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眼,便讓我心頭突突一下。
何阿婆是知道,鬧祟的青屍就是我娘。
我回來之後,並未告訴她什麼,她自然不可能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
我也不願意將那些事情說出來,畢竟人多口雜,而且是關於我娘的事情,就算何阿婆救過我的性命,我也不能告訴她。
因此,我並沒有給何阿婆任何回應。
何阿婆也只是看我那一眼,她便再扭頭看向院內,沉聲道:「跟著牛鼻子一起,天亮了,不能讓那老更夫逃了命,何家村所有的更夫都必須死,不然這裡的事情再傳出去,我們就很被動了。」
語罷,何阿婆便邁著小腳,朝著院子大門走去。
何七月和瞿月姑跟在她的兩側,其餘的鬼婆子也都跟隨在她們身後,向院外走去。
他們每個人都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轉眼間,偌大一個院子,除卻了何鬼婆和狼獒的遺體,就只剩下了我,紙人許,以及昏迷的何雉。
當然,還有院內的那頭老黃牛。
這幾天下來,紙人許的面龐也明顯蒼老了許多,他輕嘆一聲,面色複雜地搖了搖頭。
接著,紙人許眉心又蹙起一片,他看向我,開口道:「聽之前你們說的,村裡頭鬧起來的,應該是你娘沒錯,她走了?」
紙人許曉得事情的原委,問我這句話,我倒是並不覺得奇怪。
甚至我覺得剛才何阿婆都猜到了一些,只是她未必猜得全。
我警覺地掃了一遍院子,確定了沒有任何人之後,才點了點頭。
「那老傢伙呢?」紙人許又皺著眉頭,有幾分急切地問道。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沉默不言。
紙人許深深地看著我,眉心也愈發鬱結。
「他沒死?」
我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殺不了他,我娘,不能殺他,許叔,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會處理。」紙人許的面色頓時變得極其複雜。
他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放虎歸山,陰陽,你會弄出來一個心腹大患。」
我抿著唇,面色緊繃。
緊跟著,紙人許又說了句:「不過他本來也是快死了,被青屍撞祟,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可陰陽我疑惑一點,那晚上你去懸河,為什麼你娘沒能直接淹死他?是因為天要亮了?」紙人許的話,其實也勾起了我的幾分疑惑。
思忖片刻,我猶豫道:「動手的是另一個死倒,應該是我娘驅使,天亮是一個原因,老更夫手底下那一群更夫忽然趕到,也是原因之一?或者說,當時他身上,有什麼東西?」
紙人許眼神深邃地看著我,說道:「沒那麼簡單,你出事瀕死,加上時辰,以及凶屍憑藉怨氣更凶是一層原因,肯定還有別的原因在內,那老更夫不會……」
話音至此,我的心頭猛地一顫。
因為我想到了那鍋屍水,還有我娘放出來的青屍血。
飛速地回憶著何家村所發生的一切,我閉上眼睛仔細分析。
腦中的一團亂麻,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我想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可能!
昨日,應該老更夫與何鬼婆纏鬥的時候,柳天牛恰好趕到,並出手斬了旱魃。
而正當柳天牛要斬殺老更夫時,我娘也追到了何家村,要找柳天牛為我償命!
我娘不會去傷害我身邊的何鬼婆和紙人許,所以就去撞祟了老更夫!
老更夫本已被逼至絕路,我娘的出現,也給了他保命的機會!
再之後,老更夫弄出那一鍋屍水,讓全村人成為活屍,陰氣籠罩整個何家村,再讓我娘能斗柳天牛。
看似他說,是和我娘合作,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可我認定,老更夫肯定有所謀劃!
我娘的青屍血,真的只是簡單的「藥引」作用嗎?
還是老更夫見青屍起意,將計就計,順道算計了我娘?
想清楚這些,我額頭上的汗珠一顆顆地滾落下來。
幸好我昨夜找到我娘,打翻了那血碗,將我娘勸走……
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不管我的推斷是否正確,都不能讓老更夫和我娘多做接觸。
思緒落定,我猶疑片刻,還是將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紙人許。
紙人許聽罷我的描述,卻還是搖搖頭,說他不曉得老更夫那是什麼手段。
可如果他猜得沒錯,老更夫最後拖去烹煮的屍體,應該是他扒皮之後的母屍和嬰靈,至於那黑煞活屍方子,他不曉得有沒有被柳天牛斬掉,還是逃了。
停頓片刻,紙人許又解釋了一句,說那晚上他們斗得太兇,陰氣太重,符應該是鎮不住方子了。
我心裡頭咯噔一下,隱隱覺得,這怕又是個隱患……
「我去那個院子找一遍。」紙人許再次開口道。
「好,許叔。」我略有幾分心不在焉。
因為我現在也擔憂我娘放了那麼多血出來,會不會出什麼別的事兒。
可現在,明顯是擔心無用。
紙人許收拾了他的背簍,背在背上,目光又看向了地上的何鬼婆和狼獒的屍身。
忽然,他說了句:「何鬼婆此前和我有交代,說如果他死了,不葬風水地,要埋柳林子,他說那是他的歸宿,當年埋下旱魃的算命先生給的交代。」
「你不要給他找什麼風水穴眼了,連帶著狼獒,一起葬在柳林子吧。」
「這……」我心頭微驚,不自然地說道:「那是凶地……」
紙人許面色複雜,說道:「這也是他的遺言,或許這也有根源在內,陰陽,我建議照著他說的辦,或者你問問何金花。畢竟何家的事情,現在是她做主。」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臨了,紙人許才又嘆了口氣,說可惜了那旱魃,如果不是被我們白天挖出來,又被何鬼婆子用特殊手段封在五鬼木棺,那柳天牛肯定無法一劍斬毀了其屍身。
紙人許這話,便讓我苦笑不已。
他可惜,可惜的是那一身屍皮,可但凡是讓旱魃有機會鬧祟,我們肯定一群人都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