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等價交換

  吳橋兵變這麼名動青史的戰例,左夢庚自然是熟稔在胸。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在半路上攔住張可大的話,這位會跑去濟南,向小妾陳氏交待後事後自殺。

  可能有人疑問了,既然張可大都跑出來了,為何還要自殺?

  那是因為張可大很清楚,他選擇自殺其實是最好的結局。

  他要是不死的話,估計所有的罪責都會被推到他的頭上。

  誰叫他是登州的最高軍事長官呢?

  尤其是周延儒為了救孫元化,絕對會拿他當替罪羊。

  他只有死了,並且把一切都說出來,才能保存身後之名。

  事實也是如此。

  張可大自殺後,又把登州發生的事都抖落了出來,因此才導致了孫元化的悲劇。

  既然如此,為了救張可大,也就不用那麼費事了。

  左夢庚不但在半路上攔住了他,還將他的小妾陳氏從濟南接了過來。

  但陳氏出現的一剎那,張可大就明白,左夢庚實在是處心積慮,不給他選擇的機會。

  「左將軍仗義相援,在下感激不盡。只是事已至此,在下倘若不死,只怕闔族罹難,如之奈何?」

  張可大的悲苦中,左夢庚依舊笑吟吟的。

  「張兄勿憂,尊夫人等家眷,如今已在路上了。要不了幾日,你們便可團圓。」

  張可大愕然,混沒有想到左夢庚居然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隨即他想到什麼,勃然變色,抱怨不已。

  「左將軍如此做,豈非害我張氏清白名聲?張某忠肝義膽,精忠報國,從此以後,豈不是背負了千古罵名?」

  表面上看,左夢庚的舉動是救了他全家。

  可他這麼一跑,張氏全家都逃的無影無蹤,朝廷肯定會認為他是畏罪潛逃。

  張可大一直以忠義為先,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變成不忠不義的罪人。

  從此以後,名聲盡毀,還不如一死了之呢。

  左夢庚哈哈大笑,安撫道:「張兄,人有忠義,千金不換。然須清醒,分得清什麼是忠義。這大明君王昏聵,臣僚腐朽,以至於天下百姓到處揭竿而起,可還有絲毫天眷之象?對這樣的朝廷盡忠盡職,不會讓你搏得什麼美名,反以愚忠而為後人恥笑矣。」

  「你……」

  張可大悚然而驚,不可置信地看向左夢庚。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令他欽佩有加的年輕將軍,竟然深藏野心。

  「左將軍也是要做逆臣賊子嗎?」

  左夢庚並不生氣。

  「我只是打算推翻這腐朽沒落的舊王朝,重振中華而已。」

  張可大心潮洶湧,腦筋急轉,感覺自己一隻腳已經踩在了懸崖邊上。

  「倘若張某不從,左將軍便會殺人滅口,是嗎?」

  左夢庚搖搖頭。

  「張兄,你是個人才不假,但也沒有到太重要的地步。救你,只因你不該枉死,僅此而已。滔滔大勢之下,你一人之力,並不影響如何?」

  張可大依舊試探。

  「左將軍不怕張某揭發你的圖謀嗎?」

  左夢庚攤開手,反問道:「張兄覺著情勢如此,朝廷就算知道了左某所圖,又有何用?」

  張可大呆住,足足過了半晌,才發出一聲頹廢的嘆息。

  他對天下大勢當然也是了解的。

  可正因為了解,他才更加明白,左夢庚的自信源於何處。

  眼前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勢力已成,朝廷難制了。

  該說的都說了,左夢庚知道張可大還需要一些時間,便道:「這樣吧,事已至此,張兄再尋死路,已無意義。回去朝廷,各種髒水也必然會潑到張兄身上。不若張兄暫且歇息,然後在小弟這裡到處看看。看看我們這些人所做的事,到底能不能挽救這個天下?然後再明確你的心意,如何?」

  張可大萬萬沒想到左夢庚對他這麼寬容,哪怕在他有反水的可能下。

  不過聯想到左夢庚前面的話語,張可大又無奈地明白,這是左夢庚強大的自信所致。

  正如左夢庚所說,如今的情勢下,張可大一人之所為,真的改變不了什麼。

  而且先前他滿腔悲憤,一心尋死,可是現在被左夢庚橫插一槓,尋思的心早已不自覺淡化。

  既然求不得死,張可大琢磨了一番,道:「不知可否跟在左將軍身邊,耳濡目染一番?」

  左夢庚自無不可。

  「歡迎之至。」

  經過商量,張可大的小妾陳氏,被送回到臨清安置。張可大則留了下來,就跟隨在左夢庚的身邊觀摩。

  張可大很好奇左夢庚對於造反的信心。

  而要了解左夢庚的所作所為,還有哪裡比他的身邊更好嗎?

  拯救了張可大,只是第一步。

  此時的登州城裡,因為叛軍入城,早已徹底混亂。抵抗的、投降的、奔逃的,亂糟糟的到處都是。

  廝殺、屠殺、虐殺中,躲在一處院落的人卻宛如驚濤駭浪里的扁舟,除了向上帝祈禱之外,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這是一群金髮碧眼的人,不遠萬里來到這裡,一心只想賺取財富。卻沒有想到,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

  耳聽得外面槍炮轟鳴,喊殺震天,這些人手持火槍、刀劍,膽戰心驚地盯著門口。

  門就那麼突兀而急促地響了。

  出乎意料,不是洪水猛獸撞門而入,就是砰砰砰響個不停的敲動。

  門內的人哆哆嗦嗦,舉槍的舉槍,持刀的持刀,愣是沒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情況不明時,門外響起了讓他們倍感親切的聲音。

  「安尼教士在嗎?我是鄧玉函、羅雅谷教士請來營救你們的人。」

  門內的金髮綠眼在這一刻全都瘋了,忙不迭地衝過去開了門,卻見門外只站著一個年輕的明人。

  見只有一個人,金髮綠眼們全都絕望了。

  那明人卻不管他們的神色,而是用葡萄牙語問道:「西勞將軍何在?」

  「西勞將軍已經戰死了。」

  年輕明人一驚,不過此時已經顧不得其他了,忙道:「各位,請安靜地跟著我走。這是你們離開此地唯一的機會,希望你們能夠珍惜。」

  安尼教士站出來,滿懷殷切。

  「尊敬的英雄,你真的能夠帶領我們離開這裡嗎?」

  顯然,這是在懷疑明人的身份。

  萬一是叛軍的騙子,將他們哄出院子,那不是隨便殺?

  他們就是沒想過,那麼一個破院子,叛軍真打過來,照樣隨便殺。

  明人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給安尼。

  「這是鄧玉函和羅雅谷兩位教士的親筆信,而且我家左將軍就在城外接應。」

  西洋人湊到一起,把信件仔細檢查了一番,終於相信了明人的身份。

  情況緊急,眾人也顧不得其他,捨棄了一些不必要的東西,跟隨那年輕人身後,沒入了混亂而黑暗的登州城中。

  此時的登州城裡早已亂成一團,到處都在殺人放火。然而神奇的是,那年輕人似乎有什麼詭異的探測手段,總是帶領這些西洋人走到安全的路徑上。

  這一路上,眾人腳步匆匆,不辨東西,但就是沒有和叛軍照面。

  只有當出城的時候,安尼教士借著月光稍微認出,他們走的是登州城的西門。

  出了城門,年輕人又帶領他們沿著城牆根走了許久。眼見著被護城河攔住了去路,明明是死地。可當年輕人吹了口哨後,水面上立刻劃來幾艘小木船。

  這一路的經歷,深深地印刻在了這些西洋人的腦海里,同時也對那位左將軍的本領崇拜不已。

  「尊敬的左將軍,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的智慧和慷慨,我們早已回到了上帝的懷抱。」

  南部的山裡,逃出生天的這些西洋人終於見到了左夢庚,並且毫不吝嗇地表達了他們的感謝。

  而這些人,左夢庚其實都是見過的。

  當日羅雅谷送他們去登州,曾在臨清短暫滯留。也正是那次,讓左夢庚記住了在登州城裡還有這些寶貴的人才。

  足足三十名西洋人,全都是火炮、火槍、造船等方面的專家。

  他們的火炮、火槍技術在左夢庚這裡還不算什麼,唯獨造船技術,才是左夢庚甄需的。

  「各位,按照商業規則,付出必須要有回報。是我拯救了你們,所以我需要你們拿出足夠的回報。現在,請告訴我,你們當中有人懂得造船嗎?」

  對於他的說法,這些西洋人反而覺著理所當然。

  歐羅巴商業氣氛濃厚,講究所有的東西都有價值。有付出,就必須有回報。

  左夢庚在救了他們之後希望得到回報,這再正常不過了。

  再一個,他們這些人本來就是僱傭兵,給誰幹活不是幹活呢?

  西勞死後,魯未略是這些人的領袖。

  「尊敬的將軍,能夠報答您的恩情,這是我們的榮幸。請問,我們需要做些什麼?」

  這種暢快交談的感覺左夢庚很喜歡。

  「首先,我需要一些優秀的造船師。如果你們當中有人精通造船的話,我想每個月五兩銀子的報酬是否合適?」

  話音剛落,這些西洋人就爆發出了驚呼。

  原本他們以為,從今以後要白給左夢庚幹活了,以此來償還左夢庚的救命之恩。

  卻沒有想到,左夢庚開出了每月五兩銀子的天價薪水。

  願天下所有的顧主都如此慷慨!

  剎那間,就有十幾個西洋人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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