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目前占領的地盤中,登州是最完整的。
因為位於山東的最東端,遠離其他中心區域。
而且登州作為軍鎮所在地,並沒有地方官府存在,全都是衛所。
如今的大明,衛所制早已沒落,這些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偏遠地帶,有心控制的話,什麼消息都不會傳出去。
就在第一師和叛軍戰於黃縣的時候,剛剛在膠州灣完成組建的第四師第一團,開始配合行政人員進行地方接收。
各個腐朽沒落的衛所,根本擋不住新軍的兵鋒。所有的衛所都被繳械,大部分衛所將領全都被定罪處理。
在行政委員會的規劃下,從此以後登州將會和其他地方一樣,納入行政版圖,廢除純粹的軍事功能。
經過多年的發展,行政人才已經迎來了大爆發,掌控地方也變得輕而易舉。
而在地方行政機構中,警察系統被左夢庚特意羅列出來,成為了退伍、退役軍人的安置所。
這是他參考了前世的例子強烈要求的。
軍隊和警察一樣,都屬於暴力部門,因此需要足夠的威懾力。
雖然兩者的訓練和建設模式並不完全相同,但一個合格的軍人,干起警察來也不會差。
同時安排退伍、負傷的軍人專職擔任警察,也等於是解決了軍人的後顧之憂,極大地穩定了軍心。
特別是如今政權初建,地方不穩,最需要的就是威懾力。因此軍人轉業而來的警察,就變得格外好用。
只有等政權穩固了,警察才能慢慢形成獨立的系統。
和王畏一樣,郭朝曾經也是一名軍人,還是一名連長。
在蒙山之戰時,不小心負傷,右手拇指和食指斷了,再也無法持槍。
儘管他十分捨不得,但也不得不離開軍營,轉業來到了地方。
能做到連長的,那可都是寶貴的人才。因此左夢庚人盡其用,調派他來擔任登州縣警察局局長。
郭朝到任之後,強力消滅了幾個本地幫派,又抓了不少流氓混混,還把本地的大小賭場搗毀一空。
只一下子,登州本地治安迅速改良,再無人敢作奸犯科。
穩定了社會風氣後,郭朝開始履行另一個職責,那就是統計本地戶籍。
今日前來戚府,就是做這個的。
如今新軍上下也都知道了,這裡是戚繼光的故居,因為為了表示敬重,郭朝這個警察局長才親自來的。
「貴府人等,不管男女老幼、主僕內外,都要登記。千萬不要想著藏匿隱戶,今後沒有戶籍的人在這裡將寸步難行,而且不得分田,子女也不能入學,主家同樣重罪難逃。」
戚祚國並沒有被嚇倒。
戚家如今並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家裡的人口也比較簡單。
他把全家人都叫了出來,讓郭朝帶人登記。
這麼配合,讓郭朝對戚家的印象大好,也難得地提醒了幾句。
「戚大人,沈大人,你二人原為朝廷命官,而且素有清名。如果還想入仕的話,儘快去找張市長報導,他們會做出安排。」
左夢庚一邊大力培養人才,同時也注意吸納舊有的人才。
像戚祚國、沈壽岳這樣的,即便不能和父輩相比,可也有一定的能力。加上沒有什麼惡行,招納進來妥善使用,能極大地緩解用人壓力。
戚祚國和沈壽岳表面點頭,可是待郭朝走後,全都犯了難。
「戚叔父,如今怎麼辦?這左夢庚看來所謀者大,為害更甚於東江叛逆啊。」
戚祚國揪著鬍子,感慨連連。
「聽聞那左夢庚在黃縣大敗叛軍,可見軍容之盛,當世無雙。試問天下,還有誰人能制?」
兩人一生都和軍事有關,對於大明的情況自然十分了解。
最厲害的關寧軍連叛軍都打不過,又如何面對新軍?
戚光宗也道:「那左夢庚盤踞山東多年,竟不聲不響積累如此聲勢,真不知東昌府的文武官員,都是幹什麼吃的?」
他這麼一說,戚祚國和沈壽岳同時大驚。
良久,戚祚國方才苦笑。
「怕只怕那邊的官員,早已上了左夢庚的賊船嘍。否則的話,運河貫通東昌府,朝廷重視所在,緣何沒有察覺?」
沈壽岳想的更多了一些。
「李孟暗世之名臣,精幹之才人人稱道,不曾想,連他都要謀反。」
兩個人湊在一起悲春傷秋,不曾想戚光宗卻道:「要孩兒看,這大明反了也好。不說百姓了,就說說咱們家,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越是祖上榮耀過的人,越是對目前的處境不滿。
戚光宗從出生開始,就頂著戚繼光孫子的標籤。曾經他也以此為豪,覺得好好努力,將來能夠光宗耀祖,不弱了祖父的名聲。
可長大了之後,他才發現,戚繼光後代這個標籤,竟然讓戚家連保命都要拼盡全力。
他們可是戚繼光的子孫,為了這個王朝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做出了那麼大的貢獻,最終卻得到了這樣的待遇。
戚光宗的心裡有多不平衡,可想而知。
戚祚國和沈壽岳面面相覷,渾然沒有想到,家裡的小輩竟有著這般叛逆的心思。
戚祚國還好,沈壽岳才是最為難的。
因為他的身上還有登萊水師參將的職務在。
傷好了之後,沈壽岳先回水師,待看清狀況,再做行止。
可是當他趕到水城的時候,傻眼了。
「船呢?船都去哪兒了?還有人呢?」
一個新軍軍官走過來,狐疑地看著他。
「你是誰?為何來這裡?」
沈壽岳顧不得其他,自報身份。
「本官登萊水師參將沈壽岳,敢問這裡的戰船……還有士兵、工匠都去了何處?」
軍官恍然,顯然是得了招呼的。
「你就是沈參座?幸會幸會。這裡的船和工匠,都已經調往膠州灣了。」
沈壽岳更加接受無能。
「為何要調走?水師乃登萊立足之本。沒有了水師,遼東該怎麼辦?」
那個軍官並不在意。
「遼東怎麼辦,那是朝廷該想的,與我新軍何干?登州這邊水況不良,難以發展,因此參座決定將所有戰船、工匠、士兵都調派到了膠州去。」
沈壽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空蕩蕩的水城,完全失去了靈魂。
雖然早就猜到了左夢庚要造反,卻沒有想到左夢庚乾的這麼絕,連充當遼東半島明軍後路的水師都給弄走了。
此時就在遼東半島的旅順以及海上各島上,尚有不少明軍駐紮,用於同後金作戰。
這些軍隊的後勤補給,全都要靠登州這邊用船輸送。
現在左夢庚將船和人都弄走了,遼東明軍立刻就成了無水之源。甭說打仗,餓死都近在眼前了。
一想到這些,沈壽岳霍然跳起,一溜煙地去找張繼孟了。
聽聞他來拜訪,張繼孟很痛快地接見了他。
沈壽岳走進府衙,看到張繼孟居然在吃飯。
可是卻沒有明朝官員們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腔調,張繼孟面前的餐桌上,也沒有什麼山珍海味。
粗略看去,一碗二米飯,一碟鹹菜,還有一盤顏色金黃的陌生菜餚。
他不知道那是炒土豆片。
不過一眼之下,張繼孟的簡樸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且張繼孟還沒有專注吃飯,一邊吃還在和人探討什麼。
那人沈壽岳也認識,正是警察局長郭朝。
「人手不夠你們就招募嘛,不是給了你們三百人的編制嘛。原來這裡的兵卒、青壯,都先可著你們挑選。注意嘍,一定要找身家清白、性情純善的。要是你們警察里有人知法犯法,後果你清楚的。」
郭朝居然並不言聽計從。
「我自然知道要招募人手,可是錢呢?你大市長不給我批資金,我怎麼招人?」
張繼孟忙道:「回頭,等我吃完了飯就讓人把批條給你送去。」
郭朝這才不再糾纏,美滋滋地走了。
張繼孟長出一口氣,連吞了兩口飯,看到沈壽岳進來,也不方便站起,便道:「沈將軍怠慢了。」
沈壽岳對於這裡的做事風格十分不適應,想了想,只得道:「下官是不是來的不巧?」
在他想來,雖然不知張繼孟這登州市長是什麼官職,可既然統管登州,那便和原來的登萊巡撫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他的上司。
張繼孟吃掉最後一點米飯,讓秘書把餐桌收拾收拾,笑道:「張將軍如今可不是我新軍同僚,不需以下官自居。」
這話可一點都不好笑。
因為既然不是同僚,那……
也許就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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