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雞

  對羅陰婆養的這隻雞,我可謂是記憶尤深!

  一來是她養的時間已經很長,好像打我有記憶開始,她就將雞一直養著。

  除此之外,我第一次被爹帶著來這裡的時候,這隻雞就從房頂跳下來,在我小腿上啄了一個血洞!

  自那之後,我看見公雞就怕。

  那雞喙子,簡直比得上鐵鉤子!

  尤其是這雞好像生來就和我過不去,之後每一次我來羅陰婆家裡,它都在院子裡頭慢悠悠地走,雞眼睛卻一直盯著我,好像我邁錯一步,它就得讓我掉塊肉!

  和它對視了也就一兩秒鐘,我就趕緊扭頭,慌不擇路地跑出院子。

  一口氣跑出老遠,上了村路之後,我也沒停,乾脆就著那股子勁兒,直接就跑回了我家。

  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我才踉蹌地停下來腳步。

  前屋亮著燈,一眼我就瞅見屋裡頭坐了個人,不正是二叔嗎?

  他一邊剝花生,手旁還放了一瓶老白乾,正抬手拿酒瓶,滋了一口酒。

  我氣喘吁吁,往屋裡走,正想喊他。

  二叔恰好抬起頭來,他看見我的時候,眼中也明顯都是驚喜,直接就站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門邊,一把扶住了我胳膊,上下打量我。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肩膀位置,接著又警惕地看向我後方:「有東西跟著你?」

  「沒……沒有……」我喘了口氣回答。

  二叔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他又盯著我身上瞅著。

  他這直勾勾的眼神,反倒是讓我不適應。

  「村長安排了人來找我和鬼婆子,鬼婆子把人打發走了,還把我留著,都天黑了才讓我走,還說了讓我啥都別管,要是你不在家才好,他說你要去辦事兒,還能辦妥。」二叔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有點兒唏噓。

  他伸手摸了摸我胸前衣服,也就碰了一下,便迅速收回來了手。

  「嘶……這黑皮襖扎人手,我聽說是用黑貓皮做的?」二叔明顯酒醒了不少,他飛速地甩了兩下手,就好像被針扎了一樣。二叔這一提醒,我才反應過來,這會兒我身上還穿著那小黑皮襖子呢。

  之前收拾東西,我光顧著把剪刀,秤盤,剩下的貓骨陶裝起來了,這襖子還有灰仙手套倒是忘了摘掉。

  「是黑貓皮做的。」我小聲回答二叔,二叔也沒攔著我,進屋之後,我放下大黑木箱,匆匆地脫掉了貓皮襖和灰仙手套。

  不過我也碰到了襖子表面,怪異的是,我也沒覺得這扎人。

  「鬼婆子曉得我幹啥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側頭詢問二叔。

  二叔點點頭,他嘆了口氣道:「真是神了,不過他那麼一講,我也想得通,要不然當年你老漢也不會抵死了要收著。」

  「你背得起接陰婆的大黑木箱,又帶上撈屍人的蠱玉,你這命不簡單啊,你老漢在下頭,也高興。」說話間,二叔更是唏噓了。

  我低頭抿著嘴,說了句:「我爹還沒在下頭,掛在崖上呢。」

  二叔頓了頓,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莫要急,我問鬼婆子的時候他講過了,他有眉目了,咱們搞好大黃魚兒,就能把先生請來。」

  二叔這話,讓我猛地抬起頭,眼中頓時活泛,還透著驚喜。

  二叔咧嘴笑了笑,他臉上的蜈蚣疤似乎都和善了不少。

  「二叔先去給你整口熱乎的,那個送錢送金子的「人」我也問清楚了,等會兒和你講,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二叔又拍了拍我肩膀,轉身就進了廚房。

  我坐在桌旁,這會兒反倒是沒那麼惶然了,心裡頭的茫然也驅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堅韌。

  一條大黃魚兒,三五百個大錢兒,這會兒我兜裡頭就有六十塊!

  等明兒我就和二叔趕緊去撈人幹活兒!要不了多久,指定能湊夠。

  差不多等了兩刻鐘,二叔從廚房裡頭端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上頭還飄著幾粒蔥花和花椒,甚至還頂著一塊煎著金黃色的蛋,真的是香氣撲鼻。

  我今天還粒米未進,狼吞虎咽地吃完,連麵湯都沒剩下。

  等我放下筷子之後,渾身也暖呼呼的,舒服得不行。

  二叔才告訴我,他和鬼婆子聊完了,那個先給我送大錢兒,又送大黃魚兒的「人」,可不是簡單的東西,那玩意兒叫討死狗。

  我心裡咯噔一下,認認真真地聽二叔講。

  等他說完了,我才算明白過來。

  討死狗,是一種極為特殊的「人」。這種人生前一般是看死人的守屍人,活著的時候,就喜歡在死人身上摸東西,貪財好物,並且視財如命!

  等他們臨死的時候,又放不下自己一輩子偷來的財物,硬生生拖著那口氣咽不下去,就成了活屍,要是再化煞,就會成討死狗。

  死狗指的是死人,討就是要東西。

  討死狗有兩層含義,一個是在死人身上討東西,另一個就是死人討物。

  哪兒有價值高的好物件,討死狗就會去討要。一般情況下,它們會想辦法迷惑人,和人沾染上關係,方便之後它們要物件。

  給我送錢,送大黃魚兒,都是這個意思。

  送一次錢,是它覺著這東西可以和我搭上線,下一回就得要我東西。

  按道理來說,即便是那錢被搶了也不重要,因為我收過了,可他第二次又來送了大黃魚兒。

  這其中問題就大了……這代表我身上又有他更想要的東西,而且價值不低,他才送金子!

  滋滋聲響起,二叔又喝了一口酒,他嘟囔了一句:「送一把大錢兒,是想要討你身上的蠱玉,這送大黃魚兒,明擺著是要羅陰婆的大黑木箱,撈屍人的寶貝,沒有接陰婆的金貴?這討死狗有點毛病。」

  我:「……」

  二叔放下酒瓶子,又說了句:「總歸陰陽你記清楚了,鬼婆子說得清白,討死狗不好整,它再來,你就瞅清楚它腳上穿著的鞋。」

  「要是他穿著白布鞋,你就告訴他,活人不要多管閒事兒,偷偷摸摸的,他睡著了連底褲都會給人摸了,還會英年早逝。」

  「要是他穿著黑色的大頭蛤蟆鞋,你就和他講,死人頭點地,應該呆在墳地,而不是到處亂晃,不然棺材板就壓不住了。」

  「鬼婆子說,只要按照這樣做了,討死狗來上兩次討不到東西,就不會纏著你了。」

  我仔仔細細記下二叔這番話,也鄭重地點點頭。

  二叔將老白乾擰上了瓶蓋,這會兒明顯他也困了,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讓我去睡覺,有啥事兒明天再說。

  我沒立刻進房間,躊躇片刻,就直接告訴二叔,我想我們加快點兒速度,明兒就再去給人撈屍,我爹不是留下來好幾個答應好的事情麼?先辦了,看能不能湊齊一條大黃魚兒。

  停頓了一下,我又繼續說,還有村裡頭那些漢子的死,賠錢的事兒村長還沒告訴我,應該也得不少錢。

  二叔起身,他琢磨了片刻,說了個行字,他思忖思忖,去看怎麼整合適。

  回了房間,臨休息之前又去打了清水洗漱,最後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都快累癱了。

  雖然接陰沒怎麼耗費體力,可一整天去記陰生九術,還有面對死屍,給死屍接陰,精神方面的消耗,竟然比我撈五六個漢子的屍體還累。

  迷迷糊糊的,我就陷入了睡夢中。

  不過這一覺睡得又不太安穩了。

  半夢半醒的,我竟然又夢到小時候被羅陰婆那隻公雞啄腿,那種鑽心的疼,在夢裡頭都很清晰。

  之後我又反覆夢到那天晚上,被羅陰婆拉著走到懸河裡頭,最後她回頭,對我惶急說的那番話,接著她就被拽進了水裡面……

  刺目的陽光照射眼瞼,我艱難睜開眼睛。

  胸口卻壓著個重物似的,呼吸都很困難,還有種隱痛。

  和我對視的,卻是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

  這不正是羅陰婆家裡頭那隻公雞嗎?!

  我當時都直接懵了,被嚇得不輕,猛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

  撲騰的聲響之中,壓在我身上那東西,落到了床尾。

  我驚愕地瞪著它,它倒是氣定神閒,撲扇了兩下翅膀,在我床上來回走了幾步,直接撲扇翅膀,又落到了我床頭旁邊的那個大黑木箱上頭,竟然直接蹲坐了下來。

  怪不得我昨晚上一直做夢……這公雞壓著我呢……

  看了它一會兒,它腦袋也對著我左右動了動。

  我沉默了片刻,又對視了片刻,我嘆了口氣說道:「羅陰婆走了,你也沒地兒去,就在我家裡頭待著吧,不過這會兒我家裡頭窮,怕是沒多少好東西給你吃,回頭我去鎮上買點兒。」

  那公雞不再理會我,頭埋在翅膀羽毛裡頭,像是在睡覺。

  我起身去廚房,打了一碗米,回頭放進了房間地上。

  這一切做完,前屋也有腳步聲,疑惑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咦?陰陽,你上哪兒搞來這麼一隻肥雞?」

  「不過我們去撈屍,給河神的雞都讓主家準備,這肥雞可值點兒錢,不用帶去,自個兒留著吃就成。」

  我抬頭,不正是二叔杵在房門口嗎,他明顯剛睡醒,還有點兒睡眼惺忪。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房間裡的氣氛都變得銳利了很多。

  本來睡著了的大公雞,脖子都昂了起來,它咕咕一聲厲叫,直接撲將而起!

  我面色驟變,心裡頭咯噔一下。

  緊跟著,就是二叔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