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鎮江金嶼朝天宮,八面玉闕開坊市
朝天宮坊市,卻是在大江之中的一座沙洲之上。
錢晨沿江而上,撥開雲霧,放眼望去,大江兩岸還殘留著大水退去的痕跡。金陵渡口下游,行至某一段水路,大霧突然瀰漫而起。王龍象揮手分開迷霧,便看見江流也在此突然分開,露出一塊猶如金台一般的巨岩。
巨岩猶如一座小島一般,上面建築樓台,江流衝擊在其上,非但沒有激起複雜的亂流,反而變得平和緩慢,不少商船緩緩停靠過去。船上傳來卸貨的號子,還有許多駕驅遁光而來的修士,緩緩向那金岩之上的玉闕落去。
此處本是大江水龍衝擊之下殘留的一塊山根,因為本質特異,千萬年來江水衝擊不跨,漸漸便匯聚了許多水妖惡蛟在左近游弋。
那時,江左八萬里湖澤,蛟龍、水妖、巫蠻無數,後來玄門北下,大啟南蠻,便有道門高人以無上神通掃蕩了這裡的水妖,布置禁制,鎮壓了這釘在水龍之上的楔子。
後來建康定都,世家衣冠南渡,道院也順勢南遷,此地原本的一座小坊市,便漸漸發展成了南方第一大坊。
只是這一小會功夫,錢晨便看見數十條商船停靠了上去,駛入金岩之下開鑿的巨大洞穴之中。
這構成朝天宮坊市的山岩,在陽光下透著紫金之色,靈氣內蘊,顯然有些不凡。
坊市的主體,卻是在這奇岩之上開鑿而成,除了八方玉闕,其他地方皆有禁制阻攔,這可不是武陵坊市那二流貨色,在錢晨看來,所布置的禁制陣法也頗有可看之處,藉助大江之勢成陣,甚至還在謝道韞所布置的攔江陣之上。
或者說昔日那攔江之陣,就是源於此陣悟出。
好在錢晨並非孤身一人,而是跟著王龍象一併前來的,腳下踩著一架飛舟,也是王龍象拿出的法器。
這飛舟以海外地乳沉香木打造,通體帶有異香,能清心靜氣祛除內魔。許多散修有幸得了一塊料子,都要用來祭煉香爐、合藥、乃至盤玩成念珠手串,修行之時捻在手心,愛不釋手,還可以鎮壓心魔。
據說很多世家作派壕奢,拿這種珍貴的木料磨成香粉,整日熏的滿室皆是靈香,以利家中子弟修行,便可見這種木料的好處來。
王家能拿六百多方的料子,打造出一艘飛舟來,就是讓那些小世家燒上八百年,也糟蹋不了那麼多沉香木,其排場地位,可見一斑。
只比錢晨這種拿天一真水祭煉飛雲兜的稍遜一籌……
畢竟地乳沉香木,也只是在中土珍貴一些,海外出產之地,拿它建房子的也不是沒有。而天一真水這等天材地寶,只是一滴便能化合出千畝湖水,乃是修煉水行功法和法術的修士求之不得的至寶。
地乳沉香木在海底地竅中地乳滲出之地,便有生長,千年成材。海外龍宮正是其最大的出產地,龍族在四海開闢了不知多少林場,就是為了給龍王龍太子們修建龍宮提供柱子用的。
如今販賣到中土的,大多都是缺錢的龍子們,從自己建立宮闕的供給中偷偷剋扣,賣給海商的。
錢晨若是出海遇著龍子龍孫,劍下緩一緩龍命,願意跟它們交流,用一滴天一真水換它千方沉香木,那些龍族多半也是肯的。
所以說,中土靡費不過世家;世家之貴不過王謝;王謝之富遠不如龍宮;而龍宮就是三清真傳養的豬!
當這外表樸素,材質奢華的飛舟一靠近,那玉闕之中便有人迎了上來,打開了玉闕正門的禁制,其上五光流淌,仙音陣陣,將那飛舟接了進來。
兩旁角門的修士不斷朝著飛舟張望,好奇是何人這麼大排場。
錢晨負手站在船頭,看著這一幕還有些驚訝,一時間還以為朝天宮坊市,也是王家的產業呢!
直到一個穿著道院制式道袍的修士一路小跑,從玉闕之下迎了上來,對著王龍象殷切道:「王師叔駕臨,我等一時倉促,有失遠迎。不知師叔有何交代,我這就去安排各鋪的掌柜過來!」
他恭敬至極,姿態放得極低,攏著袖子,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和王家的家奴一般,但聽了他的稱呼錢晨才恍然醒悟,他只記得王龍象是王家子弟,都忘了他還有道院弟子這一重身份了。畢竟道院在錢晨看來,就是正一道三山,但卻忘了正一道三山只是領袖,除此之外還有各個仙門秉持正一盟威寶籙,也算是道院的成員。
他和司傾城接觸的多了,只把三山真傳,算成元始道弟子、道院真傳,完全忘了道院還有外門、內門這兩種弟子。
雖不入元始道真傳,卻也是正經的體制內人物。
「你是坊內執事?」王龍象對此習以為常,平靜問道。
那執事有些激動,面紅耳赤的低頭道:「在下常興,東海繒縣常家子弟,因為在坊市中頗有功績,被提拔為朝天宮迎客執事。四十年前在外門修行之時,曾有幸見過師叔一面,得授白虹劍法……」
「既然已是執事,便算是入了道院內門,我亦只是內門,你喚我一聲師兄便可!」
王龍象平和道。
常執事更是激動,他眼中完全是崇拜的看了王龍象一眼,流露出的驚喜目光,叫錢晨都不禁背脊發涼,眼看常興一副三生有幸,雖死猶榮的神色,顫聲道:「是,王師兄!」
「我陪友人來此,不用大張旗鼓,為李道友安排到朝天宮暫時住下便是!」
王龍象把手拉著錢晨走下飛舟。
常興微微抬頭,想要看看王龍象視之為友的友人是何模樣,待到他看清錢晨,才在心裡暗暗讚嘆了一聲——英氣逼人!果然龍不與蛇居,向他這般,就算走在王龍象身邊,也是小輩姿態,而此人便是氣度非常,不知是哪家仙門的真傳?
錢晨注意到了常興的眼神,這粉絲濾鏡有點重啊!
他這種渾身上下最值錢的,也不過是手中不值一張三山符籙的破鐵劍,怎麼看都是落魄散修的打扮,怎麼在這人眼裡,都稱得上不凡了呢?這樣下去,他還怎麼偽裝了?
莫非此人還能看穿他身上流雲飛袖幻化的粗布道袍?
常興祭起一架雲車,請王龍象和錢晨兩人做到了車架上,才一催拉車的玉羊,這些白羊玉角而毛髮如雲絲,身上籠罩著濃重的水精之氣,甚至還能感應到一絲絲雷機。比起武陵坊市拉車的低級異獸,朝天宮坊市待客的雲車腳力,儼然已經並非血肉之類,而是靈氣生發,一種奇異靈獸。
常興見到錢晨在看那玉羊,笑著解釋道:「李師兄先前未曾來過朝天宮?」
錢晨笑道:「正是第一次來,這些玉羊好似雲精,不知是什麼異獸?」
「師兄好眼力,這些雨工乃是江神牧雲所化,昔年開江之戰的時候,我道門前輩蕩平此地水妖,與江神有所衝突。這鎮江金嶼本是一處水眼靈機所在,為江神的一處牧場,後來被我道院所占,江神也舍不下顏面來討要,便任由這些雨工在此繁衍生息,作了我等的腳力。這些雨工每逢陰天暴雨之際,便會感應雷霆,滋生雷精之氣,而若是天氣晴朗,則潔白無瑕,其毛如雲質,可以紡織天衣。」
「道院每十載下發的道人師袍,都是由朝天宮的雨工所產雲氣紡織而成,乃是中土赫赫有名的法衣。」
對於法衣外物,錢晨並不關心,但先前所說的開江之戰,便不由他不吃驚了!
這大江之神可並非濡須河神這種貨色,乃是位高權重的天庭一品神祇,中土兩大水系之一的神主,地位堪比神君!論起來,道院天師都是小輩,乃是真正道君級別的人物。於如今的中土來說,已經是傳說,近千年都未顯露神跡了。
當然對於這等神祇來說,這千年說不定只是去天庭訪個友的時間。
他豢養的羊群,難怪如此神異。
但昔年那些道門前輩,連這樣的人物都不賣面子,打下了人家牧羊之地,可見也不是什么小角色。此地的陣法禁制,若是這些人所留,也不怪有這等氣象。
常興介紹雨工之時,故意提起了天衣法袍,便是想等錢晨好奇追問之時,趁機賣個好。他們這些執事在道院之中沒什麼地位,但在這朝天宮手中卻頗有點權力,既然是本地特產,他們也能弄一些到手裡。只等著引起錢晨好奇,便可趁機贈送一件法袍,交好這位能和王龍象結交的師兄一二。
奈何錢晨心中全在想著當年開江之戰的事情,對於雨工天衣,只浮起了一個閃念——「司師妹好像也送了我幾件這般材質的道袍,我還以為是皇家的供奉呢!現在看來,應該是從陶天師那裡刮來的油水……」
「可憐陶天師門下的弟子,道院發下來的道袍都被他貪給了女兒,果然是一代巨貪天師。剝削學徒勞動力的同時,還不忘吃空餉!」
「由此可見道院三山行政機構,身兼印鈔、金融、教育、人事、財政大權之後,氣焰可以如何猖狂!未來我若重立樓觀道,可容不下這般人……」
朝天宮坐落在金嶼之中,乃是一座依著紫金嶼岩開鑿,比玄武湖畔太初宮還要威嚴華貴一些的宮闕。
宮闕上的琉璃瓦泛著純青色,天光一照,猶如玉清仙光,畫棟雕琢精細,飛檐展動,清風吹拂而過時,還能發出叮咚的仙音。
細節之上更顯雅致,大氣之中不乏精緻,更兼毫無艷俗之氣,遠勝武陵坊市的布置。
往來的修士皆是通法之輩,就連結丹真人也時有出現,常興一路引著錢晨和王龍象進去,安置在了一處靜謐的獨立小院中。
他告退前,錢晨喊住他問道:「坊市商事繁華,不知是否有珍惜之物的買賣,能叫我開開眼界?」
常興拱手道:「明日宮中正有丹會,師兄可有意一觀?」
錢晨很有些興趣,問道:「丹會?莫非只是現賣珍貴靈丹?」
「丹會原本只是丹師開爐後,眾人爭搶出爐靈丹,各自出價之所,主要是以珍貴靈藥向丹師換丹,後來漸漸就不拘靈丹靈草,只要有珍貴寶物,便可上會品鑑,各自明碼標價爭奪。丹會只是沿用的俗稱,也可稱為寶會。」常興解釋道。
「不就是拍賣會嗎?」錢晨心道:「這我熟啊!」
正所謂秘境學院拍賣會,升級副本打裝備……
錯過了道院求學,就已經算是失了一條主線,這拍賣會怎麼能錯過?錢晨懷揣著見識一番的心態,笑問道:「不知此次寶會,有何珍惜之物?能否透露一番?」
常興知道王龍象性子冷清,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只是跟錢晨提了一嘴,見到錢晨相問,連忙答道:「此次寶會只是例行,並沒有太過珍奇之物。但是因為前些日子,有人帶了一批上好的靈丹來賣,經專人鑑定,乃是世間罕見的元氣靈丹,至精至純,毫無外氣雜質。便引得了許多世家貴客,散修名宿前來,或許會出現一些相對珍貴的寶物。」
「哦?是武陵坊市流出的那一批嗎?」錢晨試探性的問道。
常興見他連武陵坊市曾經出現過元氣靈丹的事都知道,驚道:「師兄果然內行,但這一批據說是太初宮裡流出的東西。」
「那就是傾城公主?」錢晨好奇道。
常興點點頭:「是某位司馬家的宗子,委託我們唱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