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荒唐年代荒唐事

  吳橋縣近在咫尺,且守城的只有保甲和青壯,孔有德等人為何不就近攻城呢?

  原因很簡單。

  吳橋距離德州太近,而德州有重兵,一旦增援,朝發夕至。

  而且吳橋離京師、天津都不遠,且此時各地援兵都在趕赴遼東,全都要路過京畿,隨時可以轉變方向圍剿過來。

  吳橋看似薄弱,實則死地。

  孔有德、李九成老於沙場,怎能犯這樣的錯誤?

  決定作亂之後,孔有德、李九成立刻揮軍南下。第二天清晨,趁著陵縣開門之際,破門而入。

  如狼似虎的東江兵在城內大肆屠殺,搶掠錢糧,奸**女,無惡不作。

  僅僅半天的功夫,陵縣就變成人間地獄。

  而得到物資補充的東江鎮片刻不停,繼續東進。當天晚上又攻破了毫無防備的臨邑。

  這兩座縣城在白蓮教作亂時,就已經被攻破過一次。當地百姓還未從過去的創傷中走出來,又重新陷入地獄。

  平原縣。

  王道純如坐針氈,目光不是凝向北方。

  他在等,也終於等到了。

  僕人連滾帶爬衝進來,「老爺,東江鎮於昨日在吳橋譁變,回師山東。陵縣、臨邑俱已被破,城內百姓被屠殺殆盡。」

  王道純一躍而起。

  「太好……豈有此理?東江鎮上下屢受皇恩,不思報國,反而興兵作亂,此乃取死之道。速速攜此信趕赴濟南,請余中丞發兵平叛。」

  余大成這個山東巡撫,最近剛剛做出一點滋味來。

  他的前任沈珣因為剿滅白蓮教不利,畏罪之下,竟然病死任上。

  他接任之後,面對著鋪天蓋地的白蓮教作亂,也是滿腦門官司。

  想他雖原為兵部職方司主事,然並不知兵,又如何剿賊?

  幸好左夢庚給力,連番作戰,將白蓮教餘孽困於沂蒙山中。眼瞅著齊魯大地重歸平靜,余大成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

  想著一旦白蓮教被徹底剿滅,他這個時任巡撫政績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升升官,不說入閣,怎麼著也能進入六部。

  京師居,大不易,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少不得多多活動。

  余大成已經在琢磨著,怎麼多撈些好處,等回京師後打點貴人。

  就在這時,王道純的示警送到了面前。

  看過之後,余大成嗤之以鼻。

  「王御史立功心切,情有可原,卻也不須這般胡鬧。東江鎮亦我山東之兵,豈會殺掠本地父老?」

  送信的只是一個僕人,沒有任何辦法,只好再趕回去報給王道純。

  王道純得知余大成的反應,人都傻了。

  這算什麼?

  神助攻?

  可無論如何,他既然已經介入了,那麼就必須把自己撇清。

  王道純裝作無奈的樣子,再次給余大成送信求援。

  這一次余大成更絕,居然直接稱病,以無法理事為由,視而不見。

  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二月初六遮蓋不住了。

  因為就在這一天,狂飆突進的東江鎮攻陷了青城。

  青城在濟南東北,毗鄰青州府。沿途商河、武定州、濟陽多處軍情傳來,總不可能所有人都作假吧?

  余大成傻眼了,趕忙召集山東文武商議對策。

  這時王道純也趕回了濟南,與余大成針鋒相對,據理力爭。

  「東江兵一路燒殺搶掠,反心已成。非發兵平叛,不足以平息。還請中丞大人切勿躊躇,致齊魯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余大成心亂如麻。

  平叛,說的輕鬆。

  可兵在哪兒?

  不過他也清楚,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不平叛是不行了。

  這不是打不打的過的問題,而是態度問題。

  就算他覺著東江鎮勢大難制,也得打過了之後,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其後招撫才能施行。

  可必敗的仗,他可不想罪責落在自己頭上。

  眼珠子在眾文武當中梭巡一圈,還別說,真被余大成找到了能擔大(背)任(鍋)者(俠)。

  「沈中軍,陶參將,軍情如火,平叛救民之功德,尚需二位勠力而行。」

  被他點名的人,是濟南府中軍沈廷瑜和武德參將陶廷鑨。

  想來這二人應該是背鍋派廷字輩的師兄弟,否則的話,怎會一起被余大成選中呢?

  事實上,余大成還真不是隨便抓壯丁。

  沈廷瑜和陶廷鑨,一個中軍,一個參將,恰恰是現在濟南為數不多的主管軍事的官員。

  被派去打仗,沈廷瑜當場差點尿褲子。

  「中……中丞大人……」

  他有心推辭,可話到嘴邊,碰到余大成危險的眼神,他就知道,沒得選了。

  去平叛,還有活命的機會;不去,現在就會被余大成砍了祭旗。

  既然沒得選,那就只好琢磨琢磨,如何險中求活了。

  十二月初八,被寄予厚望的沈廷瑜和陶廷鑨率軍來到阮城,正好和叛軍碰上。

  就在阮城外的小河邊,兩軍戰了一處。

  身為主將,沈廷瑜大呼酣戰,奈何手底下的士卒根本不聽。

  你家主將坐在轎子裡,躲在好幾里之外督戰,你是大頭兵你也不會死戰的。

  沈廷瑜和陶廷鑨這對文武,一個乘轎,一個騎驢,不允許任何士卒比他們更靠後。

  於是剛一交鋒,沈廷瑜率領的濟南兵就全線潰逃。

  本來叛軍面對官軍,還有些心驚膽戰。此時見官軍不戰而逃,立時氣勢大勝,合兵一處狂攻陶廷鑨的武德兵。

  武德兵碰到了不講武德的叛軍,並沒有支撐太久,立刻撒丫子狂奔。

  弱雞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弱雞,連逃跑都是。

  老弱病殘的濟南兵和武德兵,豈能跑得過兵強馬壯的叛軍?

  這一戰官軍損失殆盡,只有遠遠躲在後面的沈廷瑜和陶廷鑨逃脫了。

  這一戰過後,山東的形勢立刻急轉直下,所有人都預感到了大難臨頭。

  余大成在派兵平叛的時候,已經分別向京師和登萊發出急報,請求救援。

  京師太遠,尚沒有回信。倒是登州的孫元化先得到了軍情,立刻開始召集兵馬,著手平叛。

  可惜,這個過程很不順利。

  除了張可大外,其餘幾路兵馬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到位。

  孫元化急了,將主將叫了過來。

  「耿中軍,陳都司,你部為何遲遲不來?」

  耿仲明和陳光福對視一眼,突然撲到孫元化腳邊,跪地嚎啕大哭。

  「中丞大人,我東江兵馬何辜啊!」

  孫元化被鬧了個措手不及,急急問道:「此話怎講?」

  耿仲明哭的那叫一個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巧舌如簧的本事,沒去德雲社可惜了。

  「大人,想我東江健兒,追隨毛帥浴血遼東,捨生忘死,所為何來?不過是保家衛國,上不負皇恩,下不負父老。東虜勢大,遼東難繼,我東江上下只能困守孤島。便是被百般刁難,任憑凌辱,仍不改初衷。即便毛帥冤死,我東江上下可曾心懷怨懟?大人仁慈,召集我等,給衣給食,我東將上下銘感五內,百死難報大人恩德。」

  陳光福也在一旁搭腔。

  「是啊。遼西那些人視我東江如仇寇,恨不能除之而後快。即便如此,大人之命,我東將上下依舊百死無悔。」

  耿仲明再接上。

  「自歸大人麾下,我們兄弟無不恪盡職守。然魯地百姓對我東江偏見已久,動輒惡眼相向、穢語相加。據聞孔游擊等人一路西去,各地百姓均封門閉戶,停商罷市,一米一布亦不售授。敢問大人,我東江何辜,身懷報國之志,卻如敵境蹣跚?」

  連番說辭,讓孫元化心意扭轉。

  耿仲明和陳光福倒也不是說假話,東江鎮來到登萊後,確實和本地百姓的關係十分緊張。

  聯想到孔有德等人頂風冒雪支援遼東,一路上卻被當做仇寇對待,加上東江上下自來對他恭謹有加,孫元化心軟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欲扭轉人心,當自今日始。傳令下去,各路兵馬全都散了吧。再傳檄各地,不許對我東江子弟相加一矢。」

  就這麼地,孫元化堅定了招撫的立場。不但沒有召集兵馬對叛軍多加壓制和防備,反而遣散各部,還不讓其他兵馬進攻。

  一時間,在阮城之後,原本風雲涌動的亂局似乎平息了下來。

  孔有德看著耿仲明悄悄送來的口信,大喜過望。

  「大事可期。」

  為了迷惑山東文武,從阮城之後,東江叛軍只是悶頭東行,再沒有攻打沿途州縣,似乎幡然悔悟。

  孫元化這個政治小白,得知情況後竟然備受鼓舞,還給余大成寫了信。

  【撫局已定,我兵不得往東一步以致壞事。】

  余大成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立刻也遣散了各路明軍。

  十二月二十二日,孔有德所部到達登州城下。

  而他們唯一需要面對的,僅僅是登州城內的官軍。

  孫元化還沒有發現,實力對比的天平已經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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