麼壁龕,這裡的路,似乎是通往幽冥之所,幸好這是八腳蜘蛛,不是六腳蜘蛛,不然林峰可能會想的更多。
路變了?
往後面看了一眼,上師已經動身了,桐油火焰對他果然沒有什麼傷害,他身上的皮膚掉落的更多了,隨著掉落的人皮越來越多,林峰看到那些原本自己挖過來的屍體,自己堆砌在牆裡面的屍體,一個二個都從裡面爬了出來。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屍體,對於林峰來說,這些屍體還真不算是什麼,林峰看到,那些原本「死氣沉沉」的土壤,在上師活了過來之後,全部都開始活轉,像是變成了洪流,朝著他慢慢的瀰漫了過來。
這些土壤才是最可怕的玩意兒。
林峰的左眼看到影影綽綽的兩個世界,似乎重疊在一起,後面的屍體追逐了下來,林峰索性閉上了眼睛。
【不屈】展現出來了奇異的作用,那些痋術坯子,對他持續的進行精神的攻擊,這是一件好事情,林峰閉上眼睛之後,他踏上了這黑暗的道路之中。
後面洪流滾滾。
林峰別無他途。
他將火銃拿了起來,三顆丸子倒是都能用,但是火銃本身不可使用,這就很離譜。
您都能用此物屠殺鬼神了。
您不能在上面鐫刻一個避水咒麼?
就離譜。
有些玄幻,但是不多。
林峰閉著眼睛朝著外面走了出去,按照那些痋術的威脅度,穩穩的走在現實存在的那一條路上。
至於說那虛幻的一條路通往哪裡。
林峰是一點兒都不打算知道。
愛往哪兒往哪兒吧!
……
原始森林之外。
五叔抽著洋人送的雪茄,褲子上還有剛剛乾涸的血跡。
污黑的顏色。
有西洋人站在他的身邊,他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
他用極其不熟練的語言說道:「papa,你的動作應該收斂一點了,要是你再這樣下去的話,總督會生氣的。」
五叔一點都不緊張,他一邊抽菸一邊說道:「不不不,總督遠在天邊,他是不會管我們這些小螞蟻的,生氣的不是總督,是你,你害怕這邊的事情,你包庇不了。
你害怕被總督知道你在這裡和我合作,一起將這裡的豬仔和土人都殺掉,並且截留下來大量的物資。
你怕的是這個。」
聽到這裡,西洋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要記住你的身份,papa,就算是你們阜口會館的館長,也不敢和我這樣說話,你在幾年前,也不過是一隻豬狗不如的豬仔罷了!
你們阜口會館的館長說的對,你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就是一條危險的鬣狗,和你在一起,隨時都會被你咬一口。
我提醒你,papa,我們可以給你這裡的墾荒權,也可以收回這裡的墾荒權,不要妄圖和我們對抗。
和我們相比,你只是一隻可憐的東方豬仔罷了!」
西洋人威脅五叔,唾沫都到了五叔的臉上,五叔並不在意:「時間差不多了,就是這一個月時間,一個月過去之後,你和我的願望都會完美完成。
到時候,你和我,都不用害怕總督了。
還記得我帶著你看過的東西嗎?
你不是也嘗到了那件東西的好處嗎,看看你鬆弛的皮膚,看看你早就起不來的襠,你不是覺得年輕了這麼多歲嗎?
你也得到了好處,食得鹹魚抵得渴,你吃白飯,有吃白飯的工事,吃豬紅,就要有吃豬紅的打算。
沒的選的。」
西洋人聽到這裡,臉色終於好了一些,他恨恨的看了一些眼前的場面說道:「papa,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擦屁股了。
事情做得乾淨些,要是被人發現,你就自己和執法官解釋去吧!」
說完了之後,他憤憤不平的離開。
五叔看著離開的此人,吐出了一口煙氣,不屑的笑了起來。
他身後的打手看起來臉色都有些不對,看樣子的都想要嘔吐的樣子,五叔什麼話都沒說,就是看著眼前的原始森林,示意手下的人加快速度。
他背著一桿獵槍,他的前面是大量的獵犬,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大河,濁浪滔滔,上面飄著老幼婦孺的屍體,鱷魚和其餘的勐獸藏在其中,大快朵頤。
濁浪兩岸的奇花異卉,分外的鮮艷。
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片血色的海洋。
五叔在西洋人離開之後,毫不在意的將自己的雙管獵槍抵在了一個女人的腦袋上,那個女人的恐懼的大喊,不遠處的男人不斷的求饒,五叔不為所動。
他一槍打掉了女人的腦袋,隨後又將男人殺掉。
「將這裡面的女孩都帶回去,綁在樓裡面,直到她們自己願意去g館為止!」
五叔嚴酷無情的說道,在他黑色的童孔之中,在這河流的下方,一隻大蟒蛇張開了嘴巴,
那隻大蟒長得很像是在五叔頭頂的那隻大蟒,這一隻大蟒不斷的來往水路上,將自己吞掉屍體吐出來。
五叔看到解決了這裡的事情,用力的緊了緊獵槍,抓著獵犬說道:「好了,我要去救那小崽子了。
這一場大戲,少了這小崽子,還真是不行。」
手下的打手壓過來了幾名黑巫師,五叔將枷鎖套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像是驅使獵犬一樣驅使他們上前。
「快走。」
他用當地的方言喊道:「要是你們今天沒有叫papa滿意,那麼我敢保證,我會叫我的小可愛們將你的腸子從屁股裡面叼出來,要是他死了,你放心,我會把你們製造成長明燈,永遠等著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