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文(十)

  人類是弱小的生物。自學生時代起,塞繆爾·德·美蒂奇就堅信著這一點。

  缺少強健的體魄,無法承受魔術帶來的負擔;靈魂強度不高,承受不住降靈儀式的負擔;引以為豪的智力,也比不過不少幻想種。要他來說,這個種族成為世界之靈長完全是奇蹟。要不是大源枯竭,怎麼也輪不到這群猴子。

  塞繆爾一直為「生為人類」這個事實感到羞辱。

  不過好在他是魔術師,大可以把自己改造成更優秀的種族,比如死徒就很不錯,強大的恢復能力、悠久的壽命,若是發展地足夠好,甚至能成為死徒二十七祖之一,尤其是悠久的壽命這一點,魔術師既然追求根源,悠久的生命必不可少,還有比這個物種更適合他的嗎?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聖堂教會不會放過他,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反正這個地表的texture馬上就要被修改了,到時候這個世界的規則怎麼定還不是由他們說的算?

  上方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看來老鼠要行動了。

  「哈!」選擇破開天花板偷襲嗎?不過早就被他注意到了,正好他的魔術研究可以用在這個領域,暫且一試吧。「反轉(Inverse)。」短短的幾節詠唱,效果卻出奇地好,這塊區域的重力法則被短暫反轉,本來想借著重力勢能把這人砍成兩半,現在卻倒著往上飛。這是個魔術高手!姬瑤掏出一張符紙,「初六,進退,利武人之貞。」

  狂風呼嘯著奔湧向塞繆爾,「上九,王用出征,用嘉折首,獲匪其醜,無咎。」風助火勢,火焰瞬間吞噬了塞繆爾的軀體,散發出的蛋白質焦糊味讓塞繆爾忍不住笑出聲,「愚昧、愚昧!凡火怎麼可能傷到我一根毫毛?」哪怕那火焰已經達到了火葬場級別,卻依然跟不上他的恢復速度。「貧弱、渺小、無知!人類怎麼可能認識到死徒這個物種的優越性!多麼美妙、多麼令人沉醉的感覺啊!」他陶醉般地抱住自己,其他未開化的ghost機械地轉過頭,看向已經落在包圍中央的兩人。

  「不太妙啊······」「我在這拖住,你先突圍。」「開什麼玩笑。」兩人提起手中的三尺青鋒。這人已經接近真祖的層次了,恐怕想從這裡跑出去還有點難度,而且雜兵ghost雖然對他們威脅不大,但阻攔一下兩人還是可以的。「喂!我說,你怎麼這麼討厭人類啊!」姜武平用義大利語沖那人喊著,「討厭總有個理由吧?反正我們要死了給個答話如何?」「別當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塞繆爾對此嗤之以鼻,「想趁這點時間在思想盤上找對策是吧?」塞繆爾一揮手,ghost蜂擁而上,「碾碎他們。」

  「呀啦呀啦。」姬瑤甩出四張符篆,構成一個簡易結界,「看來要用那個了。」「沒辦法,用吧!」姬瑤從袖口掏出一支竹笛,置於嘴邊;姜武平從道袍中變出一張古琴,以腿為架。兩人對了下眼神,默契地點點頭,開始演奏。

  在戰場上突然傳出悠揚樂聲著實有些詭異,但這樂曲卻意外地使人平靜,弦動如神鳥雙飛、笛鳴若百禽朝聖,仿佛一步從戰場地獄踏入太虛仙境,說不出的違和感。可偏偏所有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逃跑的人放慢了腳步,奔涌的屍潮停止前進。廢墟之上,嫩草從廢墟中拱起,一對綠葉隨風擺動,仿佛在為樂曲伴舞。

  真好聽。這個念頭剛在塞繆爾腦海中浮現,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再怎麼說他是魔術師,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別人影響精神。「精神系的魔術,古曲《鳳求凰》嗎?」他看向旁邊的ghost,全都傻站在原地,軀體在一點點地風化。中國古代以樂作為教化用的工具,從這個方面看,樂曲可以起到宗教教化的作用。喚醒人類身為人類的自然法則,若是放任這兩人不管,全城的ghost都會被淨化吧。「看來是留不得你們了。」塞繆爾舉起手,「好好看看吧,我們家族千百年來所研究的最高傑作!空想具現化(Marble Phantasm)!」

  樂聲瞬間停滯,「怎麼回事?」姬瑤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稍微挪動了下,身上就多出了幾十條紅血印。「不要嘗試動哦?」塞繆爾發出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空想具現化,就是將腦中所想具現在這個世界中的能力。本是自然精靈才能使用的能力,也是我們家族苦心孤詣千年的成就。」

  封印指定第317號,空想偽神,塞繆爾·德·美蒂奇。

  以魔術師的身份,再現只屬於自然精靈能力的傳奇魔術師,若是西方魔術師聽到這個名字,恐怕會直接喪失戰鬥欲望吧?可惜二人對封印指定並不了解,這才碰上這麼難纏的對手。不過,他們再怎麼說也知道些西方魔術理論,自然知道「空想具現化」的特徵與含金量。「將這個空間的空氣全部改變,缺少了介質樂聲就無法傳出,空氣改變成刀刃也限制了我們的行動。」姜武平心中直叫苦,怎麼這次碰上這麼個怪物!他所知道的另一個能使用空想具現化的人,朱月,可是能與寶石翁戰平的恐怖存在啊!難道他們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不顧手掌被刀刃撕碎的痛楚,他死死握住姬瑤的手。

  「結束了。」一輪巨大的血月在空中具現,小型月落,如果能讓兩人恢復活動力或許犧牲掉自己還有可能擋住這這一擊,但現在已經徹底束手無策了!姬瑤握住姜武平的手不自覺更緊了一分。

  「棒打鴛鴦可不是一名紳士能做出來的事哦?」突兀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這裡明明沒有介質,為什麼他還能聽到聲音?還沒等塞繆爾細想,一柄黑鍵撲面而來,速度之快讓他措手不及,勉強轉過身,臉被削去了一半。「嗚!啊啊!」他發出了慘叫,對尋常人來說只是普通的黑鍵,對他來說卻好比毒藥!「你是什麼人!你怎麼進來的!」臉被削去一半,他也顧不上保持剛才的氣定神閒,咬牙切齒道。

  「很簡單啊?你這無非是展開簡易的固有結界,讓這片區域的法則落入你的手中,施展類似空想具現化的能力而已。」藤野又從大衣里掏出四根黑鍵夾在右手。「這種程度的魔術,離空想具現還差著遠呢。不過是利用固有結界與空想具現同樣可以改變法則的特點而已。」說完,藤野不屑的揮揮手,「封印指定?就這?」

  只剩半邊的臉開始扭曲,可他偏偏說不出什麼,因為他全部都說中了!只用一眼!這傢伙就看透了他以此達成封印指定的最高魔術!「你這傢伙!大話說的那麼滿,有本事來試試啊!」又是一輪血紅的圓月,「給我嘗嘗這個!然後帶著真相下地獄去吧!」

  藤野默默地吸完最後一口煙,「下地獄嗎?我確實也只配這個結局。」他把菸頭掐滅,「不過在那之前,你先替我探探路如何?」

  他舉起手中的儀劍,憑空凝結的法陣將周圍的空氣全部解放,剩下的兩人這才恢復呼吸。「看好了,所謂固有結界啊,是這樣用的。」儀劍刺進虛空,喚出一件巨大的魔杖,「予天以星(Star)、予星以夢(Soul)、予夢以續(Extend)——」

  世界被雪白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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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湛藍的冰晶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給世界鋪上夢幻的色彩。

  「嘎!!!」

  魔術師被人死死按在雪地中,軀體被撕扯地只剩下一個腦袋,即便如此他的嘴巴里仍然發出詭異的慘叫,「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那個啊,不重要。」男人死死按住頭顱,開始最後的詠唱:

  宣告 吾司戮 吾司生

  吾所傷 吾所愈

  無從逾者乃吾掌心

  「嘎嘎嘎!」頭顱自知死期已到,死線已經爬上臉龐就是證明,卻反而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是個世界!世界啊!」頭顱狂笑著,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你就是能創造一個世界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被抑制力壓過一頭!抑制力不會放過你的!」

  男人沒有理他:

  無從遁者乃吾目光

  使之破滅

  殘敗者 衰老者 吾皆召回

  托於吾 師於吾 尊於吾

  休憩之刻 未忘歌 未忘祈 未忘吾

  以吾之輕 卸除一切重擔

  哈哈哈!頭顱大笑著,幾乎喘不過氣來,「對抗抑制力嗎!對抗阿賴耶嗎!你可真是、真是夠蠢的啊!!」

  安息與吾手

  因汝之罪,注膏油且烙記印

  永恆之命 由死所予

  寬恕即在當下 結誓憑吾之受肉

  將憐憫注視此魂(Kyrie eleison)。