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傳來消息,偽王李倧已將你列為叛賊。你誓死效忠的王,並不相信你的忠誠。」
沉器遠向柳琳傳達了最近的消息。
鳴梁海戰失敗之後,金鐘書和崔圭麟一路逃亡,最終到了北面。
就在黃台吉和李倧要對他們治罪的時候,崔圭麟拿出了柳之芳寫給父親的家書。
這樣的證據面前,柳琳立刻成為了眾失之的。
李倧盛怒之下,將柳琳列為了逆臣賊首,與金尚憲、沉器遠並列,屬於永遠不會赦免的那一種。
柳琳剛剛醒來,就受到了如此大的衝擊,整個人都傻了。
他完全想不明白,李倧為何如此對他?
是他不夠忠心嗎?
是他不夠勇敢作戰嗎?
但凡是稍微對鳴梁海戰有一些了解,都會明白他的失敗乃是非戰之罪。
「那位偽王的所作所為,你亦曾親眼所見,如今還不醒悟嗎?跟隨這樣的王,是沒有辦法治理好國家、保護好百姓的。」
柳琳渾渾噩噩、失魂落魄,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保持清醒。
「難道朝鮮就這樣亡國了嗎?」
沉器遠的聲音拔高了一截。
「你我皆在,只要擁立新的國君,朝鮮自當延續下去,切莫如此悲觀。」
柳琳勐地抬頭,終於揭開了自己的內心。
「難道夏國來此就別無所求嗎?夏國會允許朝鮮繼續存在嗎?」
關於他的疑問,其實朝鮮的士大夫人人皆有。
畢竟都是官場的老油子,見慣了人世間最黑暗的一面,絕非天真的孩子。在他們的心目中,肯定也會對夏國的干涉存有疑慮。
不過此時此刻的沉器遠卻信心十足。
「夏國連誰成為新的國君都置身事外,完全將此事交予我等。如此心跡,可以證明。」
柳琳滿臉的錯愕。
如果這番話不是從沉器遠的口中說出,萬難令他相信。
朝鮮雖小,可也是一邦之國。難道在別人的眼中,便如此不重要嗎?
可不管怎麼說,沉器遠的話令他的想法發生了質變。
他當初選擇依舊追隨李倧同夏國對抗,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其實就是擔心夏國會吞併朝鮮。
既然夏國並無此心,朝鮮依舊能夠保持獨立,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從本心上來講,做中原上國的屬國和做遼東蠻夷的屬國,該怎麼選擇,相信任何一個朝鮮人都不會猶豫。
「我的家人何在?」
這是柳琳最後的一絲擔心。
當初夏國使了手段,將他的家人誆騙去了釜山。過去了這麼久,他很擔憂自己的家人遭了難。
倘若如此的話,國讎家恨疊加在一起,他是寧死都不會投降的。
幸好沉器遠早有準備。
「你的家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最多十餘日,你們便可團聚了。」
得知家人安然無恙,柳琳最後的一絲牴觸也徹底消散了。
「夏王殿下何在?理應前去拜見。」
見他終於想通了,沉器遠高興不已。
柳琳不但是他的親家,和他的政治理念也有許多相通之處。
如今李佶遇刺身亡,加上本方派系力量弱小,沉器遠始終都在籌劃該如何扭轉局勢。
如果有了柳琳的幫助,沉系必定聲威大震。
又經過了三日的休養,柳琳身上的傷勢好了七七八八。得到了左夢庚的許可之後,沉器遠帶著他前往拜見。
不過看到沉器遠帶著自己走過的路,柳林頗為意外。
「夏王殿下不是住在景福宮中嗎?」
說起這個,沉器遠不禁面露微笑。
「夏王殿下有言,景福宮乃朝鮮國主治國之所。他遠來是客,不便雀巢鳩占。因此一直住在城外的軍營當中,從未踏足景福宮一步。」
饒是以柳琳的沉穩,聽到這話都不禁驚愕當場。
按照禮制,如今的朝鮮既然已為夏國屬國,身為上國君王的左夢庚住進景福宮,甚至可以算是朝鮮的榮幸。
哪怕朝鮮的國君心裡並不是這麼想,但也無可奈何。
當初的黃台吉就是這麼做的,逼著李倧只能讓出自己的家。
誰能想到,同為上國君主的左夢庚卻照顧了朝鮮人的感受,沒有做出欺凌之舉。
單單是這個對比,就讓柳琳心中熱血沸騰,越發對那位名震天下的夏王殿下更加好奇了。
就在兩人來到城外的軍營時,恰好遇到了急急趕來的唐煥。
「全羅道的急報,李時昉正式投降了。全羅道、忠清道全部光復,咱們再無後顧之憂了。」
聽到唐煥通報的軍情,沉器遠和柳琳全都大喜過望。
現如今京畿道、忠清道、全羅道、慶尚道已經全部收復,接下來就只剩下北面的國土了。
他倆彷佛已經看到朝鮮重見天日的情形。
全州城下,城門洞開。
所有的守軍都放下了武器,在城外乖乖的排成了隊列。
李時昉站在前方,份外蕭索。
面對今時今日的局面,再一想到當初和李時白的謀劃,他便不禁慘笑。
何為坐井觀天、盲目自大,這便是他的真實寫照。
及遠處的天邊煙塵滾滾、翻卷如龍,很快到了近前,才發現是旌旗招展、強軍威赫。
這是李時昉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夏軍。
在他的眼中,數千人從很遠的地方走來,可是卻隊列極為嚴整。
最令他側目的是,所有的士兵全都腳步一致。
數千人邁步如同一人邁步,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帶動著大地跟著一起顫抖,彷佛巨鼓一般敲打在守軍的心頭。
再看這些夏軍士兵,每一個人都佩戴著鋼盔,手中拿著火槍,上面的刺刀寒光朔朔。
如果說武器方面已經令守軍羨慕的話,再看夏軍的裝備更是天差地別。
相比起守軍破破爛爛的布鞋,夏軍的皮質軍靴錚亮反光,使得每一下敲擊大地都十分的厚重有力。
而且夏軍士兵精神飽滿,高大魁梧,和面有菜色、瘦弱矮小的守軍更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只是一個接觸,就讓守軍徹底明白了,他們輸在何處。
一隊一隊的夏軍陸續開來,在全州城外排成瞭望不到邊際的陣列。
尤其是那數不清的火炮,更是給了守軍極大的壓力。
唯一令他們慶幸的是,主官李時昉明智的選擇了投降。
否則的話,站在城牆上被這麼多的火炮轟炸,他們必定屍骨無存。
雄壯的馬蹄聲奔到近前,隨後左右一分,第五師的高級將領們走了出來,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帶著無比的威壓。
李時昉站在地上,只能抬起頭同婁甫等人對視。
失敗者只能接受這種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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