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左夢庚一行人才回到大良鎮。
靠近鎮子的時候,茅元儀還十分奇怪。
這裡太安靜了,似乎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難道趁著左夢庚不在的這段時間,後營的士兵都跑光了?
這種事,在這個時代太尋常了。
可當進入鎮子,看著滿滿當當的士兵,茅元儀又不好了。
「你這是一營之兵?」
他眼睛又沒瞎,人數多少還是看的出的。
這究竟是一個營啊還是一個協啊?
左夢庚凝視著他,臉色堅定。
「您沒看錯,這就是一個營。」
茅元儀不禁咧嘴。
從來只見吃空餉、喝兵血的,第一次見著往軍隊裡塞人的。
不過看到後營的規模,茅元儀終於明白,左夢庚為何對攻打遵化一事那麼信心十足了。
這個少年將軍,只怕不是想要襲擾遵化那麼簡單。
尤其是他看到後營的士兵居然每個人都有火槍的時候,更是對這支新奇的軍隊戰鬥力產生了好奇。
寒冬午夜奔行,實在是一件辛苦的事兒。但軍情緊急,左夢庚也顧不得休息,第一時間召集全營軍官開會。
「千座,聽說韃子奔京師去了,咱們要去增援嗎?」
左永代表全軍問道。
左夢庚讓人把地圖掛好,才道:「咱們不去湊那個熱鬧,咱們打遵化。」
茅元儀原以為大家聽到左夢庚的想法,會有所異議。最起碼,也應該找找遵化在哪兒。
結果他看到的,居然是所有人平淡如常的樣子。
再看看所有軍官團團圍坐的樣子,和以往明軍議事時等級森嚴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是一支截然不同的軍隊。
想明白了這些,茅元儀更是升起了好奇心,打算多多觀察一番。
左夢庚還在主持會議。
「我預判韃子在京師城下占不到什麼便宜,最終可能會向南、向西侵擾固安、良鄉一帶。這樣一來,韃子主力和遵化之間就有了四百多里的距離,這是我軍的機會。」
眾人紛紛點頭,至於遵化的情況,他們早就得到了情報司的資料。
左夢庚看向眾人。
「下面,咱們來討論一下行動方案。」
柳一元第一個發言。
「我們不能在白天行軍。這段時日,我們偵察大隊和身份不明的人遭遇了好幾次,已經有了傷亡。如果我們白日行軍的話,一直到遵化之前,沿途都是平原,根本躲避不開有心人的窺探。」
戰場之上,除了大軍交戰之外,偵察兵的交鋒最為兇險。
基本沒有緩和的餘地,一旦碰上,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韃子派到各處的哨探,顯然也是精銳中的精銳。偵察大隊在不能動用火槍的情況下,可以做到互有損傷,足以證明這些士兵們的成長多麼迅速。
左世關心一個問題。
「如果只能夜間行軍的話,是不是太慢了?等我們走到遵化,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關於這一點,左夢庚倒是把握十足。
「我們的時間還是比較充足的。韃子打到良鄉一帶,起碼也要到十二月初,所以我們的行動,不追求時間,只需要注意保密。」
黃宗羲立刻趴到地圖上研究了一番。
「這樣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咱們可以每夜走二十到三十里,只要注意戰場屏蔽,完全有把握不被發現。」
大家都很認同他的觀點,這件方案便確定了下來。
可茅元儀卻覺著這幫小年輕簡直是胡鬧。
「各位,我是外人,本不該插言,但我想你們都疏忽了一個重要問題。夜間行軍,雀蒙眼之症該如何解決?你們不怕士兵走失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紛紛大笑起來,笑的茅元儀莫名其妙。
左夢庚好不容易制止,又給大家介紹道:「這位是孫閣老的贊畫,茅元儀茅止生先生。」
他又對茅元儀道:「茅先生有所不知,這夜盲症,在我後營已經解決了。」
「什麼?你們居然治好了雀蒙眼?」
茅元儀這一驚非同小可。
夜盲症絕對是古代軍隊的最大敵人之一。
甭說行軍打仗了,即使夜間紮營的情況下,一旦遇到突襲,士兵都會因為目不視物而胡亂奔走,最終被隨意屠殺。
現在左夢庚卻說能解決了夜盲症的困擾。
茅元儀心裡不禁打鼓。
這究竟是一支什麼軍隊呀?
左夢庚苦笑,但也沒有隱瞞。
「要想解決夜盲症,平日裡只需要多注意給士兵食用新鮮蔬菜、河鮮、肝臟等物即可。」
聽完之後,茅元儀渾身力氣盡去。
說的輕鬆,還即可?
現在多少軍隊的士兵飯都吃不飽呢,還吃新鮮蔬菜、河鮮和動物肝臟?
他認清現實了,也就不再糾結了。
當天下午日落時分,後營從大良鎮出發,借著夜色的掩護,一路向東,於黎明時分控制了陳莊子村。
偵察大隊早已做好周邊屏蔽工作,後營入住之後立刻偃旗息鼓,依舊藏在戰爭迷霧當中。
下午時分,臨出發前,通州那邊的戰報傳遞了過來。
十五日,莽古爾泰、墨爾根戴青帥兵三千,抵達通州渡口。次日,黃台吉趕到渡河,駐紮在了通州城北。
因為侯恂的參與,一些原本該發生的事情沒了。
首先,張家灣的糧草被通通運進了城裡,後金沒有得到任何補給。
其次,侯恂的堅壁清野做的非常徹底。包括馬廠在內的所有設施,全部都撤走的一乾二淨。
黃台吉也就沒有在馬廠俘獲太監楊春和王成德,也就沒有了實施反間計的基礎。
當然了,這並不影響袁崇煥的結局。
還是那句話,當後金越過薊州的時候,袁崇煥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十六日,因為在通州外圍一無所獲,黃台吉惱羞成怒,指揮大軍攻城。
然而在孫承宗和侯恂的指揮下,熱熱鬧鬧打了一天,後金除了損失慘重意外,毫無戰果。
直到十七日,黃台吉才無奈放棄通州,行進到了距離京師二十里的收馬堡。
諷刺的是,後金在通州毫無所獲,在收馬堡卻斬獲了騾馬兩百三十五匹、駱駝六匹。
知道後金攻來,朝廷確實將收馬堡的馬匹等物資撤走了,但又好像沒有全撤。
同一時間,滿桂和侯世祿被阿巴泰、岳托擊敗,退到京師城下。
十九日,袁崇煥經過跋涉,終於趕到京師,駐守廣渠門外。
第二天,整個己巳之變當中最激烈的戰鬥打響。
黃台吉親率右翼猛攻德勝門外滿桂、侯世祿所部,命莽古爾泰、阿巴泰等人攻廣渠門外袁崇煥部。
一場惡戰下來,侯世祿還沒開打就跑了,導致滿桂被賣,大敗之後不得不退入城中休整。
廣渠門這邊則打的天昏地暗,後金左翼損失慘重,根本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也是這一天,孫承宗終於對各路明軍發出號令,讓各部襲擾三河、豐潤、玉田等地,掩護後營行動。
二十七日,黃台吉再攻廣渠門外袁崇煥部,依舊沒有占到便宜,終於死心,回師轉向良鄉。
世人的目光都被京師城下的大戰吸引,左夢庚和他的後營到了哪裡呢?
這一天,經過十多個晝伏夜行,後營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趕到了遵化東南的興裕山。
在這裡,左夢庚開始進行作戰部署。
「我的要求只要一個,初一當天,第一大隊必須運動到遵化以北蔡家峪一帶,第二大隊必須運動到遵化以西十八里,第三大隊控制珠山和龍山之間的谷口,不讓遵化之敵跑出去一人。」
眾將還未如何,茅元儀再次大驚。
「左千座,你要分兵?」
左夢庚十分奇怪。
「不分兵怎麼堵死遵化的韃子?」
茅元儀簡直不好了。
「鄙人不得不提醒你,遵化城中可是有八百韃子兵的。你部集中全力都未必有何勝算,你這樣分兵,是自取滅亡之道。」
左夢庚也沒辦法說的太多。
「成與不成,茅先生拭目以待好了。」
說完,他不在理會茅元儀,而是對所有軍官道:「無論如何,十二月初一,我親率主力部隊,都會對遵化城展開進攻。到時候要是你們哪個堵截部隊沒到位,放跑了敵人,軍法從事。」
左榮、左華、左代不敢怠慢,連忙領命,自去分兵了。
主力這邊,則從興裕山出發,走大官屯、娘娘莊、臥龍山、王八頂、尖哨台、柏山直插遵化以東。
一方面隔絕遵化和三屯營的聯繫,一邊從城東進攻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