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敢做不敢當

  離開了藏書閣,在胡英安排的兩名雜役弟子的攙扶下,我慘兮兮的回到主峰大殿。

  季青禾正在殿內打掃衛生,見我捂著腰緩慢走進,她笑嘻嘻的迎上來道:「喲,刻苦了一晚上,我們的蘇大俠回來了。」

  「這什麼情況?別人看書傷眼,你看書傷腰?」

  「還行不行了,二十歲不到,你竟然腰不好。」

  「蘇寧,你很虛哦。」

  她舉著雞毛撣子在我身上打了幾下,咯咯笑道:「好點沒,按摩的不錯吧。」

  我坐在靠椅上,示意兩名雜役弟子回去做事,將之前在藏書閣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季青禾深感震驚道:「你是被人踹的?」

  我苦笑點頭道:「你以為呢?」

  季姑娘懵逼了,在殿內來回走動道:「拿著我的身份令牌,還有崑崙弟子敢踹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說,姓誰名誰,哪個職位,我去剝了他的皮。」

  「敢欺負我師姐的男人,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吧。」

  季青禾氣的渾身直哆嗦,牙關緊咬道:「胡英,這混蛋幹嗎去了。」

  「胡英今天要去任武堂匯報,你別怪他。」我解釋道:「還有你的身份令牌,被我不小心落在二樓,記得派人取回來。」

  季青禾不理我,叉著腰走到門檻處大聲喊道:「李子,你去一趟執法殿,把周管事找來。」

  「桃子,你去通知杜師伯,黃統領,都叫過來。」

  「領命。」

  大殿外,兩道渾厚的聲音同時響起。

  季青禾眼神噴火道:「崑崙只有一個規矩,那便是崑崙門規。」

  「弟子間不成文的小規矩可以有,這是父親有意放縱的結果,其目的是要門下弟子互相攀比,彼此超越。」

  「有競爭,才有動力,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

  「其實不只是崑崙這樣做,其它五脈大多如此。」

  「但良心競爭絕不是給他們藉此行惡,搞的崑崙山烏煙瘴氣的藉口。」

  「故意陷害,不折手段的秋後算帳,以此達到個人目的。」

  「厲害啊,區區執法堂內門弟子,就在下面隻手遮天。而那一眾管事,竟然無人上報崑崙高層。」

  「瞞天過海,謀取私利。」

  「父親忙於氣運之爭的布局,忙於閉關破境。幾位長老同樣被雜事纏身,難以兼顧門中。」

  「這群光吃飯不幹活的混蛋,當真以為沒人管了?」

  季青禾怒不可歇的丟下雞毛撣子,坐到我旁邊道:「那,那個名叫胡韶菲的女弟子,怎麼就不知道把事情稟報採藥閣管事呢。」

  「讓管事為她做主,還她清白,豈會被小人奪了身子,落到今天的下場?」

  「可憐,傻的可憐。」

  我反駁道:「她一個外門弟子,你覺得採藥閣管事會為她主持公道?」

  「官官相護這句話聽說過沒?放在崑崙這樣的大勢力是顯而易見的。」

  「執法堂代表公正,光明,為門下弟子主持公道的正義之光。」

  「可他們自己都變得無比骯髒,帶頭走入黑暗,你要下面的人如何叫屈訴苦?」

  「無路可走,只能認命。」

  「季掌教的初心是好的,可惜崑崙九大長老只剩三位,溪溪下山入世,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季青禾似打霜的茄子,蔫頭巴腦道:「所以,錯在那群管事,他們選擇了同流合污,辜負了父親對他們的信任。」

  我贊同道:「差不多吧,崑崙總共多少位管事?」

  季青禾不假思索道:「以執法殿為首,外門與內門加一起,總計四十九人。」

  我盤算道:「如果全部替換,有人可以代替勝任嗎?」

  季青禾陷入沉默,顯得有些煩躁。

  但就在這時,杜奇瑞的身影出現在殿外,他拄著拐杖厲聲開口道:「光是替換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大師伯。」季青禾悄然起身,走過去攙扶道:「畢竟是崑崙元老,這樣做大傷元氣,對門中發展不利。」

  「氣運之爭開啟,正是用人之際,不宜大動干戈。」

  杜奇瑞冷笑道:「殺雞儆猴,挑一半老東西發配雜役房受苦,剩下的自然老實了。」

  「靈丫頭在的時候,下面這群人可不敢這般肆意妄為,多少還是掌握分寸的。」

  「或許存在陷害,鬧出無辜人命,但絕不敢明目張胆。」

  「歸根究底,這兩年發生的事太多。」

  「掌教也好,我和靜月師妹也罷,為了氣運謀劃,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俗世之中,其餘五脈。」

  「疏於管教,懈於過問,讓從前的崑崙變了味道。」

  季青禾小聲道:「執法殿至關重要,撤掉了周管事,您打算讓誰繼任?」

  杜奇瑞懶散的坐上靠椅,目光落在大殿外道:「喏,這不現成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的媽呀,什麼情況這是。」黃亮火急火燎的從半空落下,甩著臉上的汗水著急道:「怎麼去一趟藏書閣還能被人傷著?胡英這小子離譜,該罰。」

  杜奇瑞質問道:「那你呢,保護蘇寧是你和胡英的責任,胡英該罰,你一樣逃脫不了干係。」

  黃亮委屈道:「大長老,這您真不能怪我,是蘇寧不要我跟著的。」

  「我以為胡英會跟著他,誰曾想那小子去任務堂搞交接。」

  「我要早知道這樣,打死我,我也不走啊。」

  杜奇瑞沒好氣的揮了揮手,示意黃亮去一邊呆著。

  後者垂頭喪腦,看著我的時候目露關心。

  我指了指後腰,微笑道:「一點小傷,晚點你給我活血化瘀。」

  黃亮立馬鬆了口氣,殺機騰騰道:「內門哪個弟子乾的?特-麼的,勞資沒下山以前是崑崙內門副管事,這群兔崽子,翻天了不是。」

  說話的空隙,一位頭髮花白的年邁老者小跑進殿。

  看到杜奇瑞後,他二話不說俯身跪倒道:「執法殿管事周祥,見過大長老。」

  杜奇瑞臉色陰霾,拄著拐杖的右手輕輕抬起。

  「砰。」

  周祥跪伏後退,鮮血狂噴。

  「大長老……」他趴在地上,淒聲嘶喊道:「不,不知屬下做錯了何事,請大長老明言。」

  杜奇瑞不接話,抬手又是一指。

  「哇。」

  這一下,周祥飛出了大殿,狠狠砸在門檻外。

  他身體蜷縮,痛苦呻吟,幾乎再沒力氣動彈。

  嘴裡的血源源不斷的朝外噴涌,沾滿衣衫,下場極慘。

  杜奇瑞沉聲道:「李子,撞響三聲浩劫鍾,召集餘下四十八位管事前來主峰報導。」

  「弟子領命。」

  名叫李子的青年抱拳出現,躬身告退。

  「你錯在什麼地方,心知肚明,還需要我告訴你嗎?」杜奇瑞收回拐杖,面浮怒色道:「掌教信任你,將權利最大,地位最高的執法殿交給你管制。」

  「當年,在這主峰大殿,你是怎麼說的?」

  「盡心盡力,事必躬親,不叫崑崙發生一樁冤案慘案,不讓任何一個弟子承受無辜委屈。」

  「掌教信了你,我們幾位長老也信了你。」

  「你就是這樣盡心盡力的?」

  「我不指望你事必躬親,更不指望所有弟子對崑崙心存感激。」

  「但,凡事有度,適可而止。」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自滿剛敗,自矜則愚。」

  「好日子你不想過,那就廢掉你一身修為滾去雜役房好好反省。」

  「犯下的錯,總要有所彌補不是?」

  杜奇瑞痛惜起身道:「崑崙培養了你,你卻辜負了崑崙,我很失望。」

  周祥痛哭流涕,嚎啕大哭。

  外面,浩劫鐘響,沉悶迴蕩九峰。

  五分鐘後,一道道身影從半空落下,齊刷刷的站在殿外。

  望著奄奄一息的周祥,這群在各自「領域」手握重權的高層們慌了。

  臉色蒼白,呼吸絮亂,死一般的寂靜,無人敢開口詢問。

  直至四十八位管事全都到齊,背對大門的杜奇瑞朝我說道:「蘇寧,把你今早遇到的笑話說給這群蠢貨聽聽。」

  我扶著腰站起,再次重複了一遍藏書閣的荒唐事。

  待我說完,杜奇瑞驀然轉身,眼神如刀道:「周祥身為執法殿管事,縱容手下弟子顛倒黑白,謀取私利,其罪難恕。」

  「我已廢除他的修為,欲送雜役房反思。至於你們,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

  「認為自己和周祥一樣犯下滔天過錯的,跪下。」

  杜奇瑞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這會如洪鐘乍響,久久不散。

  四十八位管事面面相覷,眼露驚恐。

  很快,有人承受不住杜奇瑞武力十二層的修為,嘴角滲出鮮血,腳步虛浮,雙腿搖晃。

  「砰。」

  接二連三的,外面站立的身影直挺挺的倒下。

  四十八人,足有一大半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餘下十幾二十人雙眼欲裂,苦苦支撐。

  「咚。」

  拐棍落地,化作無形光罩湧向殿外。

  跪著的人沒事,站著的人齊齊飛出,漫天血霧。

  「敢作敢當,良知猶存,尚有一線迴旋的餘地。而敢做不敢當,留你們何用?」杜奇瑞一瘸一拐的走出殿外:「黃亮,送他們去雜役房,老死崑崙。」

  「大長老……」哀聲四起,不絕入耳。

  杜奇瑞不為所動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天作孽猶可恕,自罪孽不可活呀。」

  「崑崙,安靜的太久了,久到你們一個個忘記了本心,被利益蒙蔽雙眼。」

  「身為大長老,我要對崑崙負責,對門下弟子負責。」

  「一個門派的屹立不倒,從來不靠你們這群管理者。」

  「它所缺的,是能給門派帶來希望與未來的新鮮血液。」

  「後山的荒野,我給你們留有墓地。」

  「死後葬於崑崙,亦不算虧待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