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鐘鳴九聲

  季青禾是崑崙掌教季玄清唯一的女兒。

  真正的崑崙小公主。

  她比師姐靈溪小五歲,但天資卻不如靈溪那般妖孽。即便有父親季玄清的悉心教導,十九歲的她也才勉強成為地靈師。

  恩,和崑崙「老鼠屎」裴川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季青禾天性活潑,古靈精怪。

  貪玩,好動,調皮搗蛋。

  比起強迫她研究那些晦澀難懂的天象氣運,她更喜歡在崑崙後山摸魚抓蝦,爬樹逗鳥。

  再不然就是整蠱門中弟子,惹的崑崙山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季玄清對女兒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愁在心上。

  罵吧,姑娘家家的臉皮厚的很,任你百般諷刺,萬般訓斥。

  人家嬉皮笑臉,壓根不放在心上。

  一轉身,該幹嗎幹嗎,權當你苦口婆心的規勸是放屁。

  打吧,這還沒動手,季青禾就把死去的母親搬了出來。

  一哭二鬧三喊娘,再拉著大長老杜奇瑞和二長老唐靜月當擋箭牌。

  季玄清拿著棍子愣是下不了手,恨不得自己抽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爭氣的玩意。

  五年前,靈溪還沒下山的時候,季青禾比之現在要收斂許多。

  這位崑崙的小公主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對大師姐靈溪,呵,那妥妥的耗子看到貓,乖巧溫順的怎麼看怎麼順眼。

  只可惜靈溪歷劫下山,沒人約束的季青禾就徹底無法無天了。

  季玄清沒指望自家閨女能有多大作為,或是幫他挑起崑崙的重擔。

  在一番權衡掙扎後,索性對她放任不管。

  當然,放任不管並不代表任由季青禾胡作非為。

  父女倆約法三章,第一,三十歲之前,季青禾必須成為玄靈師。

  達不到這個要求,就得囚禁思過崖面壁,什麼時候能成為玄靈師,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畢竟是崑崙掌教的女兒,集崑崙資源於一身。連個玄靈師都混不上,這丟的不是他季玄清的臉,而是整個崑崙的顏面吶。

  季玄清自問丟不起這個人。

  第二,滿二十歲後得下山遊歷三年,和裴川一樣,體會紅塵俗世的艱難,明悟自我心境。

  靈師一脈的心境明悟格外重要,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靈溪那般天資驕縱,絕頂聰明。

  無法體會世間的苦難,就無法理解命運的不公,又憑什麼逆天改運?

  玉不雕不成器,人不敲打亦是如此。

  第三,每天打掃主峰大殿一遍,給歷任崑崙祖師上香賠罪。

  季青禾性子好動,耐不住寂寞,要她打掃大殿衛生無非是想她能靜下心來。

  季玄清良苦用心,季青禾爽快答應。

  在她看來,今年剛滿十九歲的自己距離三十歲還有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呀,還早著呢。

  到時候成不了玄靈師又怎樣,拉著兩位長老幫自己求情,再哭哭啼啼的去母親墳前喊上一番,還嚇唬不了父親季玄清?

  他還真捨得把自己囚禁到老?

  至於二十歲入世遊歷的「噩夢」,季青禾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或者說她早就等著這一天啦。

  她聽裴川說過,紅塵俗世好玩著嘞。

  花花世界,各種娛樂消遣方式,比崑崙山有趣多了。

  要不是季玄清幫她固定了下山年齡,她怕是迫不及待去歷經所謂的艱苦。

  此刻,她拎著水桶,拿著抹布,唉聲嘆氣的擦拭著主峰大殿裡的邊邊角角。

  一邊擦,一邊想著下午應該去哪玩耍。

  崑崙後山她已經玩膩了,門下弟子見到她,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再則,整蠱人的把戲在這幾年的不斷重複下,早就失去了曾經的「快樂」。

  之前還有裴川陪著她一起胡鬧,可自從裴川下山後,她越來越覺得冷清。

  冷清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別提一起闖禍了。

  「啊,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穿著青衣長袍的季青禾仰天長嘆,故作老成。

  她放下水桶,將抹布丟在一邊。懶散的坐在右邊的靠椅上,無力的望著前方的四炷本命香發呆。

  她記得小時候這裡是供奉著五炷香的。

  那個時候,師姐靈溪還沒有成為天靈師。

  五炷香分別代表季玄清和四位長老。

  不曾想白柚長老死了,靜月長老被那個男人傷透了心,導致心境生裂,從天靈師落入玄靈師,從此再也沒走出牛角尖。

  季青禾理解不了男女之情,不過她倒是挺想給崑崙爭口氣,一舉成為天靈師,同樣在這裡點上一炷本命香。

  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腦子笨,這是天生的,她一直都承認。

  所以羨慕歸羨慕,一點不耽誤她在崑崙為非作歹。

  「啪。」

  細微的開裂聲在大殿響起,發愣中的季青禾豎起耳朵,下意識的起身看向本命香爐。

  她突然發現代表師姐靈溪的那炷香燃燒的同時有了開裂的跡象。

  「怎麼回事?」季青禾慌忙起身,湊近了去看。

  「呼……」

  似有狂風席捲,靈溪的本命香以極快的速度燃燒了一小截,大概在一厘米左右。

  季青禾臉色煞白,呼吸急促道:「三年?師姐一下子丟了三年的壽命,她,她怎麼了?」

  沒等季青禾多想,火光再起,靈溪的本命香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燃燒。

  比之先前燃燒的一厘米,這一次足足有近兩厘米。

  「五年,又丟了五年壽命。」

  季青禾喃喃自語,下一刻瘋了一般朝大殿外衝去,她帶著哭腔嘶喊道:「父親,師姐出事了呀。」

  「嗚嗚嗚,你們快來,來救救師姐。」

  「鐺……」

  那尊懸掛在主峰大殿外的古老鐘鼎被季青禾用盡全身力氣撞響。

  足足九聲,迴蕩九峰山脈,如龍吟咆哮,直捲雲霄。

  崑崙有鍾,名浩劫。

  晨鐘三聲,暮鍾六聲。

  正常情況下,這鐘鼎絕不可以連續撞響六聲以上。

  十五年前,因為蘇星闌與玄門的交戰,夏白柚撞鐘七聲,帶著三千弟子前往玄門營救。

  同樣是十五年前,崑崙祖師駕鶴西去,季玄清親自撞鐘八聲,崑崙上下默哀,恭送老祖。

  而九聲鐘鳴,代表著浩劫。

  代表崑崙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浩劫。

  就像這尊鐘鼎的名字,浩劫鍾。

  「師姐,嗚嗚嗚,你別嚇我好不好。」

  「我聽話,我真的聽話了。」

  「我以後再也不去後山玩了,我老老實實的看書,和你一樣成為天靈師。」

  撞完九聲浩劫鐘的季青禾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怕師姐靈溪,卻也真拿她當親姐姐對待。

  身為季玄清的女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靈溪身上肩負的責任。

  那是將來要扛著整個崑崙的下一任掌教呀。

  她的辛苦,外人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