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錢書眼睛睜得溜圓,不再是之前那般猙獰,反倒是像個女人的眼睛。
他正斜瞟著上方的房梁。
再接著,候錢書忽然笑了起來。
那陰厲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個男人。
候錢書女兒,又撞祟了候錢書?
她必定是在我們身上找不到機會……
可她看房梁又是什麼意思,那上面有什麼東西?
我更加警惕起來,全神戒備。
我們就在院中央,距離堂屋也不遠。
柳天牛,柳化煙,還有何雉三人,都迅速朝著堂屋內逼近。
我沒有到最前頭去,一來是我身手不行,二來,候錢書被捆著,即便是他被撞祟也沒多大作用。
我只是稍微往前幾步,到了堂屋門口便停了下來。
何雉到了候錢書身後,她五指屈起,指間上竟又是鮮血淋漓,她一把就摁住了候錢書的腦袋。
我立馬看出來,這不正是何雉之前要對葛光用的拔魂術嗎?!
只不過這會兒,她要拔出來的是候錢書女兒?
與此同時,柳化煙抬頭看房梁。
柳天牛則是陡然一跺腳,一躍而起!
在我這個角度,已經能看到房梁之上的東西了。
那裡竟然橫著一具用白布包裹起來的屍身!
那白布之上滿是細密的紋路,全都是畫出來的符文!
下一刻,柳天牛蒲扇般的大手便抓到了那屍身的肩頭,直接將它拽了下來。
柳天牛落地之後,屍身也同時落地。
屍身胸前的白布,有一道傷口,從中溢出來了微微泛青的血液。我頓時就想到,這傷口,就是大黃牛頂出來的?!
柳天牛眉心蹙起,低頭看著屍身,又扭頭看了看候錢書。
我看得出來這事兒不對勁,柳天牛自然也不蠢!
候錢書被撞祟,反倒是示意了「她」屍身所在?並且還真讓柳天牛直接拿到了屍身,竟然沒有半分意外。
目光落至候錢書身上,此刻的候錢書,面色格外的平靜。
即便是何雉的手,死死地扣住他的天靈蓋,他也沒有絲毫的猙獰,甚至沒有怨毒。
平靜的眼眸之中,甚至還有幾分稚氣。
我心頭忽然有了個猜測。
喃喃道:「你想讓我們送你走?」這話,我是衝著候錢書說的,可我卻並不是說給候錢書聽的。
「候錢書」忽然又笑了笑,雖說這笑容依舊是皮笑肉不笑,但是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殺機。
我再次一怔,說實在的,我徹底愕然了。
因為我完完全全沒想到,候錢書的女兒,竟然會是這個做法?
我本以為,至少還得一番死斗,才能將候錢書女兒的屍體找出來。
有符契的存在,她也能有本事和我們周旋。
可她竟然不鬥,還主動顯露出屍體所在……
那這至少說明了一點。
她不像是任何一個我之前遇到過的死人。
怨氣深重不假,可她依舊保有理智。
譬如現在,她放棄了死斗,原因就很顯而易見了。
她想安安穩穩地走……
也就在這時,院中忽然又起了風。
這風嗚咽低沉,就像是鬼哭一般。
院頭那邊,忽然飛過來了一張符紙。
那符紙在風中盤旋扭曲,眨眼間就飄進了堂屋內!
我一眼就看見其上的符文,這不正是那張符契嗎?!
更怪異的一幕發生了,那符契竟然剛好飄落到堂屋右側燭台火苗之上。
「呼哧」一聲,那符契便被引燃,「嗤嗤」的聲響,火苗將其吞沒,轉瞬間,便成了一團黑色的灰燼落至地面。
候錢書的身體忽然猛地一顫。
與此同時,何雉悶哼一聲,她蹬蹬地後退數步,撞擊到了牆上,眉心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候錢書的眼神恢復了正常,不再是略帶稚氣的圓眼,而是他本身渾濁的一雙眼珠。
他愕然地看了看我們,又低頭看向那被白布裹起來的屍身……
「你們……」候錢書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他嘶啞的聲音中,充斥著濃郁的殺意。
下一刻,他猛地仰起頭,竟然直接朝著一旁的桌角撞去!
看來候錢書只是被拔魂清醒過來,他還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這角度,還是用自己的太陽穴去撞桌角!
這一下撞實了,他必死無疑!
候錢書的速度太快,我和何雉都來不及攔住他。
眼瞅著候錢書就要斃命當場,卻見柳化煙飛身而至,右手一把扣住了候錢書肩頭,左手則是直接抓住了那桌角!
候錢書身體一抖,竟是甩掉了柳化煙的右手,她再扣住其肩頭的時候,明顯有些來不及了。
但她預判準確,候錢書的太陽穴重重地撞擊在她的手背上。
柳化煙痛哼一聲。
手掌和桌角之間,分明溢出來了殷紅的血液。
候錢書自殺不成,他瞪大了雙眼,又想要撞別處。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低聲喝道:「侯先生!你還看不明白嗎?!你可見這裡有打鬥過的痕跡?!」
「她不想斗!她也不想你在歧途之上越走越深!」
「屍身,是她自己送出來的!符契,她也已然燒毀!」
我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手指著符契燃燒後剩下的灰燼,示意候錢書去看。
我緊繃著臉,生怕候錢書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候錢書身體又是一顫,他怔怔地扭過頭,看向了我所指的位置。
「不……不可能……你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候錢書瞪大的眼睛裡都是不可置信。
他的臉上滿是憤怒怨毒,竟是直接站起身來,我才發現,他身上的繩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
只是他瘸了的那條腿,卻讓他站不穩,趔趄的又朝著地上倒去!
我疾步到了候錢書身前,快速伸手,一把攙扶住他的肩頭,沒讓他再摔倒。
候錢書渾濁的眼珠子,變得通紅。
我緊皺著眉頭,腦中思緒飛速,可候錢書這模樣太執拗,我根本沒把握能勸服他!
也就在這時,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個法子。
思緒落定的瞬間,我沉聲說道:「侯先生,你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給你一個解釋。」
「若是我解釋得你不滿意,這懸壺鎮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就不再插手你任何事情!如何?」我語氣慎重,字句鏗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