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人有幾個規矩!
凡是下水撈屍,必須身著青麻小褂,佩戴哀公蠱玉。
絕不可撈處子,處女喪命是為鬼妻,相當於從河神手裡頭搶女人。
一屍只能撈三次,若是三次不上岸,就決不可再撈,否則必定喪命水中!
必須用柳木造撈屍船,船頭必須用一根混合了黑狗毛的青麻繩固定。
只要恪守規矩,那就有祖師爺庇護河神保佑,撈屍人在河裡頭如魚得水。
若是青麻繩開了,那就代表壞了規矩,祖師爺不管,河神不庇,必定困死於水下,不得上岸!
我死死地扣著碼頭地面,地面鋪著竹子和木板,我手指甲都快抓得翻開了。
疼痛刺激著我清醒,我雙目通紅地看著河面,撈屍船的最後一塊木頭,都沉入了懸河水下……
這一幕同樣嚇壞了河邊的村民。
「劉水鬼的船都沉了……這天煞孤星一來,害人不淺啊。」
「羅陰婆完了,劉水鬼也完了……還有別人……」
「操,當年就說李陰陽不是好東西,得弄死他祭河神!現在河神不滿意,開始收人命了……」那些村民在恐懼之餘,議論不止,同樣對我謾罵不止。
每個人的眼神都很兇厲,真當我是水裡頭的惡鬼,害人不淺的瘟神一樣!
我心裡頭壓抑得都快裂開了,手指刺痛之中透著溫熱,不知道扎進去了多少木刺。
我沒理會那些村民。
可我也不敢下水。
因為我恐懼,同樣也因為我爹教我撈屍人那些規矩的時候,對我千叮萬囑。
青麻繩鬆開,撈屍船散架,就代表那撈屍人已經沒命。
切記不能當天下水,否則下一個,死一個。
必須要祭拜河神,選黃道吉日,再下水打撈屍體……
罵罵咧咧的聲音逐漸減少……
因為隨著時間過去一兩個時辰,水裡頭都沒動靜,就算是帶著秸稈、豬肚子換氣兒,也早就被淹死了。
大家不敢在水邊待著,全都回了家。
我當時心裡頭也是麻木的,想著她已經害了羅陰婆,已經害了我爹,索性把我也拉下水,死了一了百了。
只不過,這一晚上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我等到後半夜的時候,腦袋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昏睡了過去。
結果我卻做了個怪異的夢。
我夢見一個女人杵在河邊,她渾身濕漉漉的,頭髮散亂披在肩頭。
並且她衝著我一直搖頭,讓我千萬不要靠近水……
那女人讓我覺得很壓抑,很悲傷。
她一直在掉眼淚,抬起手,就像是想來觸摸我一樣。
我曉得是在做夢,可我卻不敢靠近她。
這夢結束之後,我又凌亂地做了好些夢。
等我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卻躺在家裡頭的床上……
陽光穿透破窗照射在臉上,刺目熨燙。
可我卻茫然無比,誰把我送回來的?
雙手扶著額頭,我大拇指用力按著兩側太陽穴,那種頭疼的感覺才總算消散一些。
艱難從床上爬起來,我趔趄著走出房間。
屋門外,一個背影在門檻前頭忙活著。
青麻小褂,粗麻布褲子,肩頭還纏了幾圈細麻繩,光溜溜的腦袋,仿佛在陽光下反光。
我當時就呆住了,哆嗦地喊了聲爹。
我心都差點兒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昨晚上難道就是我做了個噩夢?實際上……
還沒等我僥倖想完,那背影就轉了過來……
他的臉和我爹有七八分相似,濃眉,圓眼,嘴唇厚,整體卻乾瘦乾瘦。
在他眉毛到下巴的位置,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本來一張和善的臉,就是因為這傷疤而顯得凶煞!
僥倖破碎,我心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頭似的,死死地捂著胸口,險些窒息……
「二叔……」我艱難地喊了一聲,始終是站不住了,癱坐在地上。
我難受得又想哭,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來。
「莫哭了,哭個錘子,男人流血不流淚,你老漢看到,給你臉上兩腚錘。」粗獷的聲音傳入屋內。
二叔起身走了進來,他伸手就把我從地上拽起來。
「我爹沒了……他也揍不了我了。」我心裡頭更難受了。
二叔叫做劉鬼手,他和我爹是兩兄弟,他在差不多三十多里外的村子當撈屍人。
這會兒我明白了,指定是昨晚的事兒傳進了他耳朵里,他把我弄回家的。
二叔的臉色很複雜,他看了我一會兒才說道:「養河胎沒那麼容易的,你這娃子命太陰,你老漢不信邪,非要把你養大,當年我就和他說過,他那根青麻繩是要鬆開的。」
「不過這也是他的命,你莫像個婆娘一樣哭哭啼啼,好好拾掇下,先跟我去把他接上岸,把喪事操辦了,好好給他戴孝!」
話語至此,二叔的聲音都嚴厲了不少。
「他還有事情要你做!」
我愣了愣,茫然地看著二叔,問他是啥事兒?我爹交代過什麼?
二叔卻搖頭,說讓我現在別多問,他該講的時候自然會講。
接著他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麵餅子,讓我趕緊吃,吃飽了跟他去村裡頭討米。
撈我爹上岸,得先和河神上供,得要村裡頭的百家米,還需要三牲祭品。
我這會兒也飢腸轆轆,餓得前胸貼後背,胡亂地抓起來麵餅子往嘴裡塞。
一邊吃,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問我二叔,我娘的事兒,他曉得多少,他曉不曉得,什麼是勘陽關?
我話音剛落,二叔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鐵青。
他冷冰冰地說了句:「莫要說那個死女人!」
「她這一下子好了,害了那麼多條人命!連羅陰婆都給淹死了,她恩將仇報,是要遭天譴的!」
「還好你算是聽話,沒有胡亂出門……」
二叔這話一落,我臉色也變了。
二叔怎麼會說我沒出門?不是他把我弄回來的嗎?
這時候,二叔的眉頭頓時緊皺,他也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眼皮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