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廠長說完了,我心頭就是一緊。
立刻回答說如果難產的話,肯定是找醫院。
我是接陰婆,也不是接生婆。
況且接陰婆也有禁忌,不能給活人接生,陰氣會衝撞嬰兒魂魄,以至於嬰兒出生則死。
下一刻,電話裡頭卻忽然安靜下來。
周廠長的聲音格外不自然,說了句:「羅陰婆……你還是來看看吧。」
「人剛一下子氣沒喘上來……沒了……」
我眉頭微皺,沉默了片刻,讓周廠長給我地址。
電話掛斷,我也收到了地址簡訊。
劉文三問我怎麼了?何采兒也面露疑惑。
我將電話裡頭的事情簡單說了,陳瞎子說讓我去忙我的正事。
劉文三沉凝了一下,也說有錢肯定要去賺,不能老是坐吃山空。
之後指不定還有多少花錢的事情呢。
他也叮囑我,周廠長如果要給那筆撈屍的錢,他就不收了。
本身撈屍第三次,也是前兩次沒上來的原因,他拿過一筆錢,就不拿第二筆。
至於我接陰應該收錢,這個就不用客氣。
在馮家門口,我們一行人分開。
我叫了車,獨自去周廠長給我的地址。
坐在計程車副駕駛上,看著窗外景色飛逝,我內心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觸。
從小柳村出來,和劉文三認識。
再到回去小柳村,再到出來之後,發生這麼多的事情,這一晃眼三四個月快過去了。
這一次還是我離了劉文三和陳瞎子,第一次獨自去辦事接陰。
約莫半小時後,我便來到了周廠長所說的地址。
這裡是內陽市的城中村。
臨街的老屋,牆上印了紅彤彤的拆字。
白牆早已經變得髒兮兮,污穢不堪。
路邊栽了不少梧桐樹,街道口還有一些商販,賣煎餅果子一類的吃食。
我給周廠長打了一個電話。
也就幾分鐘的時間,周廠長胖乎乎的身體就從街道口的人煙嘈雜中擠了出來。
「羅陰婆!」周廠長擠到我面前,圓臉上都是喜色。
馮家其他人都管我叫先生,也就只剩下周廠長和我接觸的早,稱呼一直沒變過。
我點點頭,讓他和我先說一下情況。
周廠長一邊帶路往裡,一邊才嘆了口氣說道:「這也是作孽,我這遠親,也算是我老婆這邊的親戚,屬於堂親弟兄。」
「他早些年吧出過事兒,進去蹲過,出來之後老婆帶著孩子跑了,之後他又結了婚,二婚老婆帶了個女兒,也就是繼女。」
「前段時間,他們發現女兒長胖了,開始也沒注意,之後肚子越來越大,就慌了神,去醫院檢查了,結果是懷孕了啊!」
「這事兒在家裡頭就鬧大了,女兒還在讀書呢,年紀也不大,結果肚子大了。」
「他覺得丟人,一來是讓孩子輟學待在家裡了,二來就這麼拖下去,前天快臨產了,非又不送醫院,說在家裡頭生。」
「昨天在家裡拖了一整天,人就快不行了,我也是今早上聽到的電話,他們說聽我講過認識接陰婆,等人死了,讓接陰婆來接陰。」
「他們是覺得丟人現眼,寧可讓人死在家裡,都不願意把顏面丟盡。我也是好說歹說,其實之前同意了要去醫院,可眼看著人的確快不行了,我也怕醫院一個都保不住,才給你打的電話。」
說著,周廠長就嘆了口氣:「沒想到我剛說完電話,還沒講清楚詳細呢,我侄女兒人就沒了。」
周廠長這番話,簡直是聽得我心驚肉跳。
我有種說不出的隱怒感。
倒不是我多管閒事兒,而是說既然懷孕了,都要臨盆還不去醫院,覺得丟人。
面子比人命重要?
他這樣做,已經不只是簡單的過分了。
而是罔顧了兩條人命。
以至於周廠長所說,女孩兒還在讀書,年紀小。
這固然也有所不對,卻肯定不是一個女孩兒的責任。
說真的,我聽到這裡的時候,已經不太想管這件事情。
只是又覺得那女孩兒的確太可憐,若是不管,母子又無法好好下葬,便是生來受苦,死了也要遭罪。
「周廠長,讓她懷孕的男人,知道是誰吧?」我壓下來了心頭的其他思緒,開口問道。
「這……」周廠長猶豫了一下,才回答:「恐怕得問我堂哥和嫂子了,他們也信這個,也怕出事兒,會配合的。」
「主要這裡面有問題的還是我堂哥,我嫂子她……哎……」 周廠長停頓下來,話音也是戛然而止。
我便明白過來了。
他侄女出事,分娩不去醫院,要在家裡接生,寧可死了都好。
這意思恐怕只是他堂兄弟的,並不是他那個親戚嫂子的。
說話之間,我們已經穿過城中村的入口。
走過進村的公路,旁邊都是那些老式平房,還有一些磚瓦房。城中村倒是沒有真的農村那麼落魄,只是一切都顯得很陳舊,還有些髒亂。
走進一間平房大院。
院子裡頭,有個女人蹲在一間房門口一直哭個不停。
悲愴的懊哭聲,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旁邊的堂屋門口,有個男人在抽菸。
他穿著一身擦得鋥亮的皮夾克,有點兒禿頂,大鼻頭是酒糟鼻。
一副眯眯眼的模樣,看上去睡眼惺忪,當然,這不是真的沒睡醒,就是這副面相。
人中的位置還有點兒偏斜,就像是歪嘴似的。
看上去人邋遢,也不好相處。
我們進院之後,那男人就看向了我和周廠長。
緊跟著,他就瞪了那女人一眼,罵了句:「行了,哭哭哭,哭個沒完沒了了!」
「這小浪蹄子活該死,年紀輕輕就和人亂搞,等讓接陰婆弄妥當了,就喊人趕緊送去火化了,找個地方丟骨灰,一了百了!」
我聽著眉頭一皺。
而那女人則是哭著站起來,她格外難受,捂著心口,哽咽的說:「小囡那麼聽話,怎麼可能亂來,你就非不願意讓她去醫院,現在還說這種話,你要我也死了,你就舒服了嗎?」
「她不亂搞,肚子怎麼大的?」那男人說著就氣急了,上前抽了兩耳光。
那女人捂著臉,只剩下一直哭。
很快,那男人又到了我和周廠長跟前,他一臉笑容,要和我握手。
還說了句:「我叫周彬,您就是羅陰婆?」
我眉頭緊皺,沒有伸手。
周彬臉色有兩分僵硬。
我才說了句:「我摸得都是死人肚子,就不用握手了。」
周彬這才不自然的收回手去。
周廠長也和我賠了一下笑臉,他分明看得出來一些細節,說要不讓我直接看看他侄女兒,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接一下陰。
我嗯了一聲,周廠長領著我往一間屋門口走過去。
推門進去之後,我臉色就是一變。
屋子裡頭的單人床上,跪著一個女孩兒。
她年紀最多十六七歲,挺著個大肚子。
她怔怔的睜著雙目,剛好望著我的方向。
就好似我進來,她就是在跪我一樣!
也就在這時,忽而我的胳膊被剛才那女人一把抓住了!
她騰地一下也跪在了我身後,哭哭啼啼的說:「你就是接陰婆?你有辦法找到是誰害了我女兒,讓她懷孕的嗎?」
「小囡平時很聽話啊,每天都是我接她上學放學,哪兒都沒去過,在學校裡頭她也是乖乖女,她不是個壞女孩兒,是有人害了她!」
結果那周彬,臉色又是一變,啪的一巴掌就抽了上去,直接就將那女人抽翻倒地。
「丟人都要丟到外人眼裡了!少說兩句不行嗎?!」接著周彬又一臉賠笑的看著我:「羅陰婆,你不用管她說的,就接個陰,讓人能送去火化就成,家醜不可外揚。」
接著他臉色也不太好看,瞪了一眼床上,才說道:「我這老婆也是腦子不好使,還把屍體弄成這樣嚇人,您別介意,我這就把她放倒下去。」
說著,周彬就朝著床邊走去,結果他走著,忽而一下腳下一滑,整個身體猛地一揚,直挺挺的就朝著床頭撞去。
砰的一聲悶響,他直接就撞在了床頭上,也就這麼一下,周彬就不動了,多半是撞昏了。
我臉色微變。
周廠長也慌了神,趕緊去攙扶周彬。
屋子裡的溫度似乎都變低了不少。
那床上的女孩兒屍體,也同時砰的一聲倒下!
她仰頭看著天花板,那副僵硬的死人臉上嘴角似乎牽扯動了一下,透出一股陰冷的笑似的。
我額頭上的冷汗也冒出來了。
這事兒,肯定沒那麼簡單!
這周彬可不是意外摔倒的,搞不好是這女屍已經在鬧祟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三更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