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柳塘一心為我著想,我感動的同時便乖乖應了下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裴川不管我了,我在總部孤身一人,能順順利利的接受歷練自然最好。

  芮盛的報復我不放在眼裡,可如果他一直沒完沒了的和我糾纏,這確實是件麻煩事。

  不管是花點小錢,還是放低姿態,只要對方願意翻篇,我不介意「卑微一次」。

  「排骨,啤酒鴨,青菜……」我站在窗口前,按照柳塘的指示刷了下身份令牌,開始點菜。

  真別說,菜的分量很足,油水也重。比起學校阿姨的手抖,總部的兩葷三素占滿了整個餐盤。

  「找個位置坐下,白米飯和熱湯在後面。」柳塘笑嘻嘻的為我引路道:「其實我最喜歡總部的夜宵,比起午餐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啊,幾個月才輪到一次值班機會,有時還根本排不上。」

  柳塘尋了處空位,大搖大擺的坐下,指使我去打飯。

  等我端著兩大碗米飯和兩碗熱湯回來的時候,他才接著說道:「值班有補貼,一晚上三百塊,加在當月工資一起發,很划算的。」

  「咱們待堂部弟子人多,蕭主事照顧那些給他送禮的弟子。」

  「拿芮盛舉例,這狗-日的上個月值了半個月班,天天晚上睡大覺,白得四千五百塊夜班補助,都超我一個月基本工資了。」

  「我沒錢送禮,還是去年年底被安排了一次值班,就一晚上。」

  「哈哈哈,搞笑不?」

  柳塘吃著菜,明明笑的很開心,我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心酸。

  這是來自底層弟子的無奈與不甘,還有那壓抑著的無計可施。

  我輕輕嘆了口氣,給柳塘夾了塊自己盤子裡的排骨,寬慰道:「慢慢來,會有機會的。」

  「有嗎?」柳塘咀嚼中的腮幫變得緩慢。

  他抬頭直視我道:「爹媽死的早,一個是肝腹水疼死的,一個是胃癌不能吃,活活餓死的。」

  「我那會年紀小,不到十歲,記憶里都快忘了他們長什麼樣了。」

  「家裡窮,沒留下照片,更沒有全家福。」

  「我叔叔嬸嬸種了一輩子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大字不認識一個。」

  「為了我和妹妹,他們倆只生了一個女兒,連兒子都沒要。」

  「初中畢業,在家裡呆了幾年,幫叔叔嬸嬸干農活,累的直不起腰。」

  「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滿十八歲後,我跟著村里人來京都打工,碰巧看到了總部招收雜役弟子。」

  「管吃管住有工資,可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嗎?」

  柳塘咧著嘴道:「剛進總部的第一年,我在後勤部打雜,髒活累活我從來不挑,從不抱怨。」

  「別人不想乾的活我干,別人不願加的班我加。」

  「管事喜歡我,呆滿一年後就推薦我去了接待堂。」

  「那一年,我十九歲,和你差不多大。」

  「去了接待堂,活很輕鬆,但需要搗鼓電腦,列印文件,註冊資料。」

  「我只有初中文憑,對電腦一竅不通,壓根沒碰過這玩意。」

  「師兄師姐們笑我,主事罵我,說我毛手毛腳沒腦子,一輩子只能幹體力活。」

  「我恨啊,恨的每天晚上睡覺前抱著電腦入門書籍一邊學一邊哭。」

  「每個月一天的假期我不敢出去玩,在京都網吧包通宵,自己瞎琢磨。」

  「後來我運氣好,和那個網吧的網管成了朋友。」

  「他是大學生,暑假期間臨時掙點生活費。」

  「他手把手的教我玩電腦,教我在接待堂所需要用到的知識。」

  柳塘吐出嘴裡的骨頭道:「我在接待堂呆了三年,進了守衛堂。」

  「守衛堂很苦,苦到我現在回頭想想,都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熬下去的。」

  「因為沒有武力基礎,新入堂的弟子會被特殊培訓半年。」

  「打沙包,砍木頭,負重爬山,徒手攀岩。」

  「呵,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但這些還不是最恐怖的……」

  柳塘目光拉長,舉著筷子的右手猛的握緊,語氣顫抖道:「最恐怖的是同門搏鬥。」

  「同一批接受訓練的弟子,在半年期滿的那一天,會被分批關進一間黑屋子裡。」

  「兩人一屋,不論生死,進行最後的角逐。」

  「贏的人,成功留在守衛堂。」

  「而輸的人,要麼死了,要麼殘了,被總部給予遣散費後秘密送走。」

  「我,上天眷顧我,讓我留了下來。」

  「兩年後,我跳進了算命堂。」

  柳塘低頭繼續吃飯,含糊不清道:「算命堂,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亦是我夢想結束的地方。」

  「這輩子,不出意外的話,我大概就這樣了。」

  我安靜的聽著,小口扒著飯道:「你想成為黃靈師,改變家裡的生活,改變自己的命運。」

  柳塘反問我道:「誰不想呢?」

  我沉默了,是啊,有機會往上爬,誰又願意掉下去。

  黃靈師,一年少說十幾萬的工資福利,甚至更多。

  或許比不上真正的有錢人,但有這樣的基礎動力,足以讓原本貧苦的家庭邁入小康生活。

  貸款在京都買套房,子孫後代因此走出大山。

  就好比爺爺在世時對我的期許,考個好大學,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在江夏市買房,成家立業。

  他一樣想我走出桃山村,成為真正的有用之人。

  「我妹比我小三歲,今年二十四歲。她很爭氣,考上了大學。」柳塘神情變得柔和,慢慢喝著湯道:「去年大學畢業來了京都,目前在一家會計事務所工作,恩,實習生。」

  「我想混好點,爬高點,讓我妹嫁人的時候顏面有光。」

  「這樣,我對得起死去的爹媽,也有本事把身體不好的叔叔嬸嬸接來享福。」

  「你不是問我一個月四千塊的基本工資用哪去了嗎?」

  「我每個月給家裡打兩千塊錢,在自己有限的能力里,我想讓叔叔嬸嬸過的更好。」

  柳塘笑意苦澀道:「他們不容易,我們兄妹倆更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柳塘苦,我心生同情。

  同情之餘,我想到了自己。

  如果沒有靈溪,我的命運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