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這兩個字我在蘇童鳶的嘴裡聽過很多次了。
我聽煩了,也聽厭了,更不想再聽了。
我本就沒指望這些所謂的親戚再來找我,和我聊那些近乎是蘇家恥辱的事。
要不是答應了靈溪過來坐坐,我恨不能立馬走人。
是,我承認當年的小姨對我很好,是外婆那邊對我最好的人。
可那又怎樣。
我媽沒離開蘇家之前不一樣對我很好嗎?
她還是我親媽呢。
包廂里的氣氛隨著我的「不近人情」變得尷尬,蘇童鳶不敢多說,生怕我和她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感情會因為這次特殊的碰面回歸原點。
她拉著中年美婦,小聲的嘀咕著,好像在勸說對方不能心急,要慢慢來。
而靈溪這邊,滿是笑意的看著我,盡顯無奈之色。
「那什麼,先坐吧,我通知服務員上菜。」方玟嫣擦拭著眼角,強行壓下臉上的失望,擠出笑容道:「有寧子最愛吃的香椿炒蛋和五香豆。」
「哇,小姨你偏心,就想著寧子愛吃什麼。我呢,我愛吃的你就沒準備嗎。」蘇童鳶故意嚷嚷道:「我的桂花糯米藕呀,我的三蝦豆腐哎。」
方玟嫣寵溺的撫摸蘇童鳶的馬尾,嗔怪道:「哪敢忘記你這個小機靈,你愛吃的我早就打招呼了。」
「還有靈溪大師。」
方玟嫣面帶恭敬道:「靈溪大師喜歡的金銀花餅,我特意以高價求購了幾份,等吃完飯帶幾盒回去。」
靈溪溫和道:「客氣了。」
「坐吧。」方玟嫣熱情招呼道:「我去前台一趟,你們先聊。」
方玟嫣走後,我百無聊賴的吃著桌子上的瓜子,蘇童鳶欲言又止道:「寧子,給點面子嘛,別這麼擺張臭臉面對我們。」
「就算你不把她當小姨,那當個朋友行不行。」
蘇童鳶小聲道:「你來京都的消息我一直瞞著他們,外公外婆舅舅他們是不知道的。」
「小姨是無意間看到你給我發的簡訊,這才知曉你來了京都。」
「我又不能騙她,只好老實交代了。」
蘇童鳶起身給我倒水道:「你別把每個人想的和媽一樣。」
「媽為什麼這麼絕情我不清楚,或許,或許她也有苦衷。」
「但我們,我們心裡都惦記著你,也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撇清關係。」
蘇童鳶將茶水放在我的面前,順手幫我剝起瓜子米道:「前幾天,就是我被媽關禁閉的那一陣,我和小姨偷偷去了桃山村。」
「去幹嗎?」我扭頭問道。
蘇童鳶神情悲哀道:「去拜祭爺爺,給他燒了點紙,陪他說了會話。」
「然後躲在院子外偷偷看了會。」
「我看到爸坐在屋檐下修理鋤頭,敲敲打打。」
「他老了許多,前面的頭髮都白了。」
「我看到奶奶在廚房做菜,顫顫巍巍的,時不時的低頭嘆氣。」
「我猜她一定是擔心你的安危,牽掛你在京都過的好不好。」
蘇童鳶帶著哭腔道:「寧子,對不起,我不能進去和他們相認。」
「我來京都的那一年和媽有過約定,我可以頂著蘇家的姓住在陳家,是陳玄君的繼女。」
「可以偷摸著給你們打錢,想辦法彌補你們。」
「但我絕不能不顧陳家的臉面,光明正大的回歸蘇家。」
「媽說了,如果我想你們平安無事,就必須這樣做。」
「否則……」
蘇童鳶雙手緊握,語露恐懼道:「否則陳家會拿你們開刀。」
「恩。」我恍然點頭,心裡透亮道:「除了你,外公外婆那邊也應該一樣有過這個約定。」
「是的。」蘇童鳶喃喃道:「陳家是京都聲名顯赫的大家族,陳玄君更是陳家家主。」
「在他們眼中,家族的臉面是極其重要的。」
「陳家家大業大,勢力更大。」
「我不能不管不顧由著性子做事,從而連累你們。」
蘇童鳶說到這,幽幽吐了口氣道:「天上人間那次,媽之所以罰我面壁,正是因為我在陳家人面前保護你,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了自己蘇家身份。」
「好在你有溪溪護著,不然你那天肯定走不了。」
蘇童鳶心有餘悸道:「事後陳玄君和媽大吵了一架,如何商議解決的我沒聽到。」
「但媽警告我了,從此以後不許和你再有接觸。」
「準確來說,是不許當著陳家人的面和你接觸。」
我冷笑道:「你應該聽她的話,和她一起維護住陳家的臉面。」
「我姓蘇,不姓陳。」蘇童鳶被我陰陽怪氣的語調刺激到了,氣呼呼道:「寧子,我希望你能體諒我們。我們和媽不一樣,是夾在中間最為難的那個。」
不待我反駁,蘇童鳶繼續說道:「如果你非要和我們計較這些,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考慮清楚了回答我,不許撒謊,老老實實按照心裡想的去說。」
「行,你問吧。」我點頭道。
蘇童鳶放下手中的瓜子,認真看著我道:「如果當年被媽帶走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會怎麼做?」
「是聽從媽的吩咐不和我們聯繫,還是隨性而來。」
「換位思考,不只是我,外公外婆,舅舅小姨,都是如此。」
蘇童鳶眸子清澈道:「這些年你過的很苦,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些想著你的人或許過的更苦。」
不得不說蘇童鳶的問題把我難住了。
我從未想過身份互換,也沒想過在陳家的「壓迫」下,他們這些身在天堂的人還會記得我這個桃山村的「野種」。
所以我沉默了,無言以對,啞口無言。
我捧著茶杯細細的想著,想著如果蘇童鳶留在了桃山村,我應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
「別想了,以你重情重義的性子,你的選擇百分之百和童鳶一樣。」靈溪替我回答道:「你剛來京都的那會我就提醒過你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你心懷怨氣很正常,換成是我,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接受這些從天而降的關心,曾經的親人。」
「你發自內心的懷疑,質疑,不敢相信。」
「因為你媽對你的絕情狠心讓你下意識的將他們當成一類人。」
靈溪伸手將我面前的瓜子殼掃進垃圾桶道:「別急,這才第一次見面,給自己多一點時間慢慢考慮。」
「或許某一天約你吃飯的不是別人,而是你媽呢?」
靈溪破有深意的笑道:「世事難料,沒人能猜到以後的事。」
我試探道:「師傅,您話裡有話呀。」
「有嗎?沒有吧。」靈溪可愛的歪著腦袋,岔開話題道:「吃完飯我帶你去京都崑崙總部坐坐,和那些負責人認識一下。」
「以後若有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你可以讓他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